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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您怎么说?”曼娘使劲挥开春梅,扭头问苏氏,“如果娘到这个时候还如此‘大度’的话,那恕女儿不能从命。”见娘一直拨拉着妹妹的刘海不说话,她气得直跺脚,猛地转身就往外走。
“二小姐。”春梅高呼一声,想要去拉她。
“去!让她去!”苏氏对着春梅喊道,“不仅是她,你们几个一块去。”
苏妈妈也是恨透柳姨娘,此刻得了太太准,老腿一迈,跑到院子中抄起一根木棍就走。走了几步,回头呵斥:“春梅,你个死丫头,还不快点跟上?太太平日白疼你了。”
“我就来。”春梅原本还顾及着大局,可既然太太发了话,也就豁了出去。
婉娘扯了扯苏氏的袖子:“娘,姐姐她们是要去干什么?打人吗?要是被爹知道,他会怪罪我的。”
婉娘向来不得她爹喜欢,因此对云盎多多少少有些畏惧。
“不会的,婉娘,娘以后不会叫你再受半点伤害。”她抽出绣帕擦了擦眼泪,转头对着大夫说,“我女儿的额头现下留了疤痕,这疤怕是消不了了,可有什么药膏是可以遮瑕的?”
老大夫无能为力,一边背起药箱一边摇头道:“小姐额头的伤口伤得实在太深,现下能这样,已经算是不错。不过,老夫听说京城里名医多,夫人或许可以带着小姐去京城瞧瞧看。”
苏氏挥挥手:“秋霜,送大夫出去吧。”
且说曼娘,她带着丫鬟婆子,怒气冲冲地往柳姨娘的荷院去,途中却恰好遇到了坐在池塘边柳树下温书的张笙。
张笙原是受聘,来给云府几位小姐授课的,可才没上几天,云府管家却来跟他说,小姐们的课业暂时停了。倒也没叫他走,只说老爷让他在府上温习课业,好好准备今年的秋考。
云府上的事情,张笙一个外到不能再外的外人管不着,因此这些天都在温书。但眼下与府上二小姐撞个正着,少不得要问候一句。
张笙起身,作了一揖:“小生这厢有礼了。”
曼娘脸红了红,但也顾不上与他多费唇舌,匆匆回了礼便继续往前走。
张笙看着曼娘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禁皱起眉毛,只觉得这位小姐的脾气直爽,怕是急着去做什么事情。但他是外人,不好问,只能继续坐下看书。
荷院中,柳姨娘正抱着画娘猛亲,觉得女儿真是出息,方才听她言语,好似是说那刘刺史的嫡子挺喜欢她的。柳姨娘原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觉得韵娘是没希望了,一心将后半生寄托在画娘身上。
画娘却不这样想,撇了撇嘴:“娘。”私底下她一直是这么叫她的,“那个刘邕长得肥头肥脑的,跟婉娘一样,女儿不喜欢。”她嘟着嘴,模样娇嗔,眼珠子转了转,“倒是那个唐国公世子,女儿很喜欢。”
七八岁的年纪,虽不还懂什么男欢女爱,但是谁丑谁美,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柳姨娘在女儿面颊上亲了一口,啧啧笑道:“你也不害臊,才多大年纪就喜欢不喜欢的,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画娘撇嘴反驳:“跟娘您学的啊,娘平时对爹不就是这样的吗。”
柳姨娘心情忽而就有些不好了,她原本不是什么云家的丫头,她是云老太太从街边捡回来的,原先是一直当作闺女养的。
十几二十年前,云家还很贫穷,柳氏跟云盎同岁,两人下头有个弟弟云傲,还有个妹妹云裳。柳氏虽然自小身子弱,但也愿意陪着云家一起吃苦,她对云盎的情分是自小就有的。
因此,后来听说云家要给云盎娶苏氏时,她心里不平,就犯了错。很俗的套路,酒中下药,怀了云盎的孩子。
她这步棋真是下错了,后来云盎不仅照旧娶了苏氏,而自己也因为怀了他的孩子,只能沦为妾氏。
商家都有平妻一说,云盎原本也有这个意思,奈何老太太顾及着苏家跟自家脸面不同意,云盎也就作罢。但平日里柳姨娘的吃穿用度都是照着苏氏的标准,柳姨娘敢在云府目中无人横着走路,也是因此。
在云盎心里,怕是这个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妾氏要比举案齐眉的妻子更得他心一点吧,总归是有愧疚的。
柳姨娘抹了把泪,忽而听到外面有动静,站了起来:“什么人在外面大呼小叫的?”
桂妈妈跑了进来,额头青了一块:“姨娘,梨院的人,简直欺人太甚!”她头发乱乱的,“简直是泼妇,竟然带着家伙来打我,还说要打姨娘您。”
柳姨娘一听,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她苏氏算什么东西?
“走,跟我出去瞧瞧。”柳姨娘甩开要来扶她的丫鬟的手,双手叉腰往外走。
当朝皇帝赏识云盎,自那刘老太太寿宴后,皇帝每日都会邀着云盎一起下棋品茗或者狩猎。
春光大好,皇帝带着杭州一些臣子,又叫上云盎,去城外狩猎去了。
李夙尧是将门虎子,又是个争强好胜的,凡事都喜欢抢先。此次狩猎,在众多公子中,自然是他拔得头筹。
刘邕身子臃肿,原本就好吃懒做的,哪能骑马狩猎?一天下来,还是在庶兄刘儒的帮助下才猎得几只野兔,但他也知足了。
城外皇帐里,独孤后坐在皇帝身边,看着座下众臣子,笑道:“圣上早先有言,猎得多的,必重重有赏。”垂眸看了看各人面前的猎物,转头对皇帝说,“臣妾瞧着,是云公得胜。”
是不是云盎猎得最多,大家有目共睹,但圣后说是,那便就是了。
皇帝开口道:“云盎,你不但有奇才,而且骑射也是一等一的好,留在这杭州城着实屈才。”顿了顿,方道,“朕如今就封你正三品骠骑将军,举家迁京,为我大兴效力。”
云盎身子一抖,觉得此事来得太过突然,之前也猜测二圣此次来杭州或许会重用自己,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直接降旨封官。当下赶紧谢恩,并表明自己定为大兴一统中原,排除异族。
唐国公此次百越战胜,多亏了云盎所制兵器,也很佩服云盎的才华。但其他的杭州官员便不这般想了,尤其是刘刺史,心里委屈得很。好歹当今圣上还是他姨表亲呢,自家几个兄弟也都在京城做官,偏偏自己在地方。
独孤后也当着众多臣子的面颁发了懿旨,封云盎妻室苏氏为正五品诰命夫人,三女婉娘为惠安县主。
三道旨意颁发至云府的时候,柳姨娘当下就晕了,晕之前还想着,如果不是苏氏,现下这个诰命夫人可就是自己的,威风的人也是自己。
苏氏一心挂着婉娘,不在乎什么品阶不品阶,不过想着可以去京城,心情稍稍好了点,女儿额头的伤口,或许京城里的名医能够医好。
婉娘坐在一旁问曼娘:“姐姐,县主是个什么官?”
曼娘心里十分爽,不仅人打得爽,而且更为二圣的这道圣旨叫好。当下也顾不得脸上痛不痛,笑得十分灿烂:“哦,县主嘛,应该就是比公主郡主稍微再低点的官吧。”
婉娘随手翻着手里的医书,撇了撇嘴:“听说我们都要去京城了,父亲现在也当官了,我们以后是不是也算官家小姐?”
苏妈妈自外面走进来,笑着接话:“三小姐可比京里那些官家小姐威风,她们靠的都是当官的父辈,只有我们三小姐,自己都是官。”又转头对苏氏说,“太太,刚刚老爷说唐国公携世子爷来了,还有九王爷。”
二圣已经先行入京,唐国公在确保二圣的安全之后,请命留在了杭州,打算与云家一起入京。
云家的女儿因着自己儿子破了容貌,他自己作为当朝大族,又是一国之将,怎能坐视不理不闻不问?好歹得要来探探伤势,如果实在破得厉害,便打算就此与云家结亲,做儿女亲家,将亲事当场给定下来。
老子是这样打算的,但是儿子李夙尧却不知道。他只是随着爹爹跟九王来探伤的,而不是来娶妻的。
不过,他心里也愧疚,早就听刘府家丁说云三小姐毁了容貌的事。容貌对一个女孩子有多重要,他心里明白得很,万一云三小姐真毁得厉害,那可怎么办才好?
也由不得他多想了,因为当他爹看到由苏氏扶着出来的婉娘时,已经替他做了决定。
第十二章
苏氏觉得,女儿毁了容貌,此事不仅跟画娘有关,那个唐国公世子才是罪魁祸首。在苏氏心里,女儿最重要,她才不管什么高门不高门呢,听得苏妈妈说唐国公领着世子爷来了,当下也不说什么,立即牵着婉娘就往前厅走。
就是要叫他李家父子瞧瞧,好好一个姑娘,现在被祸害成了什么样子!
婉娘步子小,又被苏氏拽着,一路跌跌撞撞的。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衫子,梳着双环髻,脸蛋腰身都是圆鼓鼓的。皮肤却很好,白皙细腻,像是上好的白玉一般,尤其是在春天,脸上更添了一层淡粉,像是雨后沾露的桃瓣一样,娇艳欲滴。偏偏额头上很突兀的多了一大块猩红色的疤痕,很不和谐。
李夙尧再次见到婉娘时,有些呆住,看来这丫头真是毁容了。
云盎见妻子来势汹汹,蹙了蹙眉,嗔怪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贵人问安。”
苏氏纵使心里有气,不好受,但到底是云家主母,当下还是得顾及着些脸面的。将女儿亲自带来给他们瞧瞧,且看看他们怎么说。
“奴家见过王爷,国公爷,世子爷。”苏氏微微行了一礼,还算规矩。
云盎面色这才好转了些,但转头看到婉娘,额头上一大块疤痕突兀得很,他深知妻子的意思,不免怪她冲动莽撞。这当朝九王爷跟国公爷,可是能够得罪得起的人物?
“你将她带出来干什么?”云盎脸色很不好,冷瞥了眼妻子,缓和了语气对着婉娘说,“这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该呆的地方,回自己屋子去。”
婉娘看了眼父亲后,又转头看母亲,低头想了想,道:“是,父亲。”
苏氏却拽着女儿的手不放:“她受了惊吓,现在是片刻离不得我,你将她打发回去做什么?”因心里有气,难免语气也重了些,瞥了丈夫一眼,又转头对三位贵客假笑道,“让贵人见笑了,小女不但打小身子弱,现在更是着了吓,片刻离不得奴家。”
唐国公是军人,向来公正,并且赏罚分明。来之前也想过云家姑娘会破相,可万万没有想到,留下的疤痕竟会这般大。他认定是自家这个小畜生惹的祸事,既然害了人家姑娘,就得对她负责。
李夙尧初看到婉娘那会儿心里是有愧疚的,但他向来乐观,而且心里也认定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错,因此,愧疚之意渐渐消去。现在也只是想着,多赔点银子就是了,但觉得他云家好似不缺银子,那就等到京城时,多给她请些名医瞧瞧去。
总之自己也算仁至义尽了,想得通了,心情也好了不少。
“云夫人客气了。”唐国公看着这个不孝子一脸无谓的样子,恨不得再脱下铁靴将他打一顿,“夙尧,还不快给云家妹妹认错。”
李夙尧有些不情愿,想他堂堂李氏嫡子,又是将门之后,将来可是要上战场带兵杀敌的,怎可向一个丫头片子认错?但他最怕自己爹了,只能硬着头皮向婉娘道歉。
“不诚心!”唐国公一巴掌狠地拍在儿子后脑勺上,摁着他的头,“给云家妹妹鞠个躬。”
李夙尧狠狠瞪了婉娘一眼,在他老爹的压迫下,心不甘情不愿地鞠躬认错。
婉娘虽小,可也知道谁尊谁卑谁高谁低,又哪敢承受得起?平时母亲自是教礼仪的,当下也赶紧欠身回礼道:“不怪世子爷,他不是故意的。”
李夙尧趁他爹没在意,又狠狠瞪了婉娘一眼,觉得她必是故意的。
唐国公李烈心里已经做了决定,他虽是个粗人,但也知道,这事当着女方姑娘家的面说不好,便道:“现下二圣已然回京,老夫是特地留下来陪着云公一起进京的。一来是想瞧瞧云三小姐的伤势,二来,也是有件重要的事情与云公谈,不知云公是否方便?”
云盎何德何能?他云家一界寒门,往前数十代也没有在朝廷做过官的,怎能受得住唐国公如此客气?
“若是王爷跟国公爷不嫌弃,云某便在府上备上酒水,一起饮个痛快如何?”
“如此,就多谢云公了。”说话的不是唐国公,而是随唐国公父子一起来的九王爷。
当朝九王名杨珩,是皇帝最小的弟弟,听说打小就聪慧异常,很得皇帝的喜欢。不过在七岁那年生了一场重病,数夜高烧不退,等醒来之后,不但双目失了明,而且双腿也不能正常走路,之后一直坐在轮椅上,到哪儿都有人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