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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对郑文杰说:“抬到公社去,让公社书记看看,我们农民有力量,能把这么大的鱼打上来,这是毛泽东思想普照的结果呀。”
郑文杰没想到这点,他哈哈笑道:“这样可以吗?”
大家说:“这有什么不行的。”,
又有人说:“郑文杰,先过一下称吧,先称称有多重再抬到公社去,要不然,公社书记问你有多重,你回答不上来多没意思呀。”
“对,过称!”大家说。
郑文杰像打了胜仗的大将军,他的大手一挥:“抬到食品站过称!”
他们把鱼抬到了食品站。
“喂,多重?”围在外面的人纷纷垫起脚尖探头探脑地问,小家伙们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恨不得把大人的裤裆钻破。
过了一会,郑文杰大声说:“呵,好重好重,六十斤打不住,六十斤打不住!”
六十多斤的大鱼让樟树镇的人们感到了快活和自豪,原来樟树镇的深潭里也有这么大的鱼。
“郑文杰,抬到公社去吧!”有人叫着。
郑文杰的嗓子都叫哑了,他说:“好,好,马上抬到公社去,让公社书记看看,让他们也开开眼界,见见我们百丈潭的大鱼!”
他们就抬着大鱼朝公社走去。
有好事者拿来了红旗和锣鼓,红旗飘飘锣鼓喧天,为了一条红鱼,他们像搞运动一样。
公社里面出来好多人,看着人群热闹非凡朝公社涌来。赵波也在公社的人群中,他听到当武装部长的父亲说:“搞什么名堂!”
郑文革看到了赵波,他大声地对赵波挥手说:“赵波,赵波,我哥把那条大鱼打上来了。”
郑文革的叫声让赵波朝他们奔跑过去。
到头来,他们空欢喜了一场。
公社书记没有出来接见他们,反而一个干部模样的人走到郑文杰面前,问他:“这条鱼是你捕上来的?”郑文杰拍了下胸脯:“对,是我捕上来的!”那个干部胸前戴个个很大的毛主席像章。他冷冷地对郑外后杰说:“你跟我走一趟。”郑文杰就和干部进去了。
郑文革问赵波:“唤我哥进去的人是谁?”
赵波说:“公社革委会付主任。”
郑文革又问:“他和你爸谁的官大?”
赵波说:“一样大。”
过了好大一会儿,郑文杰黑着脸出来了,他对着那么多看热闹的人大吼:“看什么看,看什么看,都给我滚!”大家不知道郑文杰怎么回事,有人说:“郑文杰,吃了枪药呀,干什么这么暴!”他气不打一处来,追上去要打那人,那人飞快跑了。
有人说:“公社把郑文杰打的鱼没收了。”
有人问:“为什么呀?”
那人说:“百丈潭是公社的,你在那里捕上来鱼当然也是公社的了,当然要没收了。”
郑文杰气呼呼地把鱼抬进了公社。
他从里面出来时,人快散光了,郑文杰看弟弟还在,他走过去,拉起弟弟的手往镇子里走。他的眼睛被愤怒的火烧的通红。他自己被自己制造的热闹浇冷了。
那个晚上,黄春秀失踪了。
那天上午,镇上的大人孩子都去看热闹,大狗小狗和黄春秀没有去。他们愣愣地坐在那里,他们一起难过。他们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在百丈潭边看到过红鱼。
黄春秀的确在那个晚上失踪了。很晚很晚,她没有回家。郑杨梅急坏了。她来到郑文革家里,她谁:“秀不见了。”郑文革说:“会不会在大狗小狗家里。”她说:“我刚刚去过了,没有。”郑文杰不在家,他今天气坏了,不知道跑到那里去喝酒了。郑文秀也很着急,她问文革:“你知道秀平常喜欢到那里去玩吗?”他说:“我那里知道。她不是喜欢和大狗小狗在一起嘛。郑文秀说:“姑,还是要去问大狗他们。”郑杨梅不知道如何是好,她跺着脚。郑文秀对文革说:“快去把你哥找回来,让他带人去找。我和姑去大狗小狗他们家问问情况。”
他们一出门,就看到李一蛾带着大狗小狗走过来,他们手里举着火把。李一蛾对郑杨梅说:“杨梅姨,不要着急,我们一起去找。一定能找到的。”他们就朝镇外面的河滩走去。
“秀——”
“秀—— ”
大狗小狗喊着。他们越过河堤,走下了河滩。茫茫的野芒在深秋的风中瑟瑟作响。秀,你在那里?
“秀——”
“秀—— ”
郑杨梅和李一蛾他们也在喊。那焦急的带着哭音的呼喊声在茫茫的河滩上回荡,凄凉而又动情。风鼓荡着他们的呼喊声。火把影影绰绰,在河滩上晃来晃去。
突然,大狗说:“我知道秀在那里了。”
他举着火把朝百丈潭边奔跑过去,小狗也跟在后面。
他想,秀肯定在红鱼出没的地方。
果然,潭边坐着一个人。
那是秀!她的两条辫子让大狗小狗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秀!秀在哭泣,她不知道哭了多久了。他们看着在水边哭泣的秀,心沉重极了。大狗小狗也哭了。火把映红了他们的脸蛋和泪水。
这个秋天就这样彻头彻尾地在三个樟树镇的小学生为了一条逝去的红鱼的哭泣声中滑过去了,永远不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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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打湿的春天1
刘捍东在这个饥饿的春天,一下子变得大红大紫。刘捍东从一年级到四年级,都显得默默无闻,他不像大狗小狗、郑文革、赵波他们,在樟树镇中心小学是名声在外的学生。
刘捍东就在这个饥饿的春天里大红大紫起来,这让大狗小狗心里对他产生了某种仇恨。大狗小狗曾经咬牙切齿地对蒲卫红说,在学校以外的地方,他们碰到刘捍东一次就要打他一次。他们还准备把刘捍东的牙全敲掉,或者把他的舌头割掉,最好让他说不出话来,免得他老是给同学们上忆苦思甜课。
刘捍东就是靠上忆苦思甜课大红大紫起来的。对刘捍东这样一位孤儿,在这个春天以前,同学们对他好像没有什么印象。他常一个人独来独往,很少和别人说话,他学习成绩不好也不坏,也不会引起人家更多的注意。他不住在镇子里,也不住在公社,而是住在从公社还要进去五里路的一个山坡上的敬老院里。他每天都在奔走着,在敬老院和小学校之间来回奔走着,他没有更多的机会和同学们交流,所以没有人知道他更多的东西,同学们只知道他是孤儿,住在山那边的敬老院里。敬老院里住着一些红军的###和一些有过革命历史的孤寡老人。很久以来,人们不知道刘捍东为什么会住在敬老院里。
刘捍东长得方头方脑,而且他的皮肤很黑,他的脸在黄春秀那帮女学生的眼中是永远洗不干净的,总像抹了一层锅底灰。但刘捍东似乎从来没有为自己的脸黑而懊恼过,他好像是一个没有苦恼也没有欢乐的人。
反正,在这个春天以前,刘捍东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
雨水打湿的春天2(1)
几乎在整个70年代,大狗小狗的父亲李文化都在为大狗小狗的学费操着心。他在困苦的日子里坚持着一个信念,一定要让大狗小狗上学,他好像知道,在未来的社会里,没有文化知识是绝对不行的。他完全可以让大狗小狗辍学,可他没有,尽管每年一到交学费时,他就很心焦,为他们的学费而费尽心机。
这个春天开始的时候,李文化为了大狗小狗的学费被抓去批了斗。本来李文化家的成份就不好,他家的成份是富农,属于地富反坏右中的一种,以前经常被抓去游斗,这些年因为他老实本分,斗得也少了。李文化却为了给大狗小狗交学费,又挨了斗。
李文化做得一手好碗糕。
碗糕是闽西客家人的传统食品,用糯米浆加上发酵粉加上红糖放在碗里蒸出的糕点,这种食品在过年过节里是客家人必备的。也有些人做了碗糕在乡镇赶集时拿出去卖。那时,樟树镇只有集体的饮食店里才允许卖这些食品。李文化被大狗小狗的学费逼得没办法了,只好做碗糕偷偷拿到集市上去卖。圩天的头一个晚上,李文化和李一蛾就偷偷把米浆磨好了,在圩天的那天早上,他们就把碗糕蒸好,等小镇街上的人拥挤起来,他们就把碗糕拿到家门口的街上卖。
镇上的人偷偷地卖一些东西不用担心左邻右舍,也不用担心从各乡各村来赶集的民众,要提防的就是戴着红袖标在集市上窜来窜去的市管会的人。那些市管会的人有时会突然出现,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李文化对市管会的人是又恨又怕,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弄这么一些人出来。市管会的人有他们的办法,李文化也有他的对策,许多事情都是逼出来的。
李一蛾负责卖碗糕。
大狗小狗和他的父亲李文化负责监视市管会的人。只要市管会的人一出现,李一蛾就会把一笸箩的碗糕收进家里,把大门关上,等市管会的人走了之后,她再拿出来卖。尽管他们配合得不错,但是也提心吊胆。
那是个热闹非凡的圩天,这个热闹非凡的圩天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可就在这个圩天李文化出了事。那天,郑文杰特地赶过来,对李一蛾说:“一蛾,今天小心点儿。”他好像知道了什么。李一蛾朝郑文杰笑了笑:“多谢。”郑文杰看到了李一蛾的笑容,他就兴冲冲地走了,回食品站去卖他的猪肉去了。
郑文杰一直在追求李一蛾。
大狗过来问李一蛾:“姐,郑文杰和你说什么?”
李一蛾脸一红,啐道:“快去好好守着,别让市管会的过来了,小孩子,问那么多事情做什么?”
大狗扮了一下鬼脸,朝他姐姐李一蛾吐了吐舌头就挤进了人群。
郑文杰后来才发现自己一看到李一蛾的笑光顾高兴了,忘了和李一蛾说另一句话。等他想起来,赶回去时,发现已经出事了。七八个市管会的人把李一蛾和她父亲李文化堵进了他家中开始没收东西了。李文化铁青着脸,他喊着:“我们犯了什么国法?”市管会的一个头头说:“你们搞投机倒把,这不是犯法是什么。”市管会今天是采取不戴红袖标单个出去侦察,然后一网打尽的办法抓住了李文化和李一蛾的。他们收缴了做碗糕的工具和现成的碗糕,还把李文化给绑走了。
本来,李一蛾也要被绑走,郑文杰挤了进来,拦住了市管会的人:“你们欺侮一个女孩子算什么好汉!”市管会的人都认识郑文杰,他们也怕郑文杰日后报复他们,他们就放过了李一蛾。郑文杰看着李文化被绑走,心里很难过,他不知怎样安慰李一蛾。李一蛾面对被市管会翻得一团糟的家,嘤嘤地哭着。郑文杰骂了声粗话,他就出门去了。他进了姑姑郑杨梅的家,他对郑杨梅说:“姑,你去劝劝一蛾吧,他爸被市管会的抓走了。”书包网 。bookbao。
雨水打湿的春天2(2)
“这帮土匪!”郑杨梅骂了一声,马上就过去了。
郑文杰气呼呼地往食品站里走去,人们都给他让开一条道,郑文杰是樟树镇的名人,谁都认识他,谁敢不给他让道,谁想挨他一顿老拳的话尽管在这个时候去挡郑文杰的道。他也只有生气,他可以对付许多人,但他拿政府是没有办法的,他是鸡蛋,政府是石头,他要是往石头上碰,那么他就只有粉身碎骨。他只有生气,生那帮混蛋的气,也生自己的气。他其实是得到了消息,知道市管会要怎么行动的,可他因为李一蛾嫣然的一笑忘了把话说完。妈的,自己怎么这么混蛋咧!他的师傅郑燕生靠在墙壁上沉睡。郑燕生的呼噜声引来了许多目光,有人在朝郑燕生笑。郑文杰睁着大眼珠子骂笑他师傅的人:“再笑,再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弄得想割猪肉的人也不想买了。
大狗回到家门口就发现出事了,他听到了姐姐李一蛾的哭声。
郑杨梅在劝着李一蛾,边劝李一蛾边骂市管会的人缺德生孩子没屁眼不得好死。郑杨梅越骂李一蛾就哭得越大声。
大狗茫然地问:“我爹呢?”
郑杨梅说:“你爹被市管会的抓走了,你和小狗是怎么看的,一点用都没有!”
大狗恨得牙咬得咯咯响。
郑杨梅说:“你牙咬得那么响有屁用,东西也没收走了,人也抓走了。”
大狗眼睛里冒着烈火。
这时,小狗回来了。大狗把气撒在了小狗的身上:“你死到哪里去了?”小狗发现出事了,也挺生气的:“你自己死到哪里去了?”大狗过去踹了他一脚,小狗也踢了大狗一脚,他们俩就这样没头没脑地打了起来。
郑杨梅拿他们没办法,她赶快站在门口叫道:“秀,你快过来,大狗小狗打起来了。”
李一蛾泪水涟涟的,她痛心地对大狗小狗说:“我求求你们,你们别打了好不好?家都被他们弄成这样子了,你们还有心思打。”
大狗小狗死死地缠在一起。
黄春秀进来之后,他们才松开手。
他们松开手之后就一齐出了门。他们各捡了一块石头,朝市管会走去。黄春秀跟在他们的后面,他们走得飞快,黄春秀追不上他们。黄春秀叫着:“大狗小狗,你们回来!”大狗小狗好像没有听见黄春秀的话。郑文杰也看到大狗小狗气势汹汹地拿着石头经过食品站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