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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璧拿着那只茶壶仔细查看,神色越发阴沉,当时杨念晴口渴喝茶,哪会留意茶壶已被动了手脚,多管闲事,这又是凶手的警告么?
他沉声道:“壶里没有毒,该是在杯上。”
无人说话。
“想不到他除了万毒血掌,还会用毒,”他又冷冷道,“杀了她并无好处,他只是想要我们住手而已。”
在对一件事情十分有把握的时候,何璧通常都不会说太多话的,如今却只有他一个人在不停地说话。
许久,南宫雪轻轻将那只手放回被子里,站起身,俊脸上早已没了平日的温和之态,反显出一片薄薄的怒色来。
李游问:“如何?”
南宫雪缓步走到窗边,一字字道:“小南海的‘寂寞梧桐’。”
何璧问:“有解法?”
南宫雪并不转身,只看着窗外:“有。”
这分明是件好事,然而,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兴奋。
李游沉默片刻,道:“清秋水?”
南宫雪点头道:“昔日毒公子爱上师妹文清秋,文清秋却因父命嫁与了别人,十年后其夫去世,毒公子再次登门求亲,然而此时文清秋自以为配不上他,在院外排下了剧毒无比的‘寂寞梧桐阵’回绝,谁知毒公子果真痴心一片,用了整整十年功夫研制出‘寂寞梧桐’的解药,待他进阵,有情人终成眷属时,二人已垂垂老矣。”
“解药是因人而制,后来文清秋先去世,毒公子就将解药全投入了井中,是以除了清秋井水,天下再无‘寂寞梧桐’的解药。”
这样的故事若放在平时,必定会引许多人感动,然而此时听在耳朵里,却使得众人的心全都冰凉一片。
“寂寞梧桐”,只有清秋井水能解;
要拿到清秋井水,却要先过院外的“寂寞梧桐阵”。
何璧道:“‘寂寞梧桐阵’其毒无比,何况如今时间也已来不及。”
从这里到小南海,就算一个轻功顶尖的高手以最快的速度往来一趟,也要三四日,而且路上还不能停歇。
李游忽然问:“此去悠然居多远?”
何璧道:“若是你,往返只需一日。”
李游看着南宫雪:“如何?”
南宫雪不答,只是走过去坐下,昏暗的烛光照俊美的脸,他的脸几乎已经和床上人的脸一样白。
终于,他微微摇了摇头。
房间又沉寂下来,静得可怕,连每个人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四周的空气仿佛也凝固不动了。
李游紧紧握着桌角,额上竟似有了汗珠。
床上的杨念晴依旧沉睡,哪里知道自己如今的险境,几乎已是命悬一线。
终于,南宫雪忍不住一拍桌子,站起身,这样温和的人,也被凶手残害无辜的行为激怒了。
可是没等他说话,房间里就多出了一条人影。
“区区小毒,竟让你们也沉不住气了。”略带嘲讽的声音。
一张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脸,除了那双漆黑的、锐利无比的眼睛,这张脸上简直没有半点特别之处,无论是眉毛、鼻子还是嘴巴,都普通极了,似乎随便在哪里拉个人来,都能找到一些相似之处。
眉宇间,神情傲然。
土黄色的衣衫依稀掠起一阵独特的香味,干净飘逸,使他整个人看上去透着种世外的超然闲适之态。
看清来人,众人大喜,在这几乎已频临绝望的时刻,绝不会有人比他来得更是时候,也绝不会有人会比他更受欢迎了!
菊花先生邱白露!
南宫雪意外之下,总算松了口气,重新坐回椅子上:“你来了。”
邱白露却只看了他一眼,他们的交情,并不比何璧与李游浅多少。
眨眼,李游已站到他身旁,满面喜色地拍他的肩膀:“老邱向来不会看人脸色,但这次你实在来得太是时候了。”
邱白露淡淡道:“你再多话,这里只会再多个死人。”
李游果然坐回椅子上:“菊花先生果真医死了人,传出去倒是件新鲜事。”
邱白露自视甚高,平生最受不了别人质疑他的医术,闻言黑了脸:“不医死人也容易,我可以不治。”
李游毫不迟疑道:“你若不治,我就再拿你那‘千姿百态南山阵’打一百次赌。”
南宫雪忍笑道:“如此,可怜了那些菊花。”
邱白露看了他片刻,冷冷道:“两个月不见,你非但更懒,撒赖的本事也高了一层。”
说完,他走到床边坐下。
黑夜很快过去,接下来的清晨却反倒像是黄昏,天色阴阴的、冷冷的,一丝儿风也没有,叫人感到沉闷压抑。
一辆并不显眼的大马车不快不慢地从街上驰过,扬起淡淡的尘烟。
赶车的是个长着鹰钩鼻、俊美而冷漠的黑衣人。
车内,人淡如菊。
这就是除了何璧之外的另一个“神”,神医,据说只要你还剩一口气,他就有本事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初次见面时的熟悉感觉又浮上来,杨念晴既惊讶又感激,最后全化作了庆幸,若非他凑巧出现,自己就真要死得不明不白了。
她诚心道谢:“谢谢你了,邱大哥,你医术真高。”
邱白露不语。
李游喃喃道:“这个人,你最好不要多拍他的马屁,否则他摆起架子来,以后再求他办事就难了。”
南宫雪微笑道:“再难,李兄还是有法子将他拉来。”
长睫往下一垂,李游斜斜靠上车壁:“你们难道不觉得,有个神医在,办起事来会更大胆一些么?”
邱白露看他一眼:“有你在,我的胆子小得很。”
众人听得发笑。
“听说叶夫人也是爱花之人,想必种了不少,反正你闲着无事,去赏鉴赏鉴又有何不好?”李游直起身仔细端详着他,摇头,“我实在不明白,你跟老何为何总是要板着个脸,好像谁欠了你们几百两银子。”
杨念晴忍不住道:“因为他们是‘老板’。”
“老板?”
“老是板着脸。”
“有意思!”李游拍拍邱白露的肩膀,“‘老板’这个称号倒很适合你。”
他二人唱双簧,邱白露并不生气,看着杨念晴淡淡道:“他对你好得很,为了要我救你,竟要去踩我的花。”
说完,他又转向李游,挑眉:“原来你也有着急的时候。”
打赌?踩花?杨念晴愣住,看南宫雪。
南宫雪默然半晌,微微一笑:“他若不救你,李兄就要去南山阵和人打赌踩花了,他不是救你,是救花。”他又看着邱白露笑道:“李兄说要打一百次赌,就必定一次也不会少的。”
邱白露也看着他,目光复杂。
杨念晴转向李游,见他闭目倚在车璧上,未免有点感动,习惯斗嘴,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谢他了。
李游道:“是不是很感激我?”
杨念晴马上恢复正常,半是笑半是气:“多谢多谢。”
邱白露没理会他们,看着南宫雪嗤道:“他着急我不奇怪,你也着急,却叫我有些不明白了。”
南宫雪不语。
杨念晴听得一愣,不可否认,她对这位温润公子心动过,只不过有穿越回去的顾虑,加上几次试探接近,都明显感受到他的回避,最终被迫打消了妄想,如今他的关切应该是出自善良本性吧。
杨念晴低头,没再纠结这个问题。
自从上马车,她心底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什么重要的问题摆在面前,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呢?难道是这两个月太紧张的缘故?
此去唐家堡,将发生什么样的大事?
车外,何璧的声音响起:“坐好了!”
一声鞭响。
马车载着两个“神”和三个人,飞快向唐家堡驰去。
☆、唐家兄妹(上)
城东山坡,唐家堡矗立。见识过有名的南宫别苑,杨念晴面对眼前唐家堡的富贵气象,并不觉得太意外。厅上陈设十分讲究,檀木桌椅,壁间古画字幅,格子里还设着一对古朴的花瓶,单看那纹路色泽就已不凡。
一扇硕大的立式屏风,上面残山剩水,雅意盎然。
杨念晴刚看到这里,屏风后就转出个人来。
从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起,杨念晴就再也移不开目光了,到现在她才真正发现,原来,一个女人的美是可以超越外貌和年龄的。
素服素面,刚刚经历了丧夫之痛,脸上隐隐带着一丝悲凄之色。她已经不再年轻,眼角也有了不浅的纹路,看上去比冷夫人要老许多。她不算美,但她又实在美得很。那种美丽很淡,仿佛浅浅的清香,一丝丝、一缕缕从她的身体里面缓缓散发出来。内在?气质?说不清,道不明,却又让人心动爱怜。
圣洁而柔和。
很难想像,这样一个女人会是害死丈夫的凶手。
杨念晴回过神,赞叹之余,心底居然又莫名泛起了熟悉感觉,这令她惊讶万分,没记得在哪里见过她吧……
想归想,杨念晴跟着众人起身作礼,与主人互相客气过,这才重新坐下,南宫雪很委婉地将来意说了一遍。
伤心事重提,叶夫人更显得痛苦茫然,她垂眸默然半晌,才又开口,声音如同她的人一般温婉:“先夫之事……”
话没说完,外面忽然响起呵斥声。
“你们这群东西,平日不曾理会,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么,放肆!”
“公子,这……夫人在厅上会客!”
下人话音刚落,一个人影就闯了进来,伴随着懒洋洋的、轻慢的声音:“有客就好,我正要看看是哪些贵客。”
杨念晴皱眉望去,哪知正巧对上一双漆黑的、有如万丈深渊般的眸子,她不由呆住。
四目相接,那唐公子也愣了愣,脸上很快又露出轻浮的笑,也不知是不是真认出了她。
一声咳嗽响起,却是李游。
“忧儿!”见儿子如此失礼,直盯着人家大姑娘看,叶夫人倏地站起来,脸涨得通红,升起急怒之色,“有客在,怎的没规矩!”
唐公子仿佛没听见,只顾上下打量杨念晴,用的,是标准的色狼眼光。
见他毫无收敛,且对母亲不尊重,杨念晴微觉反感,索性也直视他,大大方方打量起他来。
遇上这样的女人,男人多少都会有些意外,唐公子果然愣住。
叶夫人斥道:“忧儿!你方才又去哪里了?”
“儿子去哪里,母亲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又问什么,”唐公子回神,并不看发怒的母亲,略扫了众人一眼,“儿子累了,失陪,母亲慢慢会这些贵客吧。”
说完,他竟自顾自进里面去了。
叶夫人那单薄的身子气得直发抖,好半天才冷静下来,颓然坐下,唇边泛起一抹凄凉而苦涩的笑:“这是不孝小儿可忧,先夫一走,无人管教于他,叫诸位看笑话。”
众人早已知道他是谁,只没料到的是,这位唐公子在自己母亲的眼皮底下也这么放肆。
原来他叫唐可忧?杨念晴暗忖。
有着那样一双眼睛,又做出这种玩世不恭的模样,他身上是不是也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无论跑题多远,有一个人是绝对不会忘记正事的。何璧开门见山问道:“堡主之事,夫人可知道些底细?”
叶夫人沉默半日,摇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又知道什么,先夫既已去了,一切有劳诸位费心。”
她又望着儿子去的方向,语气里满是担忧与无奈:“我只担心今后……先夫不在,忧儿便成了这副模样。”
没有像其他死者家属那样大叫着替丈夫报仇,而是将心力全放在儿子身上,看来失去丈夫的悲痛,远没有对儿子的担心多。
众人都没说话。
叶夫人略收了悲哀之色,含笑留众人住下,这倒令众人意外,住下来自然更方便调查,只是她这么坦然,反倒让自己少了几分嫌疑。
何璧没有推辞,谢过。
下人领了吩咐,就要带众人去安顿,刚走到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