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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焰露齿一笑:“当我拨开草丛看到你时,我就有这种感觉…你彷徨迷惘地看着我,整个人都僵直了身子,只要我再往前一步,你便会像雨中雀一般不顾一切吧?明明很害怕,明明很想躲,却无处可逃…”
忽然一阵疾风袭来,仇焰慌忙站起,却被凌霜狠狠地锁住了咽喉!
凌霜两眼闪动寒光,阴森森地说:“你在说什么?你说我凌霜很可怜?你知道这么说会有什么后果吗?!”
仇焰并没有因此产生怯意,相反,他直直地看着凌霜的眸子:“其实那时你已经绝望了吧?不然你早在我弯下身时便一剑刺死了我。可是你没有,相反,你我目光对视时你没有做任何事情,只是很迷惘地等待我做出反映,然后再决定你要怎么做。就像雨中的雀儿一般,因对方的举动而选择飞走还是留下,消极地选择死亡或保持原状…”
后面的话仇焰已经无法说出来,因为凌霜的手已经收紧,仇焰的嘴无意识地张开,脸色变得青紫。
凌霜怒不可遏!因为仇焰说中了他的痛处。那一刻他确实萌生了放弃的念头,可是,他是凌霜!孤高气傲的凌霜!那一瞬间的念头足以成为他一生的耻辱!而此刻,这个见过他最狼狈、最羞愧模样的仇焰,又窥破了他心底不愿再提起的那个短短一瞬的念头,怎不令凌霜扼腕?
手上在慢慢用劲,仇焰的双足已经渐渐离地,凌霜压低嗓音道:“仇焰,我念你救过我,我会在你死后好好善待小蓥,保他一生丰衣足食,你就安心的去吧。”
仇焰的身子微微一颤,拼命挣扎了起来。凌霜目光一敛,两指正欲捏碎仇焰的喉结,忽然腹中真气蓦然紊乱,凌霜当即喷出一口鲜血!随即全身一软,再也扣不住仇焰的咽喉,整个人都瘫倒在地,气喘嘘嘘。
仇焰因此获救,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住地咳嗽着。凌霜有心无力地瞪着仇焰,眼前的景象已经有些模糊,微微旋转。
凌霜心中愤然,这个仇焰真是命大!如此一来,只怕他会反过来先下手为强…
凌霜勉强试着撑起身子,却再度软软地摔倒在地,呼吸更加急促。仇焰已经渐渐平静下来,脸色缓和,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凌霜痛苦地抽动着身体,半晌未动。
凌霜更加凄然,莫非我凌霜今日要命丧在此?罢了,我凌霜风光一世,如今丑态如出,死了倒还干净些!
忽然身子一轻,凌霜微微睁开双眼,只见仇焰吃力地抱起凌霜,一瘸一拐地向屋里走去。仇焰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目光也有些冷凛,他没有看向凌霜,只是沉声道:“你的内伤没有好,别再乱动真气,我抱你回房,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凌霜意外地看着仇焰,适才他才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为何还会救想要杀他的凶手?
“哥,我听到院里好吵,出什么事了吗?”小蓥扶着门沿,有些不安地问道。
“没事,凌霜的病复发了,哥抱他回房,小蓥不用担心。”仇焰故作轻松地笑着回答道。
小蓥微微点点头。
仇焰抱着凌霜回到房间,小心翼翼地把他放下,凌霜躺在软褥中,感觉好了许多。
“为什么还要救我…”凌霜吃力地问道。
仇焰没有回答,只是细心地帮凌霜褪去鞋袜,盖好被子。
“回答我!”凌霜一时没顺过气,一下子咳嗽起来。
仇焰忽然愤怒地瞪着凌霜:“我也不想救一个想杀我的人!可是谁让我喜欢你!像白痴一样看着你受伤吐血比自己受伤更心疼!你奇怪我为什么不杀你,我更奇怪自己为什么不杀你!”
说完,仇焰愤恨地转过身,快步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下,用另一种悲哀的声音说道:“如果…月亮嫌星星太烦的话,星星是不是应该乖乖地消失呢…”
凌霜哑口无言地看着仇焰,看着他落寞地拖着伤腿慢慢走出房间,轻轻地关上门…凌霜忽然有些心痛,痛仇焰深情款款的眼神,痛仇焰落寞悲伤的目光,痛仇焰寂寥的背影,痛仇焰为自己而伤的右腿,痛自己莫名的心痛…
…
…
第七章
非常沉的睡眠,一夜无梦。凌霜再度睁开眼时,已经天亮,意外的是小蓥竟趴在床边,侧着头将耳朵对着他。
“你醒了?”小蓥笑了起来。
凌霜缓缓坐起,抚了抚胸口,疼痛感已经消失,但自己四肢无力,全身酥软。
“你还不能起来,你已经发了三天的高烧了!”小蓥摸索着按住凌霜的肩膀。
凌霜意外地愣了愣:“我昏迷了三天?”
小蓥点点头:“哥哥吓坏了呢!一直给你抓药熬药,三天都没有休息了!所以小蓥要帮忙,帮忙照顾凌霜!”
凌霜呆呆地愣住,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小蓥爬上床,小声地问道:“凌霜,你是男孩子吗?”
凌霜微微皱了下眉:“什么意思?”
“因为我偷听到哥哥说喜欢你呀!所以我想你是不是女扮男装?你是哥哥未来的媳妇吗?”
小蓥童言无忌地连连发问,凌霜已经臊得说不出话来,心中又恼又怒,却不能冲小孩子发脾气,岂是郁卒二字所能概括?
都是那个仇焰害的!杀他一百遍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凌霜,你怎么不说话?”
小蓥双目失明,自然看不到凌霜此刻的窘相,依然不依不饶地扯着凌霜的手追问着,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凌霜从没有应对小孩子的经验,更没有被小孩子纠缠过。玉莲教内的孩子各个骁勇好战,哪有普通孩子的天真烂漫?所以凌霜第一次见到‘缠人’的小孩,只觉得很烦,真想一掌劈死算了,但又隐约觉得对一个小孩子出手有失风度,一时左右为难。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了推门声,小蓥立刻欢快地一叫:“哥哥抓药回来了!”
说完,很熟练地沿着床沿跳到地上,欢快地奔了过去。仇焰推开门走进屋中,小蓥正巧扑来,两人撞成一团。凌霜一声低呼,正欲开口,仇焰急忙将手指抵在唇间,示意凌霜不要多问。
原来,仇焰一身狼籍,污乱不堪,额头迸血,干涩的血水已经凝结在脸上。本包扎着木板的右腿不知何故鲜血直流,固定用的木板不知所踪,又被小蓥蓦然一撞,本就站不稳的仇焰险些跌倒,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子。
“哥,这次怎么这么久?凌霜没醒之前小蓥好无聊呢!”小蓥看不到仇焰此刻的模样,还像平时一样撒着娇。
仇焰勉强笑了笑,将沾满泥水鲜血的手在身上用力地擦了擦,这才轻轻地摸了摸小蓥的小脸蛋,刻意装出一种轻松的声音道:“小蓥乖,帮哥哥把药放到厨房好不好?”
“好!”
小蓥欢快地举起双手,仇焰笑着把药包放到小蓥的掌中,小蓥便很老练地向厨房的方向走去。
“小心点!别摔倒!”
仇焰喊了几声,目送着小蓥进了厨房,这才慢慢走到已经寒了脸的凌霜身边。
“你的伤是怎么回事?”凌霜正色道。
“没什么…摔了一跤。”仇焰目光闪烁,不敢与凌霜对视。
“胡说!你额上的明明是棍伤!腿上的是刀伤!全身都脏乱不堪!明显是被人打倒在地!你还说谎!”
凌霜无名火起,声音越来越高,仇焰急忙连连冲凌霜摆手,生恐小蓥听见。
“到底怎么回事!”
仇焰长叹一口气,无奈地一笑:“其实真得没什么…我去抓药时撞到了官兵,我拒捕,自然免不了皮肉之苦…后来我摔下山,反而逃过一劫,就变成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了…”
仇焰轻描淡写一语带过,凌霜已经气得浑身哆嗦。
难以解释为何自己会如此愤怒,只是一想到仇焰腿脚不便、明知危险还要自己抓药而跑进城里,凌霜便气得全身都剧烈地颤抖,很想恶狠狠地臭骂仇焰,却又不知从何骂起。
“那群人呢?”凌霜咬牙切齿道。
仇焰温柔地一笑:“怎么,你还想杀了他们替我报仇吗?”
凌霜没有回答,但目光犀利,眼浮杀机。
仇焰本还笑意盈盈,很快便收起笑容,无奈地摇摇头:“你啊…好像忘了自己的伤有多重…你把伤养好比什么都强,报仇什么的也得等你伤好了才行啊。”
凌霜半晌不语,许久后,才咬着牙,犹犹豫豫地问道:“我不久前才要杀你…为什么你还要这样照顾我…”
仇焰坐到凌霜的床畔,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又何尝不是自我懊恼,你明明厌我烦我,我却眼巴巴地贴上来,自讨无趣。可是,若我能控制这种感情,又怎么会傻傻地喜欢上一个男子,还是一个像你这样高高在上的强势男子…有些事情,是你明知无奈不愿,却情不自禁要去做的…”
仇焰缓缓地看向凌霜,深沉的目光令凌霜的心不由一跳,仇焰淡淡道:“比如照顾你…就算你伤好后第一件事是杀我,我也无法将你弃于不顾…”
“别说了!”凌霜恼怒地喝道,心乱如麻。
仇焰笑了笑:“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熬药。”
“你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你的腿再不理会就要废了!”
凌霜每每看到仇焰强笑着拖着那条伤腿走来走去时,便会莫名烦躁。
仇焰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伤腿,悻悻道:“若我为你废去一条腿,你可会对我稍有好感?”
眼见凌霜瞪圆了眼睛,仇焰微微一笑:“开玩笑的,不必在意。”
说完,便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只剩下凌霜思绪紊乱,又焦又躁,不知自己为何忧心烦乱。
在仇焰的细心照料之下,凌霜的伤势渐渐好转,只是因为不能再进城抓药,伤愈速度有些缓慢。但与最初相比,凌霜已经可以调息休养,气色大好。
十几日都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凌霜已经渐渐习惯了仇焰无微不至的关怀与小蓥粘乎乎的撒娇方式,甚至在看到仇焰用温柔的可以溺出水般的目光注视着小蓥、将小蓥当作至宝一般娇纵宠爱时,凌霜便会有种说不清的惆怅感…
寂寞,是某个深夜凌霜总结出的原因。是的,正因为有仇焰与小蓥的和乐融融,才愈显了凌霜的孤寂,因为他身边没有任何一个可以这样疯癫嬉闹的伙伴。
凌霜想到过暗香,却无法想像那个敬他如神的暗香会跟他一起打面粉战的场景。他自幼跟随着严肃认真的师傅习武,身边的人对他又敬又畏,所以他并没有普通孩子所拥有的快乐童年,他唯一的快乐,就是在打败敌手时师傅的一句赞扬。
所以,当凌霜长大以后,反而会期望孩童般的嬉笑,哪怕一次也好的,可以弥补这份缺憾。可是,他是凌霜,玉莲教大教主,像个孩子般玩耍只会令他成为武林的一桩笑柄。连他自己都可以想像得到,大教主凌霜如同孩子般嬉笑会是怎样一副可笑的情景。
但是,那场突如其来的面粉战,却激起了隐藏在凌霜体内深处的那位童贞。而‘孩子’对于‘同伴’总会保有几分不容破坏的好感,也因此,凌霜不自觉间对仇焰和小蓥付出了几分类似亲人般的温情。只不过,自以为盛气凌人的凌霜尚未发现到这份柔情罢了。
“你又在种什么?”凌霜皱着眉头问正在院前忙碌的仇焰。
这段时日以来,仇焰不是种花便是植草,终日除了照顾小蓥与凌霜的起居饮食,便是忙碌于院前的小田地中,令凌霜大奇这人为何怎么也闲不住。
仇焰爽朗地笑了起来,凌霜总会被他阳光般的清爽笑容感染,心情不由转好。
“种点蒜苗,过几天就可以吃了。”
“这么快?”凌霜极为意外,他以为所有的东西都是春种秋收。
仇焰低低地笑了起来:“凌霜,你是不是只要看到武林中人一抬手便知他的武功套路?”
凌霜不知仇焰为何忽然提起,但还是极为自信地回答道:“莫说抬手,只要对方不是刻意掩饰,我只需听他的呼吸吐纳法,便可知这人师承何处,招数为何,弱点在什么地方。”
仇焰继续低笑:“偏偏就是对武功见识如此广博的你,却不知蒜苗即种即收,数日即可。”
凌霜不由脸颊发烫,有些不服气地瞪了仇焰一眼,咬牙道:“我堂堂玉莲教教主,为何要知道蒜苗如何种!几时收!”
仇焰笑着低下头,继续拿着小铲翻着泥土:“你大概这一生都无法理解布衣之趣吧。”
“一生劳碌的布衣之辈有何趣味可谈?”凌霜皱了皱眉:“人生在世,自然应该豁达自在、无拘无束、傲视群雄、唯我独尊才不枉此生。”
仇焰吹了个口哨,凌霜以为他又要调侃自己,便立刻瞪了他一眼。谁知仇焰吹完口哨后便低下头,一声不响地把蒜种播入土中。
“你怎么不说话?”已经习惯了仇焰没正经调侃的凌霜倒觉得奇怪起来。
“所以我才说你不可能了解布衣之趣…”仇焰轻轻地说:“种下一粒种子,每日浇浇水,施施肥,看着它破土而出、萌芽生长、开花结果,辛苦数月甚至数年,终于看到它长成,那种欣慰与满足不亚于练成一种绝世神功。”
“怎么可能?”凌霜不相信地挑了挑眉毛:“终日守着一块田算什么男人大丈夫?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