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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筝看着那只横在自己眼前的手,觉得这就像是一场梦。就在几个小时前,当她看到那张照片时,心里简直被狂喜给完全占据了。因为太过高兴,以至于身体竟出现了幻觉,感觉到了本没有疼痛感。她以为已经死去多年的弟弟居然还活着,并且在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出现在她的身边。
可才过去这么点时间,她心里的喜悦就烟消云散了。她的弟弟确实没有死,但他刚才已经亲口承认,他就是那个杀人狂魔,连环杀人案的真正凶手。
亲爱的弟弟失而复得,可他却已经变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阮筝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顾,顾知桐,你为什么……”
“你应该叫我阮笙。”顾知桐直接蹲□来,与阮筝直直地对视着。他的脸上依旧是往日温柔的表情,只是再没有了那种发自内心的阳光感。他伸手摸了摸阮筝的头,“姐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你的声音……”
“变了是不是。”顾知桐有些唏嘘,“我这人这辈子还有什么不能变的。父母变了,名字变了,连身份都变了。我的心都换了一颗,换个声音有什么大不了的。”
阮筝无言以对,心情剧烈起伏不定。她心里有太多的疑问想要追问,可最后只问出了一句:“阿筝,为什么,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因为他们都该死。”顾知桐说这话的时候简直要把牙给咬碎,“我这一辈子最恨的就是沾上毒品的人。姐姐,你不会忘了爸爸妈妈是怎么死的吧。如果爸爸不吸毒,今天我们家不会是这样的。徐天颂是个混蛋没错,但我认为毒品比他更可恶。所以我有义务消灭毒品,这难道不好吗?”
阮筝深吸一口气,无奈地皱紧眉头:“你已经是警察了,你可以行使警察的权力去制止犯罪。把那些贩毒的都抓起来,把吸毒的都送进戒毒所。你明明可以用正当的手段来制止毒品的蔓延,为什么非要用这种血腥的方法呢?”
“我以前也跟你一样,天真地认为只要当了警察就可以对付毒品了。但当我真的成了警察后我才发现,这根本不可能。这东西的诱惑力太大了,除了死亡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消灭它。那些贩毒和吸毒的都应该去死,我要用那些人血腥恐怖的死亡手法给那些沾染毒品的人敲一记警钟,让他们有所收敛。这比反复地送人进戒毒所或是抓几个小毒贩有用多了。”
阮筝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人会是那样的死状了。死相凄惨恐怖,并且经报纸电视一报道,很多人都会看到。这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一种心理震慑。另一方面,弟弟也是在发泄心中对毒品的怨恨,他对付那些人的手段越残忍,说明他的怨气就越深。
她曾经天真单纯又可爱的弟弟,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阮筝很想哭,可是又哭不出来。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追问道:“当年是怎么回事儿?那场大火……”
“没把我烧死。不,压根儿就没烧着我。姐姐,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
顾知桐一下子笑了起来。他重新站起身来,双手抱胸目视前方。这屋子不大,感觉像个办公室,桌椅板凳摆了一堆。顾知桐的目光就望着屋子里唯一的那扇窗,像是在回忆往事:“我那时候还很小,大概不到四岁吧。个子不知道有没有一米。像我这样的小孩子一般育幼院都安排我们住一楼。可我运气不好,偏偏被安排在了二楼。那火烧得多大啊,姐姐你是没见到,简直能把天都给染红了。我印象特别深刻,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感觉还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人家都说小孩子记不得事情,我觉得这话儿有问题。像我就记得很多小时候的事情,比如这场大火。”
阮筝脑中突然闪过一个邪恶的念头,这念头简直把她吓了一跳。一个三四岁的孩子,住在二楼,亲眼看到了大火却成功逃脱了。这意味着什么呢?阮筝突然不敢往下想了,因为她很害怕想到的结果会把自己活生生吓死。
但顾知桐显然对自己当年的杰作很满意,用一种颇为得意的语气继续道:“我当时站在挺远的地方看宿舍楼。火是从一楼着起来的,我点着之后就跑了。当时我也有点害怕,真怕那火会烧到自己身上。我也没做什么,就是把火柴划着了之后扔在了别人的床上,真没想到那火居然会烧得这么烈。我当时站在那儿看的时候都有点看傻了。不过幸好我还挺聪明,门口正好有辆送货的大卡车,我三两下就顺着架在上面的木板爬上去了。那个司机一路把我带到市区,后来在车上见着我的时候还吓了一大跳呢。”
说到这里顾知桐终于大笑了起来。阮筝头一回觉得,他的笑容竟是这样的可怕。
有那么一瞬间,阮筝很想拿东西抡他脑袋。
即便这个人是她亲弟弟,她也无法容忍他这种拿人病随便践踏的做法。想到那些无辜在大火中惨死的孩子,阮筝就气得浑身发抖。她终于忍不住直接跳了起来,伸手就煽了顾知桐一个响亮的耳光,嘴里骂道:“畜牲!”
“没错儿,我是畜牲。”顾知桐挨了一巴掌丝毫没生气,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扭曲起来,“姐,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变成畜牲的吗?就在爸爸第一次当着我的面吸毒的时候,我的世界就已经毁了。你懂什么,你根本不明白!你从来没有尝到过这种痛苦。因为那时候你年纪比我大,爸爸觉得你该懂点什么了,所以他吸那东西的时候总是避着你。可我不一样,我不过就是个奶娃娃,他觉得我这样的三岁小屁娃什么都不会懂,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地在我面前抽白面儿。他从来不知道,他的所做所为我全看在了眼里。他的亲生儿子,因为这个会恨他一辈子。他死的时候我甚至觉得挺好的,真的挺好的,这种败类就该去死。他活着不过是拖累家人罢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从前祸害我,后来又祸害了妈妈。连死都不肯放过我们,非要拖着妈妈一起去。”
“阿筝,你为什么会记得这么多事情?你那时候才三岁,三岁的孩子会记得这些吗?”
“我当然记得,我怎么可能不记得。那画面一直就留在我脑海里,怎么都散不去。爸爸坐在那里吞云吐雾,整个人陶醉到不行。他直接抽白粉不算,还要点根那种烟慢慢享受一阵儿。我小的时候是不懂这东西是什么,但这画面我一直记得。等我长大了,当了警察,看多了这种人的样子后,我就什么都明白了。姐,我也很想忘掉过去,好好当我的顾知桐。可是不行,我做不到。最近这一年多来我时常做恶梦,梦里全是爸爸吸毒的样子。我们姐弟两个这一辈子,一半毁在徐天颂那混蛋手里,另一半就毁在我们那个禽兽父亲手里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伸出手来,把阮筝抱进了怀里。这一举动吓了阮筝一跳,她竟呆呆地站着忘了要推开他。顾知桐的怀抱和从前一样温暖而宽阔,但她却再没有了那种平静舒服的感觉。当知道这个人手里沾了那么多条人命后,她觉得自己不是被人抱在了怀里,而是被一个恶魔死死地遏制住了咽喉。
窒息感突然而至。
顾知桐却全然不顾阮筝的反感,依旧贴在她的耳边轻笑道:“说到徐天颂,都这会儿了,他也该发现你不见了。警察困不住他多久,问几句话就得把他放了。他这会儿应该满世界找你呢吧,说不定都快把S市的地皮儿都给整个儿翻过来了。”
他一说到这个,阮筝就想起另一桩事情来了。尽管心里已经猜到了答案,她还是不死心地追问道:“宋宁秋的死,和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她要不死,我这计划还怎么实施。不过你放心,她死得不算痛苦。梁雨琪在新加坡就是学的西方药学,她下药剂量很准,宋宁秋死之前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当中,我算是很给她面子了。”
“为什么要杀她?你已经杀了侯文彬了,就不能放过他的女朋友吗?”
“那怎么行,这个女人都有杀你的心思了,留着她就是个祸害。她必须得死,这件事情早就在我的计划里了,谁也阻止不了我的行动。”
阮筝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般的恶心瞬间袭来。她恼火地推开顾知桐,故意不去看他的脸,只是冷冷道:“既然你这么自豪于你的计划,不妨说给我听听吧。咱们姐弟多年没见,也让姐姐我知道知道你的能耐。”
“可以!”顾知桐似乎很高兴有人愿意听他说话儿,当下就不知从哪个找出来两罐啤酒。他递一罐给阮筝,自己则打开另一罐,二话不说先灌了好几口。然后他往沙发里一坐,跷着二郎腿满不在乎地给阮筝解释:“其实我真得谢谢雨琪,这回要不是有她的帮忙,这事儿我根本做不成。青梅竹马就是有这点好处,尤其当她还喜欢你的时候,基本上你让她干什么她就会给你干什么了。我让她去下药她就去了,这事儿要真捅出来了,也得算在她头上。也不知道她想没想到这一点,傻丫头。”
“利用别人对你的真心,你也挺有本事。”
“那是,对我来说为了达到目的,没什么人是不能利用的。知道徐天颂怎么会被警察叫去问话吗?那都是我安排好的。那卷录着他脸的带子一开始让我给抽出来了,警察去查录象的时候没查着。他那时候说不定心里还庆幸呢,没给卷进宋宁秋这案子里去了。他哪里想得到都过去一星期了,这卷带子又在我们局长的办公桌上出现了。局长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为了破案什么都不顾了。要搁在平常他未必敢动徐天颂这样的大人物,现在时间紧任务重啊,他也不得不得罪知名企业家一回了。想想真是可笑,局长大人整天坐在那个位子上,想的不是如何破大案要案,而是如何保住自己的乌纱帽。警局里有人吸毒他也不知道,有人杀人他更不知道,我看他这顶帽子,这次是绝对保不住了。”
“你怎么进入医院的监控室的?肯定不是以警方的身份进入的吧。”
“我根本就没进去过。我不过就是找了个在里面当保安的朋友,让他帮了点小忙罢了。这就是当警察的好处了,那哥们以前有点小麻烦,让我给解决了。所以这次算是他还我个人情。要不然警方早该查到雨琪头上了。她进宋宁秋病房的时候那段录象,我早让人给删了。我其实对她不错的,也没真想让她替我背黑锅。我今天都敢绑架你了,我就没打算再把这事儿藏着掖着了。不过雨琪注定会有点麻烦,那些警察估计早就找到她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把这地儿给说出来。委曲她替我引开警方的注意力,我才能悄悄把你给带出来。那帮子蠢货,连我头上抹的假血浆都看不出来,一个两个真以为我被人砸破了头,我说什么就信什么,我让他们去追人他们就去追人。就这素质怎么当警察,难怪这一连串的案子至今都破不了。就凭他们的智慧,我这次要是不主动现身,只怕到死他们也查不出来呢。”
“他们不是蠢,而是信错了人。谁会想到日夜跟自己并肩战斗的战友,竟然就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凶手。”
“你说得也有道理。好吧,不管怎么说,这群家伙现在肯定也想明白了。他们追了半天追上了梁雨琪的车,结果一查里面什么也没有。这就够说明一切了。队长不是傻瓜蛋,我戏虽演得好,他也总会想明白的。他现在一定很后悔,中了我的调虎离山计。在他们忙着追梁雨琪的时候,我却大大方方地把你装上我的车,开到这里来了。”
阮筝又看了看四周的环境,这屋子里灯光晦暗不清,看得人眼睛发疼,总觉得有种阴森森的感觉。她忍不住问顾知桐:“这里究竟是哪里?”
“城郊,一栋马上要拆的破楼。这里原先是某家工厂的宿舍楼,现在这里就要建商品住宅区了,这楼也就寿终正寝了。不过在它被炸掉之前咱们先借来用用,没准儿它还能靠我再出一回名儿呢。姐,忘了告诉你了,这楼下面已经事先让人埋了足够份量的炸药,一旦炸起来,开发商估计能省不少爆破费了。”
阮筝瞬间睁大了眼睛:“顾知桐,你要干什么?”
“别叫我顾知桐,我讨厌这个名字。叫我阮笙,我是你的弟弟阮笙,你还不明白吗?”
“不,你不是。你不是阮笙也不是顾知桐,你就是个恶魔。我弟弟十七年前就死了,那场大火直接把他烧死了。他再也回不来了。”
阮筝说到最后简直声嘶力竭。因为这是她内心真实的想法。弟弟真的回不来了,那个可爱天真肉乎乎的弟弟再不可能回来了。那场大火或许没有烧掉他的*,但却毁掉了他的灵魂。现在在面前的这个人,完全就是个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