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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再见到她的喜悦,在听到那句“中秋,枕墨阁”时,全部烟消云散,他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你……你那天……”
“十二年前……中秋……枕墨阁……”旁边老仆似乎想起什么,面色大变,“小碧,难道那天……是你?”
她沉默半晌,终于垂头:“是他做的事,是他非要……”
“这是做了什么!”老仆坐倒在地,颤声道,“原来是这样!小碧,那天,那天其实……”
轰然一声巨响打断老仆的话!庭中一米多高的石桌忽然崩塌,石屑横飞,烟尘飞散。
他咬牙站直身,目中隐隐有光华闪烁:“云儿,是我错了,如今要怎样才能消你心头之恨?”
“我的恨永远都不能消!每回看到你女儿,我就想起你,想起……我杀了你们!”
“你……你难道……”
“你该死,你跟她都该死!你们都要死!”她已失去理智,“我成全你们,我杀了你,再杀她,叫你们父女到黄泉路上去相认!”
“云儿!”他架住那双玉掌,看着她一字字道,“你要杀我,我绝无怨言,倘若你伤了她,便是在九泉之下,我与二哥也绝不会原谅你。”
她似有醒悟,喃喃道:“十二年,你并没为她做什么,你早就不管我们……”
“云儿,就算我求你。”
“到底是为什么?”
“我……”
“就算你死,也要先说明白!”她抓住他的双臂,不依不饶地摇晃,眼睛里满是泪水与委屈:“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娶别人……”
他却始终闭目不答。
终于,委屈的目光化作更多仇恨与怨毒。
“你不说?你还是不肯说?”随着一声凄厉的大笑,她终于不再犹豫,挥掌拍去,“我杀了你!”
没有再躲避,他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神情痛苦至极,就在危急之刻,一只手迅速推开他,有人挡下了那致命一掌。
那是个年龄略大些、更加俊美、少了几分文雅多了几分潇洒的白衣男人。
白衣男人口角流血,却坚持推开弟弟与老仆,轻声道:“求你让我与云儿说几句话。”
他变色:“有话伤好再说!”
“无忆!”白衣男人急得大咳,吐出血来,“原来如此,今日我必须要与云儿说明白,否则死了也不得安宁。”
失手错杀了人,她也惊呆了:“二哥哥!”
“云儿。”俊美的脸上此刻只余一片惨白,如纸,如雪,衬着清冷的月光,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美。
她竟也流下泪来,喃喃道:“二哥哥……我不是想杀你,是他对不起我,我没怪你,你为什么要护他……”
“云儿你听着,是我害的你!”白衣男人满面痛苦与内疚,“与无忆无关,一切……一切都是我的错!中秋,枕墨阁!”
她顿时如受雷击,摇摇欲倒,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低声道:“二哥!”
白衣男人惨然笑了。
“中秋,枕墨阁,是我!”
“云儿,你明白了?你该杀的是我。”
“不,我不明白,”她茫然摇着头,缓缓向后退去,“不是的,我不……”
“怪我……当夜因为与你退婚之事,喝醉了……如今死在你手上,我心满意足,你不要再怪无忆,此事与他无关……云儿,二哥哥是喜欢你的,从小就喜欢,求你念在二哥哥曾经真心待你的份上,对她好些……她是无辜的,这许多年来我并不知道……”
“不……”
“求你……”声音如游丝一般,越来越小。
“二哥!”见兄长已不行,他终于抬眸看着她,“云儿,云儿!”
听到呼唤声,她似乎从梦中惊醒,茫然道:“做什么?”
“当日二哥并不知情,”他轻声恳求,“你不要再怪他,好么?”
沉默。
她幽幽道:“你要我原谅他?”
“他已经……”
“好,我原本就不怪二哥哥,早知道他待我真心,我……”
曾经以为得不到的人,原来早已得到,白衣男人长长吐出口气,得了这句话,他心中再无牵挂,微微一笑:“可惜……我真想看看她……”
“二哥!”
“二公子!”
痛哭声中,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目中空洞,风吹过,红衣鲜艳,美丽的脸上却木然无表情,透着不尽绝望。
他低声道:“云儿,多谢你。”
“原来如此,”她看着他轻轻笑了,“难怪……我不该怪你,你没有错,是我配不上你。”
他痛苦地摇头,忽然面色一变,扑过去抱住她:“云儿,不要,不是这样!”
冷浸的霜色中,那一抹艳丽的红色似乎正在缓缓融化,地上,更多的暗黑色如水流一般扩散开来。
人,缓缓倒下。
“不,不是这缘故!”他紧紧抱着她,慌乱地摇晃,泪如雨下,“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
☆、画中女子(上)
故事的结局,正好与传言吻合,只是其中内情已大不相同。
“可惜云前辈到死也不知道答案,”杨念晴摇头道,“既然了解对方,又怎么不知道对方愿意付出的心情?云碧月若真心喜欢白三侠,就算知道原因,肯定也不会计较的,白三侠对她还是不够了解。”
任老伯道:“你怎知道……这对小碧不公平。”
杨念晴笑道:“孩子这种事,命中注定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我看很多没有后嗣的,最后领养个不是一样的么。”
听到这番超前理论,任老伯怔住,悲痛之色果然减了几分。
李游咳嗽。
南宫雪转移话题:“那日在断情山庄,我们并未见到云前辈的墓,想来她是与白三侠合葬了?”
任老伯点头道:“三公子随后也……这是他最后的嘱咐,二夫人便将他们葬在了一处。”
他从头到尾都是爱着她的,然而死后的殉情,又怎能弥补一生的遗憾?
活着,才是最应该珍惜的时候。
何璧看叶夫人:“好个问情掌,云前辈到头来仍未问到想要的答案,夫人如今也拿它来问了么?”
叶夫人不语。
“你们错了,”任老伯忽然变色,冷笑道,“你们别忘了,小碧死时只有我一个人在旁边,万毒血掌的心法便是落在了我的手上。”
何璧道:“你的意思,人都是你杀的?”
任老伯道:“不错,老朽当初受两位公子所托,一直在暗中寻找,直到半年前才找到她,当时我发现唐惊风对她不起,便出手杀了他,将尸体放到南宫别苑,如今你们查起,我怕泄露秘密牵连到她,就杀了林星灭口。”
他又看着杨念晴道:“上次要杀你的是我,人都是我杀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众人沉默。
李游摇头道:“为了夫人,老伯不惜背上杀人的罪名,此番心意固然可贵,但……”
任老伯咳嗽一阵,喘息道:“你们不信?我杀林星的手法正是白门所有。”
“林星是老伯所杀,其他人却未必,”李游道,“应该是那夜在断情山庄,老伯偷听了我们说话,才猜到叶夫人就是白家孤女,因此先一步赶来这里,而后又怕我们从林星口中问出对夫人不利的线索,才会对林星下手,至于其他人,在下实在想不出老伯有杀他们的原因。”
任老伯怒道:“老朽愿杀谁,岂是你们所能揣测!”
何璧道:“我只知道,你必定不会万毒血掌。”
一句话足以揭破谎言,任老伯面色渐渐变了,握着剑的手也开始发抖,忽然,他往前一倒,以剑拄地,捂着胸口大咳起来,边咳嗽边喘着气。
叶夫人不忍,正要说话解劝——
掌风骤起,尘土败叶平地扬起,蒙蒙一片,铺天盖地而来!
没料到他会突然动手,众人本能地闪避,杨念晴也被李游带出了十多米远。
尘烟散去。
何璧手握刀柄,却没有动。
一柄秋水般的长剑直指南宫雪。
空气仿佛凝固了,剑光明如秋水,映在那温和俊美的脸上,更显出一片森森冷意。
只要那剑尖稍微再往前递那么几寸,后果就不堪设想,而以任老伯的身手,完全可以在任何人动作之前,轻而易举做到,何况对象又是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人。他竟是早已看准了目标,然后才借咳嗽作掩饰,一举得手。
没有人说话,杨念晴手心已渐湿润。
灯笼柔和的光线中,南宫雪依旧负手站在那里,神色间半点细微的变化也没有,高贵而典雅,隐隐透着几分忧郁。
看着那柄近在咫尺的剑,他微微摇头。
任老伯开口道:“老朽的意思,你们想来都明白了。”
“你要挟我们?”一直站在旁边漠不关心的邱白露此时也冷冷看着他,目光锋利如剑,波澜不惊的脸上现出几分寒色。
任老伯咳嗽几声,道:“不算要挟……老朽不过只要你们一句话。”
何璧道:“不答应又如何?”
“你们定然会答应,”任老伯面色微微变了变,随即恢复镇定,“此事不难,老朽是快要入土的人,咳咳……也不想拉着这些晚辈后生作伴的。”
他虽说得斩钉截铁,手底却忍不住将剑尖往前推了一寸。
叶夫人道:“前辈……”
“你不必多言,”任老伯截口道,“如今白家已无人丁,老朽受你父母所托,既找到了你,就不能眼看着你……”
他没再往下说,转向众人道:“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咳……老朽没许多工夫与你们这些小辈慢慢耗。”
李游道:“答应什么?”
“废话!”见他装傻,任老伯冷哼一声,索性将剑尖移到南宫雪的颈上,“老朽要你们答应,永不再追查此事。”
“只要我等答应,老伯便放了南宫兄?”
“自然。”
“那实在容易得很。”
容易得很?杨念晴忍不住悄悄瞟他一眼,只见他面色不改,谈笑与平常无异,可这句话说得实在太自然、太容易了!众人辛苦查了这几个月,叶夫人手上这么多条人命,怎么能说不追究就不追究?
不仅她,任老伯也露出怀疑之色:“你……答应了?”
李游笑道:“看来,老伯也怀疑在下是在信口敷衍?”
任老伯愣了下道:“你们都是江湖上成名人物,自然不会出尔反尔。”
“老伯若这么想,那就错了,所谓‘兵不厌诈’,”李游踱了两步道,“老伯为何不想想,若是每个做了坏事的人都这么要挟我们,我们都要答应,这世上岂不是没了公道?我们还查什么案子?”
听他这么说,任老伯脸色果然变了。
“那也由不得你们!”他厉声道,“我只要你们不再追究,这些案子根本与你们无关,又何必多管闲事!”
激动之下,那剑尖又往前送了一寸。
杨念晴心都快跳出嗓子眼。
见他开始慌乱,李游反而嘴角一弯:“在下不过是一片好意提醒老伯,小心有诈而已,南宫兄既已在你手上,何必着急?”
杨念晴总算明白他的意思。
他当然不会真置南宫雪的生死不顾,但鬼才相信他是好意,恐怕是故意想说得别人心烦意乱,然后趁机救人是真的。何况任老伯还要救叶夫人,向南宫雪下手也是有顾虑的。
任老伯看看南宫雪,当真犹豫起来:“老朽倒忘了,既如此,叫老朽如何相信你们?”
这种时候瞻前顾后是注定要吃亏的。
杨念晴悄悄扯了扯李游的袖子:“真的要答应他?”
话刚说完,旁边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你实在很吵!”
下一刻——
一柄刀带着杀气砍来!
何璧突然对她出手,此事未免太惊骇,叶夫人不由惊呼了声。
紧接着,杨念晴便觉手臂上一紧,人已被李游带出两丈。
场中生变,出乎任老伯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