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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调渐入凄清,晚风动竹,细雨点萍,宾客中纵有刚硬心肠,也不禁魂
为之颤。紫缘娇躯倚纱,观之竟受不住琵琶份量,便要软卧绣榻似的。不知
她手指灵巧何如,每一指寸动,就像杨柳点点啜湖,清音为涟漪,一圈圈泛
了开来。
奏到了极清之处,一个富家青年公子心神激汤,险些忍不住赞叹出来,
连忙捂住嘴。并非这曲子不该赞,然而时机不对,此时一出声,便乱了这绝
顶弹奏,再如何忍不得,也非等曲终不可,当真难以压抑。却又盼曲子始终
不歇,一辈子听着紫缘的琵琶,再也没有可求之事。
曲子终究有个收尾,紫缘手转一弧,馀音汤出,悠悠飘散,一曲已终,
其韵仍似轻烟不绝。满场宾客听得痴了,竟无一人喝采。
不知哪一人第一个梦醒,首先赞了起来。第二人、第叁人纷纷醒来,而
後人人皆回过魂来,满场尽是如雷采声。
赵平波耳际仍是萦绕着那美妙无穷的琵琶乐音,他是懂得乐理的,这一
曲之高明,当真令他惊喜交集,心道:「果然名不虚传,世间竟有此才貌俱
佳的女子!」忽地想起刚才对她使强,竟觉有些过意不去。
紫缘站起身来,对着阁外微微躬身,回身拨开纱帐,小丫环上前来,便
要合上阁门。忽听一声 铮,阁外有人弹奏起琴来。
紫缘才要回入後堂,听到琴声,陡觉脑中嗡然一响,转过身来,叫道:
「小枫,先别关门!」那小丫环小枫听得吩咐,虽觉奇怪,也只是应了一声
,把门又打开来。
阁外门前坐着一个少年,手抚七弦琴,弹的是一曲「高山流水」,正是
文渊。紫缘朱唇颤动,几乎抱不住手中琵琶,脸上露出极复杂的神情,惊愕
、喜悦、羞涩、退缩,不知究竟如何。所有宾客见状,全呆住了。
只有文渊心里最是欣喜,兴高采烈四字亦不足以形容。他听得明白,紫
缘奏的乃是「汉宫秋月」,是他听过第二高妙的一次「汉宫秋月」,最好的
一次,是他那夜在湖上小舟,听到的那首哀柔怨怼的「汉宫秋月」!
琵琶弹到这等境界,文渊自认绝不会认错,世上再不会再有一样的曲调
了。他奏起当日的「高山流水」,心中满是狂喜:「我以为不能见到那位姑
娘了,却不料今日我遇见了。那定是紫缘姑娘,万万不会错的。」
紫缘又坐下了,琵琶声又响了起来,是和琴声一般曲调的「高山流水」
。一如泼墨,一如金碧,互相调和,两音浑然一体。全场都愣住了,耳中听
到的已不知是琴、是琵琶、还是天籁?
猛听「磅 」「咚锵」几声,琵琶落在地上,四弦俱断。紫缘脸色苍白
,紧咬下唇,远远望着文渊。文渊吃了一惊,琴声止歇,却见紫缘哭叫一声
,奔进了後堂,小枫忙关上了门。
众人无不吃惊,叫嚷起来,议论纷纷。朱婆子忙站了出来,堆出一脸笑
,道:「哎,各位大爷,咱紫缘今个儿本就身子不好,刚才有些太疲惫了,
失了态,请大爷们先回堂上去,让紫缘调养调养」
众官绅齐叫了起来,但紫缘不接客是说在前头了,也是无法,只得回堂
上去,但刚刚的情景甚异,实是令人费解,不知紫缘究竟是怎麽了。
人人都回到堂上去了,文渊拿起文武七弦琴,并不走开,怔怔地望着阁
门,心中乱成一团:「紫缘姑娘是怎麽了?她确实是看着我,怎地眼神里一
片哀伤?」
朱婆子见他站着不走,连声催促:「文公子,别在这儿啦」叽叽喳
喳地吵个不停。文渊向小阁凝望,心中既失落,又不安,走了几步,又即回
望。
如此失魂落魄的走到堂上,却不见宋尚谦和张氏兄弟。文渊也不在意,
随意坐了张椅子,心道:「紫缘姑娘就是那晚和我对奏曲子的人,绝不会错
了,但是她何以有如此举动?」正自胡思乱想,一个声音在他背後响起,低
声道:「公子!」文渊回头一看,却是那小丫环小枫。
十景缎(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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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渊见是阁中的小丫环,忽觉一阵心悸,道:「姑娘有事吗?」小枫压
低声音道:「紫缘姐姐想见见你,请往这里来。」
文渊一阵惊愕,小枫已快步走开。文渊连忙跟在其後,心道:「紫缘姑
娘定然认出我了,却不知邀我过去,所为何来?」
小枫领着文渊悄悄来到结缘阁,见四下无人,上前打开了阁门,细声道
:「公子,请!」文渊走进阁中,只见纱幕木案,却不见紫缘。小枫又开了
一道小木门,道:「紫缘姐姐在後堂,公子请往这里。」
文渊谢了,走了进去,见那後堂摆设精巧雅洁,似有花香流动,心神一
畅。紫缘已换了一袭淡紫缎纱衫,正低头给琵琶上弦,听得文渊进来,抬头
凝望,轻声道:「公子请坐。请教公子尊姓大名?」。文渊不敢正视,反而
低头一揖,恭而敬之地道:「在下文渊,不知姑娘邀见,却有何事?」
紫缘微微一笑,道:「原来是文公子,请坐这里。小枫,你你先到
外头去罢。」小枫笑嘻嘻地退出堂外,带上了门。
文渊一张小桌旁坐定,一看紫缘,见她一张脸蛋白里透红,长长的睫毛
轻轻眨动,神情似乎有些不安,又绝不是害怕,只是静静地不发一言,将琵
琶的弦重新安好。文渊不敢妄动,也是不说一句话。
紫缘调好琵琶,轻轻拨了两下弦,望向文渊,轻声道:「那晚在湖上弹
琴的人,是你吧?」文渊道:「是。」
紫缘眼中露出一丝又是兴奋、又是哀伤的神色,低声道:「文公子,你
一定很失望吧?」文渊心中疑惑,道:「姑娘何出此言?」紫缘绛唇紧闭,
良久才道:「公子那时弹的是『高山流水』,那是俞伯牙见得知音锺子期时
所奏」文渊说道:「是啊!」
紫缘垂下头去,香肩微颤,竟隐隐发出啜泣声。文渊一慌,连忙走到紫
缘身边,道:「紫缘姑娘,你不舒服麽?」
紫缘无力地摇摇头,伸手拭去眼泪,仰望文渊,眼中犹带泪光,低声道
:「文公子你是一等的人才,本不该与我这等青楼女子相知」文渊
连忙摇头,道:「我是什麽人才了?紫缘姑娘,你不可妄自菲薄。」紫缘叹
息一声,道:「文公子,我听了你的琴音,又承你帮我脱困,知道你是个光
风霁月的男子。小女子无以为报,只好请你过来,再为你弹一曲,之後请你
忘记紫缘罢。」
文渊一听,只觉眼前一黑,如同天旋地转,呆了一呆,喃喃道:「忘记
忘记」只听紫缘摆手轻挥,奏起琵琶,文渊回过神来,叫道:「紫
缘姑娘,且慢!」紫缘停下弹奏,直望着文渊。
文渊正颜道:「紫缘姑娘,在下只是仰慕姑娘的音律精湛,当世罕有,
希望能与姑娘相交,绝无它图,姑娘尽可放心,在下不会有越轨之行。」紫
缘微一垂首,幽幽地道:「小女子这等低贱女子,终究不过是他人玩物,并
非怀疑公子品格,只是小女子身处风尘,实在愧於与公子谈琴论乐」说
着似乎又要落下泪来。
文渊恍然大悟,才知紫缘之所以在听到自己琴声後神态大变,弹不完一
曲,实是因自伤身世,心觉卑下之故,心中暗思:「紫缘姑娘虽然是名满天
下,但毕竟是沦落风尘,并非光彩之事。纵然她心境高洁,旁人又岂能尽知
?她会感自惭,是怕我瞧不起她,可是我绝不会的。」心念至此,陡觉胸中
一热,说道:「紫缘姑娘,你千万别多虑,姑娘仁善助人,洁身自爱,在下
只有钦佩而已。姑娘落入风尘,必有苦衷,然而一个人身份之贵贱,不如品
德的高下来得重要。便是青楼史上,也有李娃、梁红玉等女杰,人所共敬。」
紫缘双唇微颤,低声道:「文公子,那是那是你心地好,可是
」文渊热血上涌,忽然握住紫缘双手,说道:「紫缘姑娘,天下知音难逢,
你我既然聚首,何必强分贵贱?我也不过区区凡人,又有如何?」
紫缘身子一颤,脸颊染上绯红,柔声道:「文公子,你你当真不嫌
弃我吗?」文渊喜道:「当然不会!」心头一松,忽觉手中握着软玉温香般
的一双小手,连忙放手跳开,叫道:「啊呀!对不住,失礼了,姑娘莫怪。
」紫缘拭拭眼泪,微笑道:「不会。」
文渊见她终於重展笑容,心中大喜,说道:「紫缘姑娘,在下再为你奏
一曲。」紫缘抿嘴笑道:「好啊。」
文渊打起精神,取琴而坐, 铮铮,曲调奏得轻灵舒缓。紫缘知道文
渊有意让自己心情转佳,故而选曲活泼,不禁感激,心道:「上天有灵,让
我在屡经劫数之後,能遇此仁人。如果我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会是如何?」
文渊弹完一曲,只见紫缘双肘置几,雪绒似的手掌托着脸蛋,正向自己
望来,眼中一片缱绻之意,面带浅笑,心头不由得怦怦跳动,低声道:「紫
缘姑娘!」
紫缘眨了两下眼,好似梦中乍醒,突现 腆之态,笑道:「对不起,我
愣住啦。嗯文公子,你知道我多少事呢?」
文渊搔搔头,歉然道:「不敢相瞒,其实在下今天初次听得姑娘芳名。
」紫缘面露娇笑,道:「那你想知道吗?」文渊见她笑容,心神竟有些恍恍
惚惚起来,定了定神,心道:「她好不容易开心起来,如果说到什麽哀伤的
事,却是不妥。」当下道:「姑娘觉得好的事情,想说的事情,在下自当洗
耳恭听。」
紫缘微微一笑,道:「文公子,请你坐过来这里。」文渊连忙起身,坐
在紫缘身旁椅上,忽觉心跳陡地快了。在阁中虽也曾与她如此接近,但那时
他正和赵平波对立,不曾细觉紫缘。这时和紫缘独处一室,近在数尺之内,
似乎闻得她身上有阵阵兰馨幽香,忽然紧张起来,不知是怎样的心情。在他
而言,压根儿不觉紫缘是个烟花女子,心中与一般女子一样敬重,这时免不
得有些坐立不安。
紫缘却没发觉他神色,低声说道:「我爹爹是襄阳人,四年前,我爹娘
带着我来杭州大伯家,遇上了强盗」文渊听她说话,知道是要说沦落风
尘的情由,怕她伤痛,正想阻止,紫缘忽道:「文公子,你说我们是知音吧
?我我要说的事,希望你能听着。」文渊无计,只得道:「好。」
紫缘神色暗了下来,低声道:「那些强盗个个提刀拿枪的,一共有十几
人,嗯,是十叁人。爹爹有带个朋友,是会些拳脚功夫的,杀死了几个强盗
,却没注意背後一刀砍过来」文渊见她脸色悲苦,心中不忍,说道:「
紫缘姑娘」紫缘道:「文公子,你让我说罢,否则我也不知要向谁说了
。」
她顿了一下,继续道:「一个强盗把我抓住了,上了马便走,那时候我
才十四岁,哭啊哭的,不知道该怎麽办。他把我带到一个破屋里,撕破了我
的衣服,一个人压了上来,我」说到此时,脸色现出极哀痛的表情,却
没哭出来。文渊想要安慰,也说不出什麽话来。
紫缘声如蚊鸣,又道:「後来又有六个强盗回来了,我我不知道被
他们污辱了几次,只觉得很痛,好像在地狱」文渊紧握双手,极力压抑
怒气和哀怜之意,静静听着。
紫缘深深呼吸几下,情绪稍稳,说道:「他们把我卖到这里,就没有再
出现过了。朱妈妈看我懂得歌舞,把我当作招牌,待我还不算太苛。逼我接
客时,我以死相逼,在房里拿烛台对着咽喉我我不想再受到那种事
了
「过了一年,我的名字也有些官绅知道了,渐渐的,来瞧我的人多了起
来。我跟朱妈妈说了,无论如何也不陪客过夜的,最多我只弹弹琵琶、琴、
筝。那些人知道了,有些还是来逼着,总算还能应付过去。我积下了钱,就
找时间分给街上的穷人家我爹娘都遇害了,我我也没有地方可以回
去了。
「後来的客人们,也知道我不肯卖身,倒还甘心听听琵琶便好。後来
有一个锦衣卫的百户来了,他他蛮横的很,我没有办法反抗
」
文渊咬着牙,低声道:「紫缘姑娘,别说了吧。」紫缘幽幽地道:「已
经发生了的事,不如说出来比较舒服些。那一次我痛苦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