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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攻略上看到有人提过,说八月份才是尕奈真正的旅游旺季。现在人很少么?”
“挺少的,每家旅馆住不到几个。”顿了顿,女孩儿补充了一句,“我说的是游客,当地开店的有一些汉人,但还是回民和藏民多。”
“我在兰州的时候,有人跟我说这边不大稳当,说是一个人不要来这头旅游。”
女孩儿哈哈一笑:“美女,你这样单身一个人,到哪都是坏人的目标好不好?”
“乱讲。”季棠棠忍不住笑了。
女孩儿言归正传:“这么偏远的地方,海拔又高,加上高原反应一折腾,很多游客都会有个不舒坦什么的,不妨事。哎……我的车……”
季棠棠还没反应过来呢,那女孩拎起背包就往车站里冲,原来一辆夏河回兰州的大巴正缓缓驶出门来,感情屋顶上悬着的大喇叭都是摆设,都不带通知游客一声的。
跑到一半,那女孩又回头冲着季棠棠摆手,季棠棠赶紧朝她点头,用口型冲着她说了一句:“谢谢啦。”
那女孩八成是看懂了,心情很好的上了车。
直到大巴腾着黄土黑烟消失在路的尽头,季棠棠才收回自己的目光,旅途中经常会遇到这样热情的但是随聚随散的朋友,哪怕不知道对方的姓名,一番对答过后,心里头还是暖融融的。
季棠棠消灭了玉米之后,拿纸巾抹了抹嘴,去售票处买了下午去尕奈的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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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过几分,脏兮兮的小巴朝尕奈进发,车上的客人大都是藏民,穿着露半边肩膀的羊皮袍子,袖子扎在腰间,袖口的羊毛早就变了颜色,灰不灰黑不黑的。
季棠棠坐在靠窗的位置,前排坐了个小喇嘛,正在啃一只鸡腿,黑乎乎的手上弄的油腻腻的,季棠棠研究了他半天,心说:这小喇嘛还能啃鸡腿?
季棠棠对藏文化和藏传佛教了解不多,一门心思以为喇嘛跟内地的和尚一样,出家人四大皆空,绝对不沾荤腥的。
车子开的很慢,开一段停一段,停车时多半是给成群的牦牛羊啊什么的让路,那些个牦牛走的慢悠悠的,跟翘班去咖啡馆似的,悠闲的让人看了生气,还有几只索性停在路中央,翻着大眼睛看车里的人。
司机没办法,只能一个劲的按喇叭,季棠棠先前听人讲过,藏区牛羊为先,不但专设动物通道,真的两相遭遇,常常是车给牲畜让道,有时候撞死了头牦牛比撞死人还严重,司机开车时都相当小心,宁可撞车不想撞牛。
后半段终于上了混凝土铺就的公路,但是司机又出状况了,精神不大集中,一颗脑袋点吧点吧的,像是好几天没睡过了,把车开的东扭西扭。
不止季棠棠,车上另外几个说汉话的也急了:“师傅,可不能瞌睡,悠着点,哎……”
怕什么来什么,过一个拐弯时,车子失了控,直直朝路边下去了。
一车的人惊叫,不过还算幸运,路边只是路基低半米的埂沟,车子斜倾了一半,好在屹立不倒,但重新发动非常困难。
所有人都骂骂咧咧下了车,司机此时反牛气了,叉着腰站在车门口,扯着嗓子叫唤:“又没翻车,怕什么?”
看来翻车是家常便饭,这次还算超常发挥了。
季棠棠无语,站在埂基上看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忍不住问司机:“那还怎么去尕奈?”
“又不远,”司机嫌她大惊小怪,“骑牦牛,骑马,或者走过去,顶多一两个小时。再不然运气好有拖拉机,让人把你载到镇子口。”
合着是这么对付的。
一车的人,先还吵吵闹闹,后来终于吵累了各走各路,有扛着东西结伴走的,有遇到牦牛群过来跟人搭伴走的,也有骑马的过来跟人商量共乘走的。
更离谱的是,司机也很不负责任地跟着马队跑路了,看得季棠棠目瞪口呆。
季棠棠的背包足有六十升,背着走一段还成,走长途腰背受不了,只得耐心等待拖拉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半歪的大巴旁边就只剩下她和一个看着挺斯文的眼镜男生。
季棠棠先开口。
“旅游?”
“嗯。”
“从哪来?”
“西安。”
“好地方。”
男生笑起来,瘦瘦的脸上有点泛红。
也阖该两人运气好,又等了一会,路口果然突突突开来一辆拖拉机,开拖拉机的藏人师傅会讲汉话,答应将两人送到镇子口,一人五块钱。
于是季棠棠在拖拉机上颠了半个小时,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日头炽烈的还像是两三点,远处巨大的云块在绿色的草地上投下一片又一片的暗影,再远一点的山头上,成群的牦牛在吃草,看上去就像一个个小黑点。
到了镇子口,季棠棠麻利地跳下了拖拉机后斗,眼镜男生也跟着跳下来。
尕奈镇小的很,只一条主街,站在镇子口就可以把整个镇子一览无余。
眼镜男征询季棠棠的意见:“住哪啊?”
“青旅。”季棠棠笑笑,“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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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走的当儿,季棠棠已经摸清了眼镜男的基本信息,西安电子科技大的学生,大四,毕业前狂野一把,要一人走甘南。
只是,看到他落满了尘土的皮鞋和身上的衣裳,季棠棠暗自叹了口气:这绝不是在路上的合适打扮,他的所谓走甘南,也只能是浮光掠影走马观花吧。
走了约莫半条街,街右首边出现了一家旅馆,铆钉的铝皮大门上用蓝色油漆涂了个三角形的标志,里头是一棵小松树和一间矮些的小房子,这是国际青年旅社的通用标志。
季棠棠心中一动,往门里走了两步,探头看看:“青旅?”
没人答话,简陋的前台门厅里摆着几张桌子,中间烧着锅庄,有一张桌子上堆满了背包,都是便携式的小背包,旁边放着水壶,还有简易塑料袋包着的油腻腻的面包。
季棠棠近前看了看,在一堆堆放的背包中间,有两个黑色的对讲机。
这应该是组队出游或者探险的典型装备了,只是……人呢?
很快有杂沓的脚步声从楼上下来,夹杂着几个男人争辩的声音:“要找就赶紧找,入夜了就不好找了……”
这样的争辩在见到季棠棠和眼镜男生后戛然而止。
为首的是个精悍的小个子,皮肤黑黑,光头,穿一件没袖的衬衫,露出的胳膊上满是鼓鼓的肌肉,让季棠棠对他的抗寒能力很是叹服,跟在后面的是个年轻小伙子,穿蓝色冲锋衣,很帅,再后面是个略显邋遢的男人,头发乱蓬蓬的,耷拉着脑袋,没什么精神。再再后面……
再再后面是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脸上堆着笑,最先开口的就是他:“住店?”
“住店。”季棠棠一笑。
笑容好像打开了一瞬间定住的僵局,除了那中年男人,另几个都走到桌子前头,各自背起包,拿水的拿水,拿对讲机的拿对讲机,蓝色冲锋衣的小伙走在最后,出门前,他回头看了季棠棠一眼。
“有四人间六人间,最多的是十人间,上下铺,不分男女,都混住。”
“十人间的铺位多少钱?”
“二十五。”
“我有青旅的卡,能便宜么?”季棠棠伸手进腰包掏卡。
中年男人摇头:“我们不是青旅。”
“那门口的标志……”
“以前入过连锁,每年交2000块会费,后来退了,你看这地方,人来的少,赚不了多少钱。”
合着是个山寨的,这老板倒坦诚,季棠棠也不磨叽,摸出身份证来登记,登记好了才发现眼镜男生木木地站在一边,丝毫没有入住的意思。
见季棠棠抬头看他,他结结巴巴地开口了:“混……混……住?男女混住?”
季棠棠还没来得及答他,老板凶巴巴地开口了:“都混住,没单间,爱住不住。”
第③章
大学生血气方刚的,多半经不起奚落,眼镜男生气的不行,连声招呼都顾不上跟季棠棠打,蹬蹬蹬转身离开。
季棠棠苦笑:“还有把客人往外赶的。”
“出门在外,哪有这么挑的,”老板转过头反向季棠棠抱怨起来,“这样的客人我见得多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多少富贵要求,什么空调暖气冰箱咖啡,我这又不是五星级酒店,一天才几个人来住?嫌东嫌西的,那么讲究,不住拉倒。老子还不高兴接待呢,在这做生意不图赚钱,也就图交个朋友赚点乐呵,姑娘你说是不是?”
“是。”季棠棠忍不住笑了,“老板挺有想法的。”
老板也乐了:“姑娘你也挺上道。”
季棠棠把背包带上楼去放好,十人间里空荡荡的,除了她,没有入住的迹象,床上的床单又脏又旧,像是好久没换过,季棠棠耳边似乎又响起老板的话:“嫌东嫌西的,那么讲究,不住拉倒!”
季棠棠暗自庆幸自己带了睡袋。
房间的门是挂锁的扣,但没有锁也没有钥匙,季棠棠收拾停当了下楼找老板:“老板,没锁么?”
“哎呦姑娘,”老板围着锅庄烤火,“这楼上楼下,统共才几个人?还用得着上锁?”
季棠棠想想也是,一时觉得有点冷了,回房去换了冲锋衣军裤和登山鞋,也下楼跟老板一起烤火。
老板自称毛哥,四川人,之前在南方做工程赚了不少钱,后来不想操劳了,索性寻了这么个地头,开个小旅馆,交交朋友,打发时间。
锅庄上烧着热水,热气突突的,烤了一会火没那么大了,毛哥把水壶拎起来,用火钳夹了几块牛粪进去,一阵不算呛鼻的味道过后,火又腾腾冒起来,毛哥嘿嘿笑:“牛粪,环保。”
“那是。”季棠棠也笑。
“晚上要不要拼饭?”
“能拼饭?”
“嗯,十块钱一位,有菜有汤,自家手艺,别嫌弃。”
“成。”季棠棠拍板。
毛哥又嘿嘿笑起来,季棠棠的性子干脆不拖拉,他有几分喜欢:“那等光头他们回来,我们就开伙。”
“他们……”季棠棠试探着问,“干嘛去?”
“去哪,还不是尕萨摩峡谷。”
“探险?”
“探险什么啊,找人。”毛哥很是不满地挠挠脑袋,“一对上海来的小姑娘,早上进了尕萨摩,到现在还没回来。你说玩就玩吧,手机都不带,想联系也联系不上,真要人命!”
“小姑娘都贪玩,在里头耽搁了也是有的。”
“哎呦,这可不敢,”毛哥连连摆手,“早上吩咐了她们就在峡谷口晃晃的,千万别里走,多半当耳旁风了,那个峡谷深的很,我们这样的都不大往里走。尤其是前些日子,还走丢了一个,更紧张了。”
“是不是那个凌晓婉啊?”季棠棠心中一动。
“你也听说了?”镇子上没什么秘密,这一带的驴友圈子又小,毛哥也不觉得奇怪,“那还是六个人一同走的呢,也能走丢了。”
“真丢了?”
“找不着,多半是没了。”毛哥叹气,“这峡谷里头,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一马平川的,有要爬的有要下的,有草甸子有林子也有河,还有那些山疙瘩缝,真失足掉下去了难找,当地藏民传言说在峡谷深处还见过狼。早晚温差这么大,前些日子还下雪来着,一个小姑娘,这么久没找着,你说可不是没了?”
说到末了,他又皱眉头:“只是那六个人去的不是峡谷深处,按理不会丢的。”
他话中有话,季棠棠眨巴眼睛,故意作出很小心很害怕的样子:“那是怎么回事啊?”
毛哥看了她一眼,一时间怜香惜玉的心就上来了:“你也是过来旅行的吧?姑娘,那尕萨摩峡谷,谷口晃荡晃荡就算了,别往里走,里头不定有什么妖魔鬼怪呢。”
“妖魔鬼怪?”季棠棠噗的笑了出来。
“可不是吓唬你。”毛哥慢悠悠地往椅子里窝了窝,“这里是什么地头?也算是西部了吧,穷乡僻壤的,你知道有多少犯了事的人往里窜么?”
这倒是事实,季棠棠心中咯噔一声。
“前几年,就揪出了一个。在广州犯了杀人案的,一路往西北逃,不知怎么的让他躲进这尕萨摩峡谷,里头洞洞多,也难发现。在峡谷过了两三年,抓到的时候胡子长那么长……”毛哥伸手比划,“野人一样,要不是偷吃藏民帐篷里的蕨麻斋,还抓不到呢。”
毛哥压低了声音:“你说,在里头过了两三年,万一遇到那种落单的游客,四下又无人的,还不……”
他比了个咔嚓的手势。
季棠棠没说话,顿了顿才点头:“还真的。”
“还有啊,”毛哥说上了口就收不住,两根手指敲着膝盖,“这里是什么地方?西部,尤其还是藏人的地头,藏人啊姑娘,说是民族友好,但毕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