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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他一边跟着蝶往森林中跑,一边关切地问到。而蝶并没有讲明她害怕的缘由。他们如同后有追兵的私奔者,急急忙忙地躲进了森林深处。
越往里走,S山谷中森林就越繁密。到处都是几人都抱不拢的参天大树,那些大树的枝干纵横交错地纠缠在一起,遮住了朗朗晴空。有时,冰冷的水滴打在他们的脖颈上,让他们陡然一惊。他们每一步都踏在湿漉漉满是水汽的落叶上。就这样,他们向着森林深处前进着,此时蝶的脚步也快得像疯了一样。
不久两人来到平时常玩捉迷藏游戏的大池沼边。这里一片静寂。池沼像是装满千年之水一样,凝重宁静。湛蓝的天空映照在水面上。池沼以水面为界,上下无限,一片空荡。来到这里后,蝶总算回过点神,跟平常一样了。
“究竟怎么回事?你受到什么惊吓了?”
看见蝶回过神来,三郎便再一次询问起来。
“不,什么也没有。恐怕是我弄错了。对,肯定是我弄错了。决不会有这种事。”
蝶像是安慰自己一样应答着。
“在那家零售店看到什么了?”
“哎……啊,那可能是我弄错了,不必担心。”
这么说让人怎能放心,过了会,蝶又说了起来。
“三郎君,从这不经过宾馆能到达火车站吗?”
“啊?恐怕只有那边一条路吧?干吗问这件事?”
“翻过这座山,对面肯定有车站。”
“胡说八道,你还是害怕。说出来,好吗?你究竟为什么拉我到这里来?”
“无论有什么严重的事,哪怕要我的命,我也不会舍弃你的。我发誓。好了,说吧,求你了!你为什么害怕东京?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可是,不管三郎如何苦口婆心地哀求,蝶仍然紧闭双唇,一言不发。最后,她说:“我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请稍等一会。啊,今天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说。……算了,不如我们去玩捉迷藏的游戏吧。”说着说着,她又变得快活起来。
于是,凡事都听蝶的三郎就又一次失去了了解她内心秘密的良机,不情愿地接受了她的提议。很快,他们又像平时那样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两人在池沼边的草地上,互相追逐奔跑。蝶一到在地上,三郎就顺势倒下去,像小狗一般躺着戏耍。
“如果我逮住你,作为惩罚,要让我亲一口。”
三郎提出了这个建议。
不久,捉迷藏的游戏又变为这鬼游戏。
“好了没有?”“还没有!”他们孩子般相互叫着。这种叫声回荡在森林里,久久不散。这次轮到三郎扮鬼。不知不觉,他们已离开了池沼,来到了密林深处。那里到处是隐身之地,藏身之所。三郎将脸贴在一棵大树上,等蝶躲好。
“好了没有?”
“还没有。”
远处传来蝶的声音。
“好了没有?”
“还没有。”
蝶每次藏身都很花时间。
“好了没有?”
这次没有回应了。三郎等不及了,离开大树干。朝着刚刚蝶发出叫声的方位走去。他绕开紧紧缠扭在一起的大树,画着曲线走。山野中的傍晚来得太早,不经意间,天色已灰暗下来,而那幽暗的森林又增添了几分暮色。他希望蝶会马上“哇”地大叫一声,从某个阴暗角落里跳了出来。一边想着,一边胡乱走着。但是他费尽心思找寻了半天也未看到蝶。说不定在那树干后,在那草丛中,上次镜中出现的那张脸正等待着他靠近。
一下子,三郎站住不动了。定睛一看,前方的薄暮中,似乎蠕动着什么。
“蝶蝶……”
三郎不禁大叫起来。但那并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一个听到人的脚步声,爬动着的大癞蛤蟆。即便看清楚了,三郎依然没有回过神来。眼前不时闪动着那张令人毛骨悚然的脸。
“喂!蝶……”
他大声地叫着,发疯似的在密林中狂奔。
“喂!蝶……”
他拼命地叫着,然而答复他的仅仅是让人心悸的回声。
蝶究竟躲在何处。如此大声叫喊也不见回应,岂不是有点奇怪?三郎在害怕之中又加上了难以言表的担心。他一边继续嘶哑地扯着嗓门叫喊着蝶的名字,一边不知所措地到处乱跑。他已经在同一个地方转了两三圈了。
过了一会,三郎找累了,走出了森林,站在池沼边。那一带还比较明亮。突然间,三郎发现在其前方一百米处左右,池沼直削削的边沿处,丢弃着一个他还依稀记得的红带子草展。三郎不由地又看了一眼,池沼边沿处,有一块草皮已经剥落掉,地面上有谁滑落过的痕迹。三郎立刻跑了过去。
“蝶,蝶……”
他无意义地叫着恋人的名字。自然,没有任何回应。池沼像聋哑人一般沉寂着。从岸上往下看,在那积淀的黑水上,另一只草展孤零零地漂浮着,还没沉下去。
7
野崎三郎呆呆地望着那孤零零漂浮在池沼表面的蝶的草展。他还未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甚至天真地想到,说不定从那沉淀的水底,蝶的红带子很快就会漂浮上来,随后,她那湿乎乎的笑脸也会一并浮现出来。
但是不管如何等待,暮色下,那池沼表面如凝固般纹丝不动。三郎觉得脑中有一个念头以不可遏止之势涌上来。那是什么念头他却弄不明白。与其这样说,倒不如说是三郎不愿那样想。他依旧在池沼旁踉踉跄跄地徘徊着。
“蝶死了,没错,蝶死了。”
好不容易,三郎如恍然大悟般在心中嘟哝着。他马上脱掉衣服,准备跳入池中救人。但很快就回过神来,不识水性的他即便脱掉衣服也没有任何意义。
蝶果真是葬身水底吗?那是她有意识的自杀,还仅仅是无意失足落水?抑或是被谁推人水中?即便那样,她不是会游泳吗?况且,她的尸体没有浮出水面岂不是让人费解。这说不定是蝶为了逃避其所恐惧的那个人而采取的一种策略。如果当时三郎能冷静考虑一下的话,肯定会产生上述疑问。但当时他根本没有思量的时间。当他稍稍镇定下来就忙不迭地跑回稻山宾馆。
接到凶讯后,宾馆内外的人们都脸色大变,以宾馆老板为首的人们铁青着脸走出大门,附近的村里人也闻风而至。
“快点,快点,救救她!”
三郎上气不接下气,叫喊着。
可当周围的人群得知蝶是掉进池沼中时,出奇般地沉默着,仅仅彼此对视一下。
“你们怎么了?如果不快点,想救也来不及了。”
尽管三郎焦急万分,周围的人群中依旧是一片可怕的沉寂。他们相互间唧唧喳喳地谈论着什么。
“如果我事先知道你们要去那儿,就会阻止了。”宾馆老板一付怅然若失的表情,率先打破了沉寂。“关于那个池沼,自古以来就有传说。用这一带的人话讲,那是个无底的池沼。那里居住着一个蛇身之怪,如果被它看中,不管你是多么会游泳也在劫难逃。你也知道这是个迷信。但那一带给人的感觉总是阴森森的,让人心里发慌。我一般都会提醒客人不要去那儿。可这次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你们会跑到那一带去。”
这时,周围的人群也附和起来,诉说着那池沼的种种恐怖。
在人们的记忆中,丧生于那无底池沼中的人决非两三个。并且让人迷惑不解的是那些溺水者的尸首从未露出水面,永远地消失了。从稻山宾馆建成后算起,就有两人丧命。一个是附近村落的年轻人,自恃力大无穷,无所畏惧,结果是自食其果,命丧黄泉。一个是投宿宾馆的外国游客,不听众人的劝阻,去了那无底池沼,结果是触怒了那蛇身之怪,也断命于此。
尽管众人喋喋不休,三郎根本就没心思听,恋人那在黑水中苦苦挣扎的身影不时闪现在他的眼前,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他不耐烦地又一次喊叫起来。
“不管怎样,请去寻找一下。有没有擅长游泳的人,请帮帮忙,去那池沼里找寻一下蝶。”
“那是当然。找我们肯定会去找的。但预先可以告诉你,恐怕是无济于事了。上次,上次的上次,警察也曾雇人找过,结果是一无所获。”
宾馆老板一脸无奈,派人到附近的警察局报案。
很快,由宾馆的年轻人以及附近村落的男人们组成的搜索队便提着写有稻山宾馆字样的灯笼,穿过黑暗笼罩下的山路,急急忙忙朝森林深处奔去。三郎走在队伍的前列,由于心情焦急,不由自主地跑了起来。在大树之间,不时有弧光闪过。众人谁都不开口,除了落叶的沙沙声,枝头鸟儿的怪叫声,一片沉寂。灯笼的火光将巨大的人影投射在头顶上方的树叶层上。那影子晃动着,仿佛怜惜着这群可怜的人们。
池沼已被漆般浓厚的黑暗包裹着。幽暗的灯笼之火连人的样子都分辨不清。人们搜集枯枝。点起了篝火。熊熊的火焰燃烧着,冲破了黑暗。仔细一看,那草展还在原处,黑夜里看去,好像很遥远。
众人死一般沉寂,呆站在池沼边。没有一个人胆敢跳进这黑夜里的无底池沼中去搜寻那可怜死者的尸首。三郎焦躁烦闷地在池沼边来回踱着。
8
那晚的搜寻最终无功而返。警察局的警官们赶了过来,乘着连夜赶制的竹筏子在池沼上反复查找着。但整整一晚,白费力气,一无所获。第二天,他们又做了潜水镜,再度寻找,依然是一无所得。看上去,蝶是永远地消失在幽深的水底了。
“上次也曾有人溺水而亡。”警官仿佛是安慰三郎一样说道,“与这次一样,上一回我们也竭尽全力,但尸体终究没有找到。这一带的人似乎相信一个奇异的传说。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怪物。我认为是由于池沼里的水藻引起的。你如果带上潜水镜下去看一下就会明白。一直到池沼底部密密麻麻地生长着水藻。人一旦掉下去,就会陷在里面,无法再浮现出水面。”的确如此,在池沼底部可看见无边无际的水藻像无数条蛇一样相互缠绕着。由于光线不足,幽暗混沌,让人不仅会联想到有怪物栖身于此。蝶果真在那滑腻的黑暗世界中吗?三郎借来潜水镜,观察了一下水底的世界。一瞬间被一种无以言表的孤寂所侵袭,感到自己也沉坠下去,与蝶一起被那黑暗所包围。
“这样找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虽说令人难过,但也没有办法了。即便发现尸骨,她也不能死而复活。况且我们已经竭尽全力了。请放弃吧!”
最后警官下了定论。因为她是溺水而亡,所以没有犯罪嫌疑。并且就算有疑点,这里毕竟是穷乡僻壤,作为警察也无法深入调查下去。当然三郎还是就他和蝶的关系接受了例行公事般的调查。当被问及蝶的身份时,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道。为了弄清蝶的身世,他即刻拍电报给介绍蝶与其认识的朋友,寻求协助。
总之,搜索告一段落后,警官和附近的人们又各行其事了,只有三郎一人深深地陷入无尽的绝望之中。他将自己锁在宾馆的房间里,沉浸在无边的回忆之中。蝶对他而言是惟一的生存支柱,失去了她,今后的路他将如何走呢?想到这,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念头:干脆步蝶的后尘,死掉算了。
从昨天便开始的多云天气,到了正午时分,变成了蒙蒙细雨。房间里出奇地闷热、潮湿,窗外的云雨仿佛就要逼迫过来。而三郎沉重的心情让这一切变得更加阴郁。于是他连去洗土耳其浴的心情也消失了,躺在房间中央,茫然地望着窗外。那时,往日蝶那娇媚的神态好像从灰色的云层间横穿而过。
突然间,不知从何方传来悲凄的摇篮曲。那声音伴着雨棚的声响,打动了他的心房。其中一个原因是那凄美的歌声让他联想到了亡人。他不禁想瞧一瞧那唱歌之人。可是打开窗户一看,周围毫无人踪,那声音真真切切是从宾馆内传来的。
抑或是天气的缘故,抑或是摇篮曲那奇异的悲戚音律,三郎瞬间感到战栗。并且不知何故,那永远被困在池沼底部那无尽幽暗之中的蝶的神态,就像是童话中的插图般出现在三郎的心中,悲凉、恐怖、伤感。
9
“您一个人寂寞吧?”
三郎被这句话惊醒,一下子回过神来,扭头一看,那半开的房门间隙,露出老板那微笑的面孔。老板把那已重复多次的吊唁之词又重复了一遍,接着说道:“来我的房间坐坐,怎么样?虽说里面乱糟糟的,但我可以陪您说说话。而且我屋子里有珍藏的美味,尝一尝如何?您这样呆下去,只会更加消沉。”
对于三郎而言,此时老板那张满脸慰藉的表情真是烦人,但某不住他再三邀请,心想辜负他的一番美意也不太好,便决定暂且还是去坐一坐。当他们并肩走在走廊上时,三郎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