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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家,请上壶茶。”
吴惘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心念一动,便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约莫而立之年的男子,扶着一位头戴面纱的女子坐在茶棚门口的位子。
吴惘略微打量了那二人一下,随即转头继续吃茶。
过了会儿,他起身道:“貂儿,歇够了,咱们上路吧!”
“嗳?好!”
紫貂忙起身,拿了铜钱放在桌上,跟在他后面奔到大道上。
二人渐行渐远,直到完全看不到茶棚,紫貂忍不住扯了扯吴惘的衣袖,问:“你看刚才那个是不是……”
“是什么?”
“那个……你知道的啦!”
“这些旁的事你少管,当心惹上麻烦。”
“哦……”
两人又说些别的,一路上未再提起此事。
直到黄昏,二人才进了洛阳城。
这洛阳城不愧为北宋西京,人群熙攘,华灯纷繁。两人想寻一家客栈住下,却不料竟已人满为患,最后只找到一间小客栈尚有一个房间,二人便住了进去。
安顿下来之后,向店小二一打听才知,原来过两日便是洛阳一年一度的花会,城里的客栈自是住满了慕名而来赏花的客人。
吴惘与紫貂在城中逛了两日。他终是奈不住小貂的苦苦哀求,答应随她一同去观赏花会。
洛阳花会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不仅聚集了各地的名贵花种,更是不乏奇珍异宝,其中尤以牡丹最为耀眼。正是“姹紫嫣红一片片,文人墨客竞相留”。
“公子,你快看,那株白牡丹!”
顺着紫貂手指的方向,吴惘果然发现在楼台之上,一株雪白的牡丹傲然独立于群艳当中,仔细再看,层层叠叠的花瓣将花蕊包在其中,若隐若现之间,又仿佛少女般羞赧。
风起,花香四溢,更是令人陶醉。吴惘忽然觉得这味道似曾相识,略一沉思,不禁皱了皱眉头。
台下已经围了不少人,其中有人问道:“你说今年这花魁是哪家的?”
“嗨,这还用说吗!肯定是薛家的!他们哪年不拿头彩啊?”
“我看未必。这白牡丹当是压倒群芳。王员外可是好福气,这株难得一见的珍品,竟被他寻了来!”
“王员外?啧啧,想不到他也是个懂花之人……看来今年薛家遇到对手了!”
人们沸沸扬扬地议论不休,吴惘听到一半,冷哼一声,转身离开。没走几步,从对面冲过来一人,将他撞得退后一步。
“这、这……实在抱歉,在下赶路……”
吴惘抬头一看,竟是那日茶棚所遇的男子!今日一见,不知为何,他的脸上却尽显憔悴。
那人看到吴惘也是一怔,随后,又看向他身后的楼台,突然大喊一声“素素”,狂奔而去。
那男子正是向台上白牡丹奔去。还未及上台,便被几个仆役挡了下来。
“什么人?竟敢在此作乱!”一个管事的跑过来,呵问道。
“你、你们还我的素素!”
“哪来的什么素素!我们这里没有你的相好,要找回家找去!”
“素素……那株白牡丹就是我的素素!”
他这一声喊,顿时令过往的人们纷纷驻足。
“胡说!那株牡丹是王员外的!”
“王员外……王世林!你、你抢走我的牡丹,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摆放出来?!”
“是谁人在此诬蔑本员外?”
一个声音自楼台之上传出。抬首望去,只见一人从房中踱出。那人生得威武,双眉倒竖,一对虎目瞪得狰圆,却偏有一双薄唇,一看便知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他向下一瞥,哼的一声,说:“我道是何人,原来是韩先生!不知先生到此,有何贵干啊?”
“把素素……我的牡丹还给我!”
“哼!什么牡丹?我不记得拿过你的牡丹!”
“这株白牡丹就是我的!”
“荒唐!”王员外嗤笑道,“此花乃我重金买下之物,怎成了你的!”
“你……”韩先生一张俊脸已经气得变了形,他怒视王员外,一字一顿道,“我本与内人乘车来洛阳城探亲,途中遭遇埋伏。这群匪徒不仅将我打伤,还抢了我所携带的牡丹!内人也因受到惊吓,现在卧病在床……你、这都是你做的好事!”
“你半路遇劫,却要怪到我的头上?!”
“之前你便欲求我家中白牡丹,我一直不从……谁知你竟然使出如此下三滥的招数,夺人所爱!”
台下顿起一片唏嘘之声。
“你怎就断定劫你之人便是我?口说无凭,你倒是拿出证据来!”
“你……咳咳!”
韩先生气急攻心,一口闷气憋在胸口,连连咳嗽,最后竟咳出血来!旁边一位青衫公子忙扶住他,把他交由身旁的侍从,转身对王员外道:“王员外,莫要把人逼上绝路。”
声音不卑不亢,却又冷傲孤高。王员外一见那位公子,立刻眉开眼笑,拱手道:“原来是梅公子。公子有何指教?”
“不敢,梅某倒想请教员外些事情。”
“公子请问。”
“敢问员外,这牡丹是从何人处购得?”
“一个外地花商手中。”
“何时所购?”
“半个月前。”
“看得出,员外对此花格外照顾啊。”
“那个当然!天天都由我亲自照料,从不怠慢!”
“那员外定是对此花了如指掌喽?”
“这个自然!”
“我听说,这株牡丹似乎有个特性,不知今日能否请员外在此为众位乡亲展示一番,好让大家开开眼界?”
“什么特性?我、我不知道。”
“在下虽然眼拙,却也认得出这株牡丹乃世间罕见之珍品。若在下没有记错的话,当它完全开放之时,花瓣便会由白转粉。员外若是此花主人,怎会不知?”
“你……”王员外只有一瞬的慌张,随即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梅公子,你这是难为我。这株牡丹得来不易,养起来更是困难,我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培育,现下只能开到这种程度。若想检验此花特性,还请等到它全开之时。”
梅公子刚想开口,却听台下一人朗声道:“要想它现在全开,也非难事。”
转身之间,一人已登到台上。那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散发出一股清逸的气质,让人眼前为之一亮。
吴惘在台上站定,稍一拱手,便道:“其实这花未必开不起来。”
王员外一眯眼,问:“何以见得?我悉心照料半月未见起色,你说一句能开,它便开了么?”
“却也不是。”吴惘微笑,“不过这花是在下所见最有灵气的一株。”
他走近白牡丹,躬身轻抚花瓣,继续说:“若如员外所述,此花是从他处购得,现在它必是思念旧主,不肯绽放。”
“什么?!”
“只要旧主唤它名字,它定能显露特性。”
“笑话!那这花还不成精了!你休要胡言!”
“嗳,员外此言差矣。”吴惘起身,把手负在身后,道,“刚才那位韩先生不是称此花为他所有吗?不妨请他过来试试。若花不开,那正表明他刚才所说全部是谎话,也好还员外一个清白啊。”
王员外顿时语塞。
“韩先生。”吴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韩先生由人搀扶着来到白牡丹跟前,他激动地用双手捧着花朵,柔声道:“素素,素素,是我,昌竹啊!”
白牡丹竟似听懂了他的言语,绽放开来!然后由内向外,雪白的花瓣染上了一层粉色!
台上、台下均是一片讶异之色,而王员外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眼珠子转了几圈,终是没有做声。
“哎呀!员外大人,这花开了!”紫貂早就已经来到吴惘身后,她故做惊讶状,抬头向吴惘问道,“公子,现在可怎么办呢?看来这花确是韩先生的!”
“哼!你刚才定是用了什么妖法!想骗我的牡丹!”
“妖法?”梅公子突然接口说,“王员外可去五里之外的县城问问,谁人不知城中教书先生韩昌竹家里有这么一株举世无双的奇异牡丹!”
“啊!原来他就是韩昌竹!我也听说他家有株白牡丹,开花的时候与众不同!”
台下人群议论纷纷,王员外双目瞪得溜圆,最后一甩袖,恼怒地走了。
梅公子站定原地,吴惘但笑不语,韩先生兀自沉浸在欢喜中而不知,紫貂看看几人也没有追过去。
“韩先生。”吴惘转身对韩子竹道,“这株白牡丹物归原主,实是喜事。不过它现在灵气渐弱,恐怕禁不起久留在这污浊之气当中,在下劝您赶快将它带回,每日清晨以露水润其花体,日间以山泉泽其根茎,方能恢复元气。”
这一语惊醒梦中人,韩子竹忙起身拜谢吴惘,随着梅公子的侍从匆匆回去了。
吴惘见他远去,正欲带着紫貂离开,却被叫住:“公子请留步。”
他驻足,暗自吸一口气,转身问道:“梅公子,有事?”
“适才公子为我朋友伸出援手,在下不胜感激。”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姓吴。”
“吴兄,梅某有一不情之请。”
“这……唉,请讲。”
“吴兄可否赏光,与梅某走一趟?我这个朋友爱那白牡丹如同性命,我看兄台似乎对此花颇有研究,梅某斗胆,请吴兄帮忙照料此花,也好让我那朋友安心。”
吴惘低头不语。
这缘……怕是躲不掉了。
“也好。”他放弃似的说,“如此,便要叨扰府上了。”
“哪里!吴兄愿一同前往寒舍,便是我的荣幸。这边请!”
语毕,梅公子在前带路,吴惘与紫貂双双跟了过去。
决定
照顾一株花并非什么难事,吴惘很爽快地答应留下来直到白牡丹完全恢复元气。韩先生自是千恩万谢,梅公子的表现则含蓄一些,却也没有怠慢了他们,真是把他们当作上宾对待。有时候,反倒弄得吴惘不好意思。
吴惘带着紫貂在梅公子的梅苑一住便是好几日。梅苑分为前后两院,前院似乎是座茶楼,平常有不少学子聚在此处高谈阔论,几乎每日都会进行几场激烈的辩论。东西两面的厢房中时常传来朗朗的吟诗声,偶尔也会传出悠扬的乐曲声。
这后院便是梅公子的住处,韩家夫妇与吴惘等人也被安排在这里。后院中种有大片的梅花,开窗便能看到。虽然已经过了花期,但园中的梅花却兀自开放,让人惊喜不已。
这一日,春风乍暖,梅子凝刚从外面办事回来,一踏进后院,便听到一阵悦耳的萧声。那声音似是缥缈,却又激荡人心。随着声音寻去,不期然看到在池塘边的梅林里,殷红的梅花衬着白色的儒衫分外显眼。梅子凝立在对岸,一时竟不忍破坏眼前美景。
曲终良久,那人轻抚梅枝,若有似无地轻叹一声,才把他的心神拉了回来。
“吴兄?”
梅林中的身影听到他的呼唤,转过头冲他一笑。
“原来是梅公子。”
吴惘看着他穿过池塘,来到自己的身边。
“吴兄吹得一曲好萧。”
“梅公子谬赞了。”
“哪里,是吴兄过谦。梅某虽然不才,却也识得优劣。吴兄刚才一曲‘塞上雪’,将此曲意境表达的淋漓尽致,让人不得不折服。”
吴惘不语,只是笑笑。
“不知吴兄师承何方?”
“跟京城乐坊的一位师傅偷学过一段时间,也教过一阵子学,却不成什么气候。”
“哦,你曾教人吹萧?”
“几个顽徒而已,师傅不愿教,我便带了一段时间。”
“原来如此。”梅子凝沉吟片刻,说,“其实梅某有件事情想请吴兄帮忙。”
“找我?”吴惘奇道。
“不错。吴兄想必知道前院有座茶楼吧。”
吴惘点点头。
“我这听雪楼除却是为雅士们吟诗作对提供场所以外,也教些乐器,时常有求教的学子前来。恰巧前些时候,原先教吹萧的先生回祖籍去了。我正愁无人顶替,不知吴兄是否愿意担任此职?”
“呃……我……”
“公子!”
前院管事的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似乎有什么事情找梅子凝。说了没两句,他便跟着管事的匆匆离去。临走前丢下一句“请务必考虑”,只留下吴惘一个人对着空气干瞪眼。
“……怎么也不听我把话说完再走啊……”吴惘哀怨地说。
“清凝,你真要留下来?”
紫貂的声音从头顶传下来。吴惘一抬头,正看见她趴在不高的墙头,冲着自己眨眼睛。
“你那样子被人看见像什么话!还不快下来!”
“好啦……不要凶我嘛。”
紫貂嘟着小嘴,从墙头翻下,轻轻落在吴惘的面前。
她拉着吴惘的袖子,左右摇摆道:“你还没回答我呢!我们要留下来?”
“你想吗?”
“我无所谓啊,听你的。”
“……我想留下来。”
“是……因为……那个梅公子吗?”
吴惘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清凝。”她突然紧张起来,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袖子,“你……那个……他……”
“?你想说什么?”
“……他难道是……”
“貂儿,我希望你能体会……这么长时间了……”吴惘抬眼,看向梅园的门口,那人身影消失的地方,思绪飘向远方,“我本来不抱任何希望,但没想到竟然真能遇到……”
在他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