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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无顾忌,眼泪直流:“太晚了……”
“这个世上能轻易相忘的人并不多”,终于找到答案了,杨念晴只觉得心里阵阵酸疼。
“不晚,”李游忽然叹道,“夫人以为自己真无牵挂了么?依在下看来,夫人还有许多事该去做,又怎能一走了之?”
“我并无什么事,”冷夫人摇头道,“我只后悔,未能给楚家留下一个子嗣,如今连他也去了,我已无半点挂碍。”
李游皱眉,露出少有的严肃之色:“害楚大侠的凶手是谁?莫非夫人宁愿让他不白而终,也不肯为他活着做这最后一件事么?”
冷夫人沉默半日,逐渐恢复冷漠:“我不该带你们去找他,们先出去吧,我送送他就好。”
杨念晴迟疑,看向李游。
李游却只点头应了声“是”,然后拉起杨念晴就往外走,直到出门后,杨念晴才发现,不知何时阶下已站着两个人。
南宫雪脸色发白,愣愣地望着门里,那些痛苦与忧伤令人不忍再看。
何璧依旧站得笔直,面无表情,然而那双漆黑锐利的眼睛里,也依稀浮现着一丝悲哀与同情。
李游摇头道:“走吧。”
。
众人都知道此刻不宜再进去打扰,转身回去。
“十几年,我都未能为你做什么,如今,我却要活着做这最后一件事,你再等我几日可好。”
门内,冷夫人脸上浮现出更多更重的霜冷之色,她费力地抱起丈夫,放入棺材里。
忽然,她似乎发现什么,全身一颤,迅速抓起他的手查看,失声道:“不对!”
刚叫出这声,她又猛地扭过头,身旁,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个人。
“你也发现了。”淡淡的声音。
“不错,”她松了口气,重新皱起秀眉,扭头仔细检查丈夫的尸体,“这是……”
话音停止,人缓缓倒下。
她躺在地上,怔怔地望着他,美丽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喉间却已发不出半点声音。
“你随他去也好。”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
☆、此情可待成追忆(下)
这边南宫雪去了前厅,何璧施展轻功离开,杨念晴亲眼目睹这样一场悲剧,默默跟着李游往房间走,又忍不住回头朝身后望。
李游明白她的担忧:“放心,她已冷静了许多。”
杨念晴道:“其实我们那边,夫妻分手很常见。”
李游停下脚步看着她:“那只因为他们并不算相爱,既无相爱,何来相忘?既相爱,又岂是轻易放得下的?”
是啊,父母毕竟相爱过,纵然两个人赌气离了婚,各自有了家庭,纵然每次见面都表现得再随意、再客气,杨念晴还是能明显地感觉到不一样,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明白,不一样的,是他们看对方的眼神,绝对是与看别人不一样的。
他们是否都在后悔没有珍惜?既然相爱,为何不能相让,到头来落得像冷夫人夫妻一样,多么遗憾。
压在心里很久的石头放下,杨念晴仍觉担忧:“要是找出凶手以后,冷夫人还想不开怎么办?”
“时日一久,多数人都不会再如当初那般冲动,”李游道,“其实怀念一个人的法子很多,为何非要死?”
杨念晴道:“但那样的爱情更感人。”
“情到深处,不一定要感人,”李游看着她,叹了口气,“莫非你以为,活着珍惜不如死后殉情?”
杨念晴无言以对。
历来小说中、故事里最凄美最动人的感情,岂非都是生离与死别?
死别。
在许多人的心目中,都对“殉情”这个词充满尊敬与赞美,然而有谁想过,我们更需要的,决不是死后的深情,而是生前的珍惜与幸福。
人死了,又怎会感受深情?
杨念晴看着他半晌,莞尔:“我知道了,谢谢你。”
李游微微一笑,举步就走。
“其实你这人也没那么差劲,”杨念晴跟上他,笑道,“你早就知道她会自杀,专门来劝她的,对不对?”
李游停下脚步:“我只知道,你赌输了。”
杨念晴忽然发现,这个人其实还是很差劲。
李游道:“是不是在想如何赖掉?”
杨念晴失笑:“愿赌服输!”
李游挑眉:“果真?”
“不就是洗件衣服么,我洗,”杨念晴面无表情道,“现在脱,现在洗,快点,过期无效……”
李游打断她:“谁说才一件?”
“不是一件?”杨念晴伸出一根手指头,“这不是一是什么,难道是二三四五六?”
“一根指头只能是一?”
……
意识到掉圈套了,杨念晴无言。
李游也伸出一根手指:“譬如,在下可以说它是一十,也可以说是一百,或许是一天,也可能是一年……”
“够了够了!”杨念晴打断他,咬牙,“我只需要知道,你的那个‘一’表示多少?”
“在下本来是打算说一十……”
杨念晴松了口气。
“但似乎少了点。”
……
“一千呢……”
杨念晴当即怒目。
“似乎又多了点,”李游忍住笑继续往前走:“算了,便宜些,就一百。”
“一百件?”杨念晴道,“你有没有人性!”
“错,”李游纠正,“是一百年。”
杨念晴立即道:“我反对,你这是模糊概念,不公平。”
“你别忘了,在下的赌注原本也不小,只不过侥幸赢了而已,这场赌局很公平,”李游道,“早知道就不该与你打赌的,女人向来都不怎么讲理。”
杨念晴望天:“好好,我是担心一百年不到,你就已经去地下见土地公公了。”
“那就洗到在下去见土地公公再说。”
……
见她气苦,李游叹息:“在下答应过冷夫人要照顾你,连洗衣服这种美事都让给你了,你该感谢才对。”
这种话也说得出口,脸皮太厚了!杨念晴哭笑不得:“那不如让我来照顾你。”
“不好,”李游一本正经道,“男人该懂得‘三从四得’,是应该照顾女人的。”
“我不是你老婆,你不用遵守那个。”
“在下天天穿新衣服,除了老婆,还有谁会管?”
杨念晴讽刺:“嘴巴这么贱,谁做你的老婆,一定是上辈子缺德了!”
“是吗,”李游仔细看她的手,“在下只是担心,这么美的一双手,比你的脸还要美,倘若衣服洗得太多,就不好看了。”
杨念晴满脸黑线。
手比脸好看,这种赞美应该没有女人愿意听。
李游道:“放心,在下对你绝无非分之想,若是你的脸也与你的手一般美,倒还勉强可以考虑。”
杨念晴盯着他片刻,道:“我说,你……”
话没说完,李游迅速转过身回头望,俊脸上目光闪烁,露出一片惊疑不定之色。
杨念晴怔了怔,立即也随他望去。
身后似有一片火光亮起,隐隐有几丝焦味伴随着烟尘而来,紧接着是惊呼声、杂乱的人声与脚步声,几个下人慌慌张张地从身侧奔过。
李游什么也不说,伸手揽住她的腰,箭一般往灵堂方向掠去。
。
浓烟滚滚,整座灵堂大火熊熊,早已烧了大半,南宫雪与何璧也很快赶到,所有人都望着面前大火发愣。
杨念晴拉着李游哽咽道:“冷夫人她……你不是说没事了吗?”
南宫雪黯然道:“她始终随楚大侠去了。”
难以接受丈夫的离开,她还是选择了这样的结果?李游望着那片火光与烟雾,沉默不语,双目中透出悲哀之色。
救火的人越来越多,井然有序,南宫别苑的下人办事,绝对可以让任何人放心,眼见那浓烟渐散,火光渐灭,只剩几缕袅袅的青烟在废墟上空飘荡。
众人仍愣在原地。
李游忽然道:“她不是自杀。”
杨念晴抬脸。
李游踱了几步,望着面前那片废墟道:“冷夫人生前如此珍惜容貌,若果真要自杀,必不会放火。”
被语气中那份冷静所感染,杨念晴渐渐恢复理智,想了想也点头:“她来之前是精心装扮过的,刚才还说自己老了,怕楚大侠失望。”
这时代的人是迷信的,讲究入土为安,她要去见九泉之下的丈夫,必然希望他看到自己最美丽的样子,又怎会烧毁容貌?何况她生性自负,留给别人最美的遗容才符合她的个性。
“我想起来了!”杨念晴道,“她之前特地请南宫大哥为楚大侠准备棺木,楚大侠死后,她又再三向南宫大哥道谢,应该就是打定主意要自尽,谢他多料理一个人的后事,又怎么会自焚?更何况这里是南宫大哥的家,随便放火会带来很大损失,她真打算做出这么失礼的事,就不该是道谢,而是道歉了。”
李游点头:“我只是推测,你这么说就更能断定了,既非自尽,就是他杀。”
杨念晴道:“是凶手?他杀冷夫人有什么用,难道也为了灭口?”
李游没有回答:“冷夫人身怀武功,这火必是在她被害之后所放。”
杨念晴顿悟:“既然已经杀了她,又何必放火烧尸!凶手的目的不只是灭口!”
南宫雪终于点头道:“他应该是要毁灭线索。”
李游道:“他也曾用焚尸水毁了张明楚的尸体。”
杨念晴道:“他这次是冲楚大侠的遗体来的!那遗体上除了万毒血掌,肯定有另一条线索,可惜我们没察觉,他这么做是想毁灭证据,但……冷夫人就守在旁边,他这么性急,难道是冷夫人已经发现了那条线索?”
何璧难得开口道:“应该是她认识的人。”
南宫雪颔首道:“无人听到打斗声,冷夫人也算一等一的高手,她既已无心寻死,要害她就未必容易,应是来人趁她毫无防备下手。”
何璧道:“她认识的人并不多。”
“这里每个人都有嫌疑,”杨念晴道,“李游不可能是凶手,那时他正和我在一起。”
李游道:“多谢多谢。”
杨念晴哪里理他:“不只你,何璧是捕快,他若是凶手,不会这么主动要破案,至于南宫大哥,他根本没有武功,就算冷夫人不防备,要杀她也不容易吧?”
何璧点头:“不让她有机会声张,势必要一击而中,冷夫人武功之高,以普通人的出手速度,是绝无可能的。”
没有武功的人跟高手相比,身法与出手速度都慢了太多,冷夫人就算没有防备,凭着习武之人的本能反应也绝对能及时避开,只有会武功的人,才有足够的速度一击得手。
杨念晴惊疑道:“楚大侠的遗体是我们仔细检查过好多遍的,到底我们忽略了什么?”
正因为没有发现特别之处,所以才会疏忽,让凶手有机可乘。
李游踱了几步,喃喃道:“除了万毒血掌,究竟还有什么线索呢……”
。
无论什么线索,什么秘密,都已如飞烟一般,在这场火中随风而逝。
冷夫人终于还是得偿所愿,和丈夫生死相随了,杨念晴反而更觉悲哀,为那份令人惋惜的感情,也为他们不明不白的死,她独自在房间睡不着,看看天快亮了,干脆走出门。
园中,无数火光如流萤般晃来晃去,声音略显嘈杂,训练有素的下人们往来收拾着。
远远的,树下,南宫雪负手而立。
背影依旧温润优雅,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孤独,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如在画中,周围忙忙碌碌的人群都成了背景。
看样子他也是一夜未眠,杨念晴走过去:“南宫大哥?”
南宫雪道:“还没睡?”
“睡不着,”杨念晴当然知道他在难过什么,“凶手的手段连我们都没想到,你别太自责了。”
南宫雪摇头,凝望远处黑沉沉的天空:“相忘于江湖,原来她并未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