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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言的醉人,你在诅咒我不幸吗?”眉一竖,堆积的火气眼见就要爆发。
“不,我在尽一位好邻居的责任提醒你健康的重要,毕竟我具有医生资格。”看诊拿药不成问题。
与其在医院看遍生、老、病、死,她宁可直接面对死亡,情绪上的起伏才不致无法控制,她讨厌失控。
常弄欢大眼一睁地瞪向她。“请记住你是一位死人医生好吗?我还活着。”
这女人真可怕,好意思提起自己的身份,只为一顿早午晚三声并一餐的简餐。
“活人死人都是人,器官构造完全一致,若你出了事我会做最完善的检查,让你走得无窒碍。”活人比死人难缠,而且会反驳她的话。
“呸呸呸!心领了,等你冷冰冰地躺在太平间,我会带你最爱的天人菊会上香。”她朝地上吐了三口口水。
言醉醉虚弱地一笑。“看你生龙活虎十分有朝气,不介意帮垂死之人尽最后一点心意吧!”
“去你的,少在我面前装病号,连续三年获得警界颁发的武术教练勋章,你连叫疼的权利都没有。”所以也不必“哭夭”。
“学音乐的人就属你心肠最硬,难怪治安会败坏。”她借题发挥地发发牢骚。
常弄欢无情地嘿嘿两声。“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是市侩的音乐人,不够清高不构成犯罪的动机吧!”譬如掐断她脖子,或是挖掉那双璨如星子的韶翳水眸。
“远亲不如近邻,看来这句话要改写了。”想想她有多久没进食了。
忙了好些天不得闲,先是一群械斗致死的青少年,后是翻船溺毙的游客,几具遭疯狂扫射的路人,还有跌下山谷身亡的外地人,三天下来她最少碰了二十七具尸体。
医学院毕业的准医生大都向往大医院的名额,因此法医室的人手严重短缺,有时她才一沾上床就传来警局的急召,连着几天不眠不休地勘验受害者遗体,以免尸体放置过久而错失最佳破案时机。
验尸不一定在太平间或法医室,通常翻山越岭是常有的事,有时间就得赶紧往胃里塞点东西省得血糖过低,管他眼前摆了几具尸体,司空见惯地在一堆“肉”面前吃起来,也丝毫不受任何影响。
但是这些天真的太忙了,她记得吃了火腿三明治,喝了两杯红茶,一杯五米浓汤,似乎还吞下一根冷掉的热狗,再来就是白开水。
纵使是铁打的身体也禁不起鸟食般短少的食物,她是饿得受不了才在验完尸的回程要求同事顺路送她回家,打算泡个加蛋的面补充养份。
既然有邻居要出门觅食,顺手并不过分,反正只是一份食物嘛!偏遇上小里小气的神经女。
“认命就好,小菊花,求人不如求己,邻居是用来感受人情悲凉的!”常弄欢冷冷地送上一记薄情。
“什么人情悲凉?”
下来借醋的静客方静湖自电梯里走了出来,忽地插上一句。
“荷花居的,你来得正好,我手头刚完成一首曲子,借用你那台白色大钢琴配配背景音乐。”得来全不费功夫,省得她去找人。
秀气的淡眉微微一皱。“我是住十二楼的荷花居,但不是姓荷名花居。”
“一样啦!名字和门牌号码差不多,我能记得住就该偷笑了。”人名难记,记花名较容易。
她们亲爱的房东特地在人门口的一楼正厅悬挂了“十二客花图”,进进出出的房客很难不去注意那以各种形态展露风华的花姿。
尽管不喜外出,但是只要在楼下起居室走动,不管任何角度就会很自然地抬头一望,美不胜收的古画便跃人眸中。
这幢出租大厦一共有十三楼,一楼是会客室和交谊厅,平常备而不用,一些高科技仪器犹如弃妇孤儿地闲置一旁,每户一台的电脑排排列在桌上,要不是有电脑控制的机器手臂时时擦拂,恐怕已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顶楼加盖了一座空中花园,里面植满了十二种花卉,一年四季不谢常年盛放。
牡丹娇艳,芍药含羞,兰花幽静,蔷薇野艳,菊花淡雅,桂花清香,茉莉温柔,瑞香百里传情,梅花飘洁,茶花动人,一朵朵荷花水中栖,一缕丁香暗自妩媚,巧妙地融合在一方天地各自争艳。
一切的培育工作落不到她们头上,完全科技化的大厦会自行管理植物的生长。
若非住户们拒绝,她们日常所需皆可输人电脑排定,包括洗衣、整理家务和料理食物,外加一位人形外表的机器女佣任其使唤。
大厦的主人具有高超的科技眼光,投注无数的心力只为成就年少时期的梦想,不惜以微薄房租吸收拥有花魂的年轻女子聚集于此,简直让跻身富家行列的有钱人气白了脸,千万钞票居然一屋难求。
花中之仙,百花之王,群花之首,十二位花神各领风骚统御花的世界,十二客花图便是花神的化身,跃身画中流传千古。
“静湖,你最好离芍药居的女人远一点,小心她压榨你。”达不到目的的言醉醉手一摆,朝搂梯间上楼。
坏心的菊花,临走前还丢颗石头让她头痛。“荷花居的,你别听死人医生的疯话,她在嫉妒我们有音乐细胞。”
低低的笑声由上传下,使得三楼的两人受了传染,不约而同地轻笑出声,她们真像人民公社互相批斗,不问原因。
邻居嘛!和气生财,有缘才能千里来相聚,偶尔斗斗嘴是乐趣不伤和气。
人若合,天地平,花开齐香。
※※※
“老板,一杯不加冰块的珍珠奶茶。”天气真热呀!热得她疑神疑鬼。
回头一望,表情不快的常弄欢再次咒骂不已,那个不长眼的阿督仔在干什么,干吗她走一步他便跟一步,移左往右照跟不误?
不是她疑心病发作,而是那人做得太明显了,分明跟她过不去。
台湾的马路四通八达,再怎么狭路相逢也不可能一再同路,何况瞧他一副鬼祟的模样真叫人火大,该不是唱片公司没人才,随便雇个外国人来查探处实吧?
啧!在室内还戴墨镜,前途还真是黯淡,也不怕撞上矮货架,营养过剩的大人瘤,手长脚长活像八爪章鱼,跟得一点技巧都没有,想当狗仔队还有待加强。
个大无脑果真有理,进入超市不用推车光在CD架前晃来晃去,东挑西捡地状似要买张好CD,结果只摸不买做做样于而已。
有谁看不出他在跟,根本目无王法地绕着她四周打转,不怀好意地瞄呀瞄,她一眼就看透墨镜下那双贼眼不安份,想挖出她的底还得有几分本事才行。
“老板,这里有装监视器吧?快把那个歹徒的脸照清楚,以后可以当警方的备案相片,破案有奖金好拿哦!”
哭笑不得的店员打着发票,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大惊小怪,人家好好地逛商品区关她什么事,每回一见陌生人出没,她就神经兮兮得当别人是江洋大盗似的防备。
附近的店家都晓得这位小姐的怪癖,稍有风吹草动马上变脸,怀疑人家对她有不轨的举动,紧张无比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生怕有一丝不够谨慎便祸害无穷。
其实来来往往的顾客哪有闲功夫注意一个不修边幅的女人,在冷漠的台北街头人人自顾不暇,谁会大白天地打劫?又不是嫌命太长,市警局就在对面。
“如果我有三长两短得去报警,一定是遭他毒手啦!”瞧他獐头鼠目的,绝非善类。
店员轻咳了几声,递张发票给她。“小姐,你想太多了,那位先生并无恶意。”
“你是指我在撒谎喽?”两眼一瞠,她不高兴地取过他的笔在千元大钞上画只乌龟。
意指他是缩头乌龟,胆小怕事。
“呃,当然不是,我是认为法律之前人人平等,不应太早下定论。”他哪敢指责顾客有错。
顾客为上,顾客最大,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
她眼睛一睨。“你是法律系的学生呀?”
他苦笑地摇头,有谁听过法律系的学生还来当店员?他们可是坐冷气房、领高薪的白领阶级,哪像他三十几岁一事无成,只能在柜台收收钱。
“学法律的都是混蛋,我告诉你,他们是现代吸血鬼,专吸穷人的血汗钱,幸好你不是烂血蛙,不然我打爆你的头……”
“嗄?!”他一脸地打了个冷颤,原来她还有暴力倾向的毛病。
“咦!你的手在发抖耶!身子虚就别开冷气,多喝几瓶鸡精补补身,外强中于的男人最要不得,你的女人肯定不幸福。”
她该不该写首歌给中低层的苦闷男子,看来他抑郁颇深。
笑不出来的店员快磨牙了。“小姐,麻烦你让一让,好让下位顾客结账。”
“哎呀!我本来就要走了,是你一直缠着我说个不停,害我错过了午餐。”看看表,她把责任推给无辜的人。
“小姐,现在是下午三点。”也就是不关他的事。
“对我而言是早晨。”她咧嘴一嗤,感觉背后有可疑的视线直射而来。
猛一回头正对着一副黑抹抹的墨镜,她当场做了一个痛快的举动,所有人为之讶然。
“不要脸的下流胚子,你敢跟踪我——”
※※※
啪得好大的巴掌声,打落了名牌眼镜,一张极度东方的男子脸孔诧异不已,随即眼一暗地瞅着身前的女疯子,他是招谁惹谁了?
莫名其妙挨揍的东方奏大叹流年不利,甫一下飞机就和台湾方面的接机人员错过,还搭了辆械车硬要拗上双倍车资,他不肯支付便被赶下车丢在陌生的环境。
明明是晴朗无云的好天气,忽地午后一场西北雨,别人没事他淋了一身湿。
好不容易自然风干上超市察看CD市场,顺便观察台湾人的购物能力和对外来音乐的接受度,才准备上前询问,一个巴掌便迎面而来。
是他太久没回台湾,还是现在的台湾女孩有被害妄想症,以他出色的外表像是作奸犯科的恶人吗?
“小姐,打人很痛吧?!”吐出冷冷的音阶,一口字正腔圆的国语顺溜而出。
本以为她会为自己不理智的行为道歉,但他彻底失望了。
“崇洋媚外的假洋鬼子,你干吗染了一头金发,鼻子尖得像外国人,简直是国耻,我唾弃你的叛国行径,为什么不干脆把美国国旗刺在你那张碍眼的大脸上,起码白化个有模有样。”
欺骗善良的好公民嘛!无缘无故装个洋人模样想唬谁?肯定居心不良。
长得虽然不错,可惜人模人样却不学无术,偷鸡摸狗的一脸贼相,若不是通缉有案的智慧型罪犯,便是偷香窃玉的小白脸,光靠长相混饭吃。
神经绷到最高点的常弄欢抱紧了钱包,防小偷似的盯着人瞧,只要他敢上前一步非打得他像猪头不可,大人小孩都退避三舍。
莫生气,他是有修养的绅士。“小姐,染发是世界潮流,请不要作人身攻击。”
“文诌诌的装什么派头?狼披上人皮一样是狼,你当我是池塘里的鸭子见人就啄呀!你是坏人。”她愤慨地伸出一指指向他。
“我脸上有刻字吗?”眼露无奈的东方奏摸摸脸,不敢相信她当众毁谤他。
几时他的女人缘差劲到人狗皆唾?
“瞧你眼神猥琐,行为卑劣,犯了错还不肯承认地伪装君子,你一身的贼味老远都闻得出来。”怎么没人报警把他抓起来?
他的表情凝聚了风暴。“小姐,贵姓?”
“干吗,要叫兄弟在路上砍我几刀呀!”背一弓,她像只被激怒而竖直毛防卫的母猫。
“你该去门诊挂号,我认识一位医术卓越的心理医生。”小病不医易害人害己,精神病患是颗不定时炸弹,必须定期追踪。
他一说完,常弄欢马上往后一跳地吞吞口水。“你已经严重到要看心理医生?”
“我……”他很想不生气,但她实在太过分。“你这是什么眼神,我不能有朋友吗?”
瞧她眼带防备就算了,眼中那抹疑惧可是深深伤了他高傲的男性自尊,她的肢体语言透露出他就是神经病,连带着一些看热闹的人群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神情充满怀疑。
他是无辜的受害者并非杀人犯,没有理由接受众人不理智的排斥行动。
“和心理医生做朋友?!”她吸了口冷气,表情惶然不已。“你的病情控制住了吧?”
经她这么一说,有带小孩的家长连忙把自家小孩拉到安全范围内,小心翼翼地护着。
他难忍这口气。“我建议你找家精神病院住进去,免得气死路人。”
“原来你住过精神病院呀!医生有开据出院证明吗?”他该不会是偷溜出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