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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氏似是早就猜到儿子的目的般,嘴边抿起一丝嘲讽的笑意,那双细长的眼睛瞅着李承堂,里面含着轻蔑。
“世子爷不是自作主张已经请了永平郡王妃去谢家说了媒吗?那谢家不是也已经拒绝了吗?怎么又提这事?”穆氏端端坐着,说着叫自己亲生儿子尴尬的话,她却一点也不觉得残忍。
李承堂已经习惯了母亲的尖酸刻薄,应着道:“凡事总要多试几次,只要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会成功的。”他腰杆挺得笔直,头却是微微低着,不卑不亢的样子。
穆氏气得一双手紧紧攥起,脸上白一阵紫一阵,终究是忍了。
她心口憋住一口气,缓了好一会儿,方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却是轻声道:“你走吧。。。。。。”
李承堂立即起身,恭敬朝自己母亲作了一揖,真的就大步离去。
望着那渐行渐远的暗色身影,织霞轻声问道:“太太,您要如何做?”
穆氏用手撑着额头,眉心轻轻蹙起,没有理睬织霞的话,只问道:“今儿什么日子?”
织霞听后赶紧低了头,顺从地回道:“是十月初一。”
十月初一,那便是他每月循例来自己房中的日子,穆氏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脸上稍稍露出了点笑容。
“去吩咐厨房,晚饭的时候多做些老爷爱吃的菜送来。”她想了想,又吩咐道,“现在就去,早早去吩咐了。”
织锦知道今天是老爷来太太房中的日子,便应声去了。
穆氏则又吩咐织霞去箱子里找一身新衣裙来,老爷要来了,她怎么也得好好妆扮一番才行。
到了晚上,穆氏已经准备好了一桌子菜,正坐在桌前等着丈夫。
唐国公李思汝是天擦黑的时候才将进妻子院子的,他进来的时候,带着疲惫之色。
男人虽然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可眉眼间清晰可以瞧得出来,其年轻的时候是个美男子。
高大英俊,美姿仪,面上依旧白皙光洁,几乎找不到一丝皱纹。一双眸子深不可测,像是蓄着不可言说的秘密。
穆氏已经许久没有这般近距离瞧过丈夫了,上次见他,还是半个月前。
见丈夫来了,不由站起身子来,僵笑着道:“老爷,妾身命人做了您最爱吃的菜,您过来尝尝。。。。。。”
李思汝看都没看穆氏一眼,也不理睬她,只兀自往一边坐下。
穆氏有些尴尬地站着,可是丈夫没有叫她坐下,她不敢坐。
李思汝只简单吃了几口,便站起身来,这才望了穆氏一眼道:“晚上有些事情,便歇在书房了,你不必等着我。”说完也不等穆氏说话,便负手大步而去。
待得丈夫走后,穆氏才缓缓坐了下来,看着满桌子的菜,她一点胃口没有。
“都撤了吧。”
织霞没有多说一句话,也没有劝着穆氏多少吃些,只是转身给候着的小丫鬟使眼色,她则弯腰问穆氏道:“太太可就此歇了?”
穆氏面容极为冷静,像今儿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了,她早就已经习惯。
只是,到底意难平,便吩咐织霞道:“差人去门上候着,若是老爷忙完了公务,便请老爷过来歇息。若是见老爷去了万氏那里,就不必说话了。”
织霞一一应了,倒是没有吩咐婆子去,而是自己亲自去候在门边。
不一会儿,便见老爷打书房出来了,却是去了清竹园西边,那是万氏住的地方。
穆氏听后,不由大怒,捡起一边放着的茶盏便狠狠砸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
织霞吩咐道:“将这里收拾了。。。。。。”又道,“太太,前些日子谢家已经着人送了请帖来,说是靖边侯小女满月酒。”见主子已经举步往内室走去,织霞不由也跟上。
穆氏静静坐在梳妆镜前,冷眼看着铜镜里面的自己,眉眼动了下。
这副容貌,确实不及万氏娇艳柔媚,她输不就输在这里么?可是又如何,她才是唐国公夫人不是吗?跟丈夫生了三个孩子的是她不是吗?
徒有一张狐媚子脸有何用,不能生的女人,就不算是女人。
“替我梳头吧。”穆氏转头吩咐织霞,这才接着她的话说道,“去,当然得去,我倒是想要看看,能叫世子爷三番五次前去提亲的姑娘到底长什么模样。”那日李妍举办赏菊宴,穆氏因为不喜热闹,便没去,自然也就没有见到谢繁华。
织霞了然点头:“奴婢明白了。”
☆、第一百零三章
进入十月的时候,天气陡然冷了许多,谢繁华将赶着时间新做好的一件小袄子拿了过来给妹妹穿。
甜瓜儿姑娘眉眼似乎长开了些,眉目欲发清秀起来,小小脸蛋也渐渐有了美人模子。尤其那双眼睛,跟她母亲和姐姐一样,水亮亮的,清澈得像是清水洗过。大家都说,原以为三姑娘已经够漂亮了,没成想六姑娘更漂亮。
这样的话,多半是奉承话,可谢潮荣夫妻就是爱听。
陈氏倒还好,自从有了幼女之后,对比之下,她反而更心疼长女。因为只有她知道长女小时候是怎么苦着过来的,有人是蜜罐子里长大的,有人就是在苦水里长大的,她的枣儿就是后者。
倒是谢潮荣,恨不得将小女拴在裤腰带上,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怕摔了。每日早晨去衙门前,他要先抱着女儿玩一会儿,公务忙完后,推了所有应酬,每日早早回家陪着妻女。
丈夫每每晚归的时候,陈氏盼着丈夫早日回来,如今丈夫每日都早早回家陪她跟孩子,她倒是有些腻歪了。尤其是出了月子后,丈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精力,每日磨人得很,就知道瞎折腾。
陈氏腰酸痛得很,她单手扶着腰肢,有些懒懒地朝两个女儿走过来。
谢繁华已经将妹妹打扮得美美的了,甜瓜小姑娘穿着姐姐亲手做的红色小袄子,头上戴着一个圆圆的兔耳朵的帽子,越发衬得那张脸白嫩得跟新剥了皮的荔枝一般。
“娘,瞧妹妹这样好看吗?”谢繁华很是得意,她打小就喜欢做一些小东西,以前在扬州的时候,会给村子里的小姑娘们扎漂亮的小辫子,如今有了妹妹了,就喜欢折腾起妹妹来。
甜瓜儿头上戴着的帽子也是谢繁华做的,脖子上挂着的物件,脚上穿的鞋子。。。。。。
陈氏见小女儿变成了福娃,不由笑道:“瞧,咱们枣儿的手真巧,将妹妹打扮得多好看。”
甜瓜儿似乎能听懂似的,立即咧嘴冲人笑,一边笑一边流口水。
谢繁华赶紧将一块帕子围在妹妹胸前,又捡起一角替她擦了擦嘴角的汁液,嗔道:“真是小呆瓜,肯定是馋了,就知道流口水吃奶奶。”
甜瓜儿黑亮的眼睛望着姐姐,只一个劲傻笑。
谢繁华实在忍不住了,便从乳娘手里将妹妹抱了过来,小心翼翼搂在怀里:“姐姐抱你好不好?你往后听话,姐姐做很多漂亮衣服给你穿,等你再长大一些,姐姐还给你梳可爱的花苞头。”
将妹妹抱在一边的榻上,捡了拨浪鼓让她自己抓着玩。
甜瓜儿却不肯玩拨浪鼓,只望着姐姐笑,然后无意识地伸手挠姐姐。
她手软软的肉肉的,人也没有多大力气,挠在人脸上像是猫儿抓了一般。
谢繁华心里甜丝丝的,就跟妹妹玩起躲猫猫来,惹得小姑娘咯咯直笑。
“呦,大老远就听到笑声了,可是我们家的六姑娘?”姚氏人未至,声先闻,几步便走了进来,她精明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目光落在甜瓜儿身上,啧啧道,“瞧这小模样长的,那叫一个俊,将来长大了可不得将她几个姐姐都给比下去?”
陈氏走了过来,笑得温柔腼腆:“大嫂别夸她了,小孩子能瞧出什么模样来,别是长大就变丑了。”
“哪能啊,三叔跟弟妹生出的孩子,怎么能够丑呢。”她脸上笑容不减,举步走到榻边,将甜瓜儿抱了起来,“倒是有些分量,还怪沉的。”
谢繁华也站了起来,乖乖站在一旁,见妹妹大眼睛一直看着自己,她朝妹妹扮了个鬼脸。
姚氏送了甜瓜儿一个长命锁,笑望着谢繁华道:“几日不见,三丫头似乎又清减了些,模样也更出挑了。”她上下打量谢繁华一番,见她穿着身碧青色的褙子,里面是月白色立领中衣,身下穿着席地的白裙,扮相简单朴素,却又十分能夺人眼球,叫人只望她一眼,就再也不想看旁的。
谢繁华有些娇羞地低了头,只伸手扯着两边的衣角,脸上迅速爬上红晕。
姚氏越瞧越觉得喜欢,怪道嫂嫂那娘家侄儿只瞧了这丫头一回,便记挂上了呢。
“呦,我素来都不知道,原这丫头也会脸红。”姚氏将甜瓜儿送给乳娘抱,又回过头来半搂着谢繁华,凑到她跟前闻了闻,感慨道,“这什么香?竟然这般好闻。”
谢繁华轻声说:“是夏日里的莲花汁儿调制的,大伯母要是喜欢,枣儿改明儿给您送一盒子去。”
“我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可用不惯小姑娘用的香,回头叫人笑话我。”姚氏明丽的脸上一直挂着灿烂的笑,她这般熟络,倒是叫陈氏有些吃惊起来。
大房跟三房向来没有这般热闹过,之前因为大房撺掇三房闹和离的事情,已经闹得有些僵了,如今就算大房有心缓和关系,也不该是这般。
陈氏虽然不是个聪明的,但是到底有着女人家敏锐的直觉,一下子就猜到了什么事似的。
“枣儿,你妹妹瞧着似乎有些困了,你带她去内间睡会儿。”陈氏又吩咐丫鬟给姚氏看茶。
姚氏不经意看了陈氏一眼,心里暗想,这陈氏如今心思倒是通透起来。
妯娌两人坐在榻上,中间隔着矮几,有丫鬟端了茶过来。
“大嫂请喝茶。”陈氏笑着将茶水端到姚氏跟前去,眉眼间皆是柔和的笑意。
姚氏端起茶喝了一口,也不跟陈氏绕圈子了,笑着道:“弟妹,想必你也是瞧出来了,我想帮枣儿说媒,儿郎是我娘家嫂嫂的堂侄儿,今年十六岁。那孩子我见过,模样品性都是一顶一的好,跟咱们家三丫头真是绝配。”
“金陵陈家?”姚氏嫂嫂出自金陵陈家,她的堂侄儿,自然也是出自金陵。
金陵陈氏乃是江南世家贵族,虽然如今有些落寞了,但是今圣给皇子们选妃的时候,就是给大皇子选的金陵陈家的姑娘。
若是论起来,陈家的底蕴可比谢家还要深厚得多。。。。。。
“那。。。。。。怎么会。。。。。。”陈氏倒是有些动心的,金陵陈家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嫁得进去的,如今既然大房来说了,说明男方相中了枣儿,可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姚氏倒也不隐瞒,便一一说与她道:“那次太后寿宴上,陈家七郎一眼便相中了三姑娘,回家后魂不守舍的。后来我娘家嫂嫂问了他,他方才说了出来。这孩子是陪着家族姐姐进京参加皇子选妃的,之前在金陵书院念书,才学名望可都是佼佼者,明年秋闱,定能榜上有名。”
“金陵书院。。。。。。”陈氏眼角瞪得圆圆的,金陵书院是江南第一书院,里面的学生参加科举,根本是鲜少有落榜的。
这样一想,不由犹豫起来,琢磨着又问道:“大嫂,这陈七郎家中都有些什么人?姐妹们几个,可都是好相处的?”
姚氏道:“弟妹大可放心,这陈七郎上头两个姐姐,如今都已经嫁了人。可怜这孩子打小没了娘,陈家大哥又是个成日忙于公务的,陈家大哥正头夫人去后,一直未有续弦,这孩子是由乳娘一手带大的。”
听姚氏这样一说,陈氏倒是越发有些心动了,可想了想,又有些不舍得起来:“陈七郎家在金陵,就算高中,也是得回家任官的,到时候我岂不是见不着枣儿了?这可不行。”
女儿定要说个靠家近的,金陵之地虽然富庶,曾经也算自己半个家乡,可如今自己是不能再回江南去了。
“弟妹放心,若是这陈七郎不留在京城,就是我也舍不得,岂会应了嫂嫂来说这事儿?”姚氏素来知道陈氏爱女如命,她没有把握的事情是不会说的,便继续道,“圣上选了江南陈家女为大皇子妃,往后这陈氏女是否有福,需得看她个人造化,不过,圣上的意思是明显的了。那陈老爷在金陵任官也有数年,深得百姓们爱戴,圣上既想重视起江南陈氏,必然不会只叫陈氏只任地方官的,怕是年底就能调回京城来,弟妹若是不信,回头可以问问三叔。”
“既然大嫂这般说了,我岂会不信。”陈氏动了动身子,如今早已喜笑颜开,脸上再没了愁容,只觉得这门亲事比李家的还要好。
李家二郎是好,可这一比较起来,似乎陈家七郎更好些。
姚氏见陈氏面含笑意,心里也有了底,站起身子道:“这掐着时间,怕是客人也得来了,弟妹好好收拾收拾,咱们一道出去迎接贵客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