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潭边的姑娘把自己的辫子打散,月光中有一股黑色的瀑布飞下。黑发在月光中闪亮,黑色的亮光无法照亮姑娘的道路。
姑娘抚摸着黑亮的长发,还在轻轻的唱着,她是不是要把天上的那个月亮唱落,又要把水中的那个月亮唱起来?
姑娘把头发放进清凉的潭水中。
她在洗自己的头发,她用皂角叶子洗自己的头发,她要把自己的头发洗得纤尘不染散发出绿色叶子的清香。
她洗头发的过程缓慢而又悠长。
她仿佛记起了童年时母亲给她洗头发的情景,母亲帮她洗头发的过程也是缓慢而又悠长的,边洗还边唱:“月光光,月光光,嫁人要嫁读书郎……”
她在月光中看着自己的秀发,惨淡地笑了。
“读书郎,负心郎;读书郎,负心郎。”她喃喃地说。 她洗完头发,就开始脱掉衣服。 她把自己身上的衣服一点一点地脱去。 她一丝不挂地站在月光里,她的身上发出白莹莹的圣洁的光泽。 这是美丽的樟树镇乡村姑娘的胴体,它静静地展示在自然的空气中,就像一朵自然闭合又自然开放的花儿。这平常穿着粗布衫儿的胴体,在月下焕发出了惊人的美丽。她像一幅油画一样,线条模糊而又流畅,细腻而又夸张,仿佛是日月精华所雕塑的活的雕像,那质地是柔美而又鲜活的。 为什么这美丽不能常留人间? 为什么在这一刻才焕发出了惊人的美艳? 为什么只有在这月圆之夜,夜鸟在远处啼鸣的时候,这位姑娘才在这深潭边展露她天然的圣洁的美? 姑娘拿起准备好的桉树叶子在水里浸湿之后就开始擦她光洁如玉的身子。 她似乎是在耕耘一块土地。 她一点一点地擦着自己的身子,一点一点地,从脖子到胸脯,又从胸脯到小腹……她就那样一点一点地把自己青春的身子擦得明亮起来,透彻起来。 她边擦自己的身子便轻声地唱着。 泪水也轻轻地留下来,一串一串的,无声无息地。 桉树叶子的味儿浓郁起来。 在月光下的清唱中浓郁起来。 桉树叶子的味儿就那样犹如烟雾般慢慢地升腾起来,弥漫开去。 桉树叶氏的味儿就在这个月圆之夜笼罩了樟树镇乡村。 姑娘擦完了身子。 她的胴体一下子透明起来。 她又用桉树叶子把自己的眼泪擦去了,把脸上的泪痕也擦去了。 她微笑了。 她是干干净净来的,如今要干干净净去了。她听到了天堂鸟的鸣叫,她仿佛看见一只美丽的鸟儿在引导她的灵魂飞升到遥远的地方。那个地方没有饥饿,没有劳累,没有欺骗,没有痛苦,到处都是鲜花,到处都是清凉的水流,她朝潭中走去。 潭水一点一点地把她的胴体吞没。 最后没顶。 她的秀发在水面上慢慢地沉落。 那是一朵黑色的花在沉落。 那一刻,没有人为她歌唱。 那一刻,这个世界充满桉树叶子的味道。
桉树叶子的味道17
大狗是被那浓烈的桉树叶子的味儿呛醒的。他一醒过来,发现小狗已经不见了,他十分清楚,小狗又去看郑文杰杀猪了。他突然想起了姐姐李一蛾,李一蛾呢?他来到姐姐的闺房里,姐姐不在,她的闺房里也散发出浓郁的桉树叶子的味儿。
他突然心痛起来,他大声喊:“姐——”
李文化起来了,他对大狗说:“你喊什么呀?”
“姐不见了!”大狗说。
李文化说:“你发傻呀,她昨天下午不是说和刘永寿老师上县城去检查身体了嘛。”
大狗一下子想起来了。
没错,姐姐是昨天下午就穿上了过年过节才穿的新衣裳走了,她说和刘永寿一起去县城的呀。
可大狗感觉到了不对劲。他来到了李一蛾的房间里,发现那盆兰花已经全部枯萎掉了,像霜打过的一样,大狗觉得奇怪,小狗的那一吐是有这么厉害的吗?他实在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镇子里就传出了一个消息:百丈潭淹死人了。是一个船过百丈潭的艄工捎信过来的。还说是一个女的。大狗向百丈潭狂奔而去。他感觉到那个淹死的女人就是姐姐李一蛾。
那时,阳光已经照射在百丈潭的水面上了,那轮明月还挂在西天,是一张苍白的脸,还没有完全落下去。这个清晨,桉树叶子的味儿还是那么的浓郁,甚至有些呛人。
大狗看到了姐姐李一蛾的尸体,她伏在百丈潭的一个角落里。
他呆了。
阳光照在姐姐李一蛾光洁的尸体上,泛出一层白莹莹的光,冷色的光。阳光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温暖那洁白冰凉的躯体了,她原来是那么的鲜活,向日葵一样开放的呀。
不一会儿,镇上许多人闻讯而来了。
郑文杰也来了。
他大声问:“是谁?”
小狗跟在他的后面,他手上还提着一根猪大肠,他还没来得及把猪大肠带回家,他就和郑文杰一起来到了百丈潭边。
小狗楞楞地说:“是我姐!”
郑文杰朝小狗大吼一声:“你胡说!”
小狗平静地说:“是我姐。”
大狗狠狠地打了小狗一巴掌,小狗一点反应都没有,他还是平静地说:“是我姐。”
大狗大声地哭了出来。
有人轻声说:“多好的一个姑娘咧,说走就走了。”郑文杰大声吼道:“你们他妈的全在胡说,一蛾不会死的,她不会死的!”
郑文杰毫不犹豫地跳入了潭中。
他把李一蛾捞了上来,她静静地躺在郑文杰的臂弯里,郑文杰的声音哽咽了:“一蛾,我一定要救活你!”
大狗把姐姐脱下的衣服盖在了她光洁的身子上。
郑文杰抱着李一蛾的尸体向公社卫生院狂奔而去。
他边走边喊:“一蛾,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我一定要救活你,我一定要救活你!”
大狗哭着跟在郑文杰后面。
他也边走边喊:“姐,你不会死的……姐,你不会死的。”
小狗没有跟去,他发呆地看着那潭绿水,他的喉头奇怪的滑动了一下,说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含混不清的话,他手一扬,把那根猪大肠扔进了潭水里。
他看着那根猪大肠飘走了。
他开始一步一步地往家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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桉树叶子的味道18
郑文杰一脚踢开卫生院急诊室的门,大声喊:“医生,医生呢?”
“这么早,谁在喊!”医生从房间里睡眼惺忪地走出来。
“是你爷爷在喊!”郑文杰气不打一处来,“快救人!”
郑文杰看那医生战战兢兢地走过来。他让郑文杰把李一蛾放在急诊室的一张小床上,然后检查一下李一蛾眼睛和鼻息,他给郑文杰摇摇头:“她早就死了。”
郑文杰大怒,他抓起医生的衣领,大吼道:“你他妈的如果不把她救活,我就杀了你!”
医生睁大眼睛,他还算机灵,说:“你放手,你放手,我马上组织抢救。”
郑文杰放开了医生。
医生赶紧溜了。
郑文杰抚摸着李一蛾曾经像向日葵一样让他日思夜想的脸,突然干嚎起来:“一蛾,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哇!”
大狗看着郑文杰伤心欲绝的样子,他心里说:“姐,你犯了一个错误,真正对你好的是郑文杰!”
大狗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他知道了刘永寿身上让姐姐着迷让他可以为他去死的地方,那是郑文杰身上没有的东西,那就是文化。他不能做一个像郑文杰一样没有文化的人,那样还不如死了。
他的眼泪默默地流着。
生与死,面对面。
桉树叶子的味道19
小狗回到家里。
李文化木然地坐在厅堂的椅子上,他脸色苍白,他双手捧着大狗小狗母亲的遗像,他没有泪,他只是空洞而出神地望着门外。他知道有许多人站在他的家门口看热闹。
小狗进了自己和大狗的睡房。
他从床底下拖出了一个木箱子,从箱子里拿出一把锋利的杀猪刀,这把刀就是他在农具店铺面上试过的那把刀,他当初坚定地说:“这是我的刀。”没错,他真把这把杀猪刀弄回来了。
他提着杀猪刀走出家门,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李文化想制止他出去,但是他的身体像是被绳索捆绑着,动弹不得,他的喉咙里也塞满了东西,他说不出话来,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小狗提着刀出了门,他想,这个家快要完了。人们看着小的眼睛血红。小狗出门时,看热闹的人们都散开了,谁都怕小狗的刀会突然劈在自己的身上。
“小狗要杀人啦!”
这消息风一样在樟树镇乡村流传出去。
小狗提着杀猪刀,一步一步沉稳地向小学校走去。
小狗后面跟着一溜看热闹的人。他们不敢靠近小狗,他们只是远远地跟着。
谁也没有出来阻止小狗。
谁也不敢出来阻止小狗。
谁也没有办法阻止小狗。
他浑身上下充满了一股杀气。
他走向小学校的过程中,心中已经将刘永寿肢解了。他知道刘永寿绝对不会要他姐姐,他而且还知道,姐姐那个傻姑娘的呕吐不是因为猪大肠,而是怀上了刘永寿的孩子。他心里说:刘永寿,我要把你卸成八大块,让你给我姐姐李一蛾陪葬!
小狗走进了学校大门。
他看见学校里有一群孩子在玩捉迷藏。那群孩子看到了杀气腾腾的小狗,马上就停止了玩耍,他们看着小狗,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小狗径直走到了刘永寿的房间门口,他飞起一脚踢在那门上,门“砰”地响了一下。他大吼:“刘永寿,你给我滚出来。”
那群玩捉迷藏的孩子汇入了跟着小狗后面的人流,上来围观,他们不敢靠太近,只是远远地观看,他们怕疯了似的小狗会把杀猪刀捅到自己的身上。那是十分可怕的事情。
小狗拼命地踹着门。
他发现踹不开,就用杀猪刀去砍门。
郑文秀走了出来,她不知底细,她对小狗说:“小狗,你疯了,跑这里来撒野!”
小狗此时是六亲不认,他用刀指着郑文秀的脑门:“你给我滚进去,不然我把你也捅了。滚进去!”
郑文秀哪见过这个阵势,她吓坏了,往日的神气荡然无存,她赶快把门关起来,她听着小狗用刀砍门的声音,听得心惊肉跳。她很担心小狗会来到自己的门前用刀疯狂地砍自己的房门。
她对着门外疯狂的小狗说:“小狗,你回去吧,你把门踢开也没有用,刘永寿昨天就搬走了,他调到城里去了。”
小狗嘶叫道:“郑文秀,你放屁!”
郑文秀的声音在颤抖:“小狗,我当然你那么多年的班主任,你难道还不相信我的话吗?他真的走了。”
“鬼才信!”小狗奋起一刀,终于把刘永寿房间的门劈开了。
他冲了进去。
房间空空的,地上许多乱七八糟的废纸,和当初大狗小狗走进刘永寿房间时的情形是两个世界。这里面没有了以往的整洁,也没有了那种淡淡的书香气和兰花的香息。
小狗呆立在那里。
他气越喘越急,他大声吼:“刘永寿,你走到天边,我也要杀了你!刘永寿,你是我一生一世的仇人!刘永寿,你不是人,你是猪头三,你是杀人的凶手!你害死了我姐姐,你是我一生一世的仇人!”
他拎着杀猪刀,走出了刘永寿的房间。
他狂躁极了。
他挥舞着杀猪刀,像一只困兽。
谁都躲他远远的,怕他不小心会伤着自己。他们认为,小狗是疯了,他此时是一条真正的疯狗。
桉树叶子的味道20(1)
因为李一蛾是短命死的,她的尸体没有进樟树镇。按照当地的规矩,短命死的人的尸体是不能进入镇子的。郑文杰直接把他的尸体抱到了要埋葬李一蛾的山脚下。李文化没有去见李一蛾,他一直呆在那里坐着,李一蛾的丧事几乎都是郑文杰一手操办。李文化不是不想去见李一蛾最后一面,而是当地的风俗不让他前去,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不好。他没有去。他像一段枯木坐在那里,眼睛空洞而又迷茫。
李一蛾死了,郑杨梅也很伤心,她哭肿了眼睛:多好的姑娘,天杀的刘永寿,你不得好死呀!
她会过来陪李文化坐上一会儿,劝慰李文化一阵,然后又走开。她不忍心看李文化的样子,这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她不知道李一蛾死了之后,这个家会变成什么样子。
郑文杰在那山脚下搭了一个草寮。
他把李一蛾的尸体放在草寮的木板上,给她穿上了一套红布的衣裳,还替她穿上红布做的鞋。他在李一蛾的尸体旁边点上了长明灯。他做这一切的时候,脸是灰色的。他的母亲来过,让他不要管闲事,他没头没脸地把母亲骂走了。在他心里,李一蛾早就是他的老婆了。他的老婆死了,他能不管吗!他要管,而且要管到底,他不是像刘永寿那样无情无义的陈世美。
他和大狗在为李一蛾守灵。李一蛾的头脸被一块白布盖着,他们看不到李一蛾的脸。李一蛾的脸此时是什么样的,他们都不知道。他们希望李一蛾的脸永远是鲜活的,有一种朴素而妩媚的笑容。
郑文杰木然地看着李一蛾,心里不是滋味儿。
“你好傻呀!”郑文杰沙哑着嗓子说。
大狗也沙哑着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