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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嘟囔道:“刚才我把拳头都擂肿了……”接着,他担心地问了一句,“你不会把钱要回去吧?”
张巡心不在焉地说:“不会。你去玩吧。”
男孩马上跑开了。
这时候天色有点暗下来。小孩子说话毕竟不牢靠,张巡决定自己再上去看看。
他走进4单元的门洞,顺着幽暗的楼梯爬到4楼,停在402室门口,深深吸口气,然后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人应声。
他决定放弃了。离开之前,他又用力敲了几下。
楼下那户人家打开了门。
张巡不再敲,走了下去。
三楼那户人家的男主人戴着一副近视眼镜,站在门口打量他。张巡从他面前走过去的时候,他说了一句:“你敲好半天了吧?飞库网欢迎您的光临 /?u=66416”
张巡想,一定是刚才那个男孩敲门的声音太大了,引起了楼下人的恼怒。他马上说:“哦,对不起。”
“你找谁?”那男人又问了一句。
“我找402室的人。”张巡只好停下来。
那个男人的眼里一下就闪出了一种异样的光,他愣愣地看着张巡,说:“你是她……”
张巡想,这楼里的人一定都知道402室有个恐怖的精神病,于是他立刻补充道:“我找她姐姐。”
那男人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她姐姐?”
“怎么了?”张巡也警觉起来。
“你找的人叫什么?”
“黄窕啊。”
“你是不是找错了?”
“松源小区4楼4单元402室,没错吧?”
这时候,三楼的女主人也走了过来,她站在丈夫身旁,怀疑地看着张巡。
“你以前……见过她吗?”那个男人问。
这句话一下就让张巡感到不对头了。于是,他把他和黄窕相识的经过简单讲了一遍。
那个男人听完后,和妻子互相对视了一下。然后,他指了指楼上,低声对张巡说:“这房子有问题!”
张巡一惊:“什么问题?”
那个男人说:“我们刚刚搬进这个楼的时候,有几天半夜,楼上好像夫妻吵架了,又叫又骂又哭,还摔东西跺地板,吵得人根本睡不着,我们一直忍耐着。后来,他们终于不吵架了,半夜又有人弹钢琴——可能是他们的小孩。要是弹得好,我们就当做是催眠曲了,可是,那个弹钢琴的人好像是刚刚学,总是练音阶,断断续续,忽高忽低,更让人无法入眠……”
张巡傻了。
看来,黄窕不但结了婚,还有了小孩!
那个男人接下来的话,一下就扭转了张巡的思路,把他的心掷进了黑暗的万丈深渊……他说:“前些日子,我们两口子实在受不了了,只好上楼去交涉,可是,不管我们怎么敲门都没有人出来。没办法,我们就找到物业公司投诉,让他们管一管。可是,物业的人告诉我们,402室根本没有人,空了一年多了!”
张巡的脸色一点点白了。
他寄信的地址就是这个房子啊。
如果这个房子真的没有人,那么,这三个多月来,他写的那些信都寄给了谁?又是谁在给他写回信?!
“你们问没问物业公司,这房子的户主是什么人?”
“问了,他们说,好像叫袁什么,是个老太太,一年前死了!”
阴森森的鬼气从张巡的头顶一点点渗透下来,渐渐蔓延了他的全身。他想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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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人(4)连载:所有人都在撒谎作者:周德东出版社:花山文艺出版社这时候,那个小男孩从楼梯走上来。
张巡问:“你干什么去?”
男孩说:“找402室的人。”
“不要找了。”
“这次是另一个人让我来找的。”
“谁?”
“对不起,保密。”男孩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一张十元钞票晃了晃,显然是刚刚得到的小费,然后,他机灵地从张巡旁边钻了过去。
张巡快步走下楼来,看见有个人正站在花坛前等待。这个人大约五十多岁,精瘦,干练,目光锐利,精力充沛,穿一身挺括的灰色西装,皮鞋锃亮,看上去是一个很讲究的老头。
“你找402室的人?”张巡友好地问了一句。
老头的眼神里立即有了一种敌意,他低低地说:“你干什么?”
张巡说:“啊,我跟你一样,也来找402室的人。”
“我不是。”老头说完,转身就走。张巡看见他钻进一辆半新的灰色富康车,很快就开出了小区,不见了。
这时候,那个男孩跑了出来。他四处看了看,自言自语地说:“人呢?”
4原来如此张巡是连夜坐火车回到长野市的。
走进熟悉的家中,他感到万分疲惫,一头栽到床上就起不来了。
这时,天还没亮。他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终于,他坐起来,打开台灯,又给黄窕写信了。
青白的灯光,青白的纸,还有青白的手。想了半天,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却涌上了一阵委屈,一阵悲伤。
他对黄窕投入了太多的感情,就像一根根炽烈的火炬,纷纷投进水中,都被淹灭了。那水冰冷无边、黑暗无边、邪恶无边……他终于动笔了。讲完了他在吉昌市的经历,他问她:你到底存不存在?
寄出信之后,他打破了老规矩——每天邮递员来送信时,他都等在一旁,变得急不可待。
第七天,他收到了黄窕的信。
黄窕说,她早就不在松源小区住了。那房子是她寡母的,一年前她死了之后,黄窕就搬到了北郊。她母亲姓袁。
黄窕说,母亲死了,妹妹走失,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因此,她在那份全省发行的报纸上刊登《寻人启事》时,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骚扰和麻烦,她没有留下电话,而且登的是她家的老地址。她有个高中同学在邮政局工作,男的,正好负责松源小区这一带的邮件投递,只要有黄窕的信,他就会给她打电话,让她来取。
黄窕说,她母亲很善良,死了也不可能闹鬼吓人,那吵架声和钢琴声是5楼的。过去,她家就受尽了折磨。因为那幢楼一点儿不隔音,所以,3楼一直误以为是她家。
黄窕说,那个瘦老头也许是她父亲。她五岁的时候,她父亲就抛弃了她母亲,跟一个唱二人转的女人跑了,听说去了同岭市。后来他回来过两次,想看看她和妹妹,每次都被母亲拒之门外。他不知道她母亲已经死了。
黄窕说,她收到他的信之后,专门跑到松源小区那个房子住了两天,可是一直没有把他等来……从日期上看,她第三天才收到他的信。
张巡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所谓恐怖,就是一系列的巧合凑在了一起。
可是,张巡的心里又有些不自在——为什么两个人的关系到了这一步,黄窕还不告诉他电话号码?难道她还防备他吗?hzyben制作 /?a=hzyben而且,他早就告诉了她自己的电话号码,她却不曾打过一次。
想了想,张巡又理解了她。
她从小父母就离异,一直跟随母亲生活,一定在心理上渐渐产生了对男人的敌意。另外,现在她家中只剩下了她和一个疯妹妹,而她是疯妹妹的保护者,必须时刻警惕着……两个人的通信又开始了。
渐渐的,张巡发觉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缓慢的交流方式,每当他在夜深人静时,面对洁净的纸笔,一下子就变得才思泉涌,感情丰盈,幸福如梦。
他竟然不想接到黄窕的电话了,甚至一想到通电话,他就感到紧张。
和从前一样,他在信中更多的是倾诉他对她的爱,而黄窕在信中更多的是倾诉她对她妹妹的爱。她无时无刻不在牵挂和想念妹妹,心急如焚地盼望她回来,哪怕被她害死。为此,她经常一夜一夜失眠……黄窕是张巡心爱的人,他不忍心让她这样被煎熬,他要为她分担,他要帮她解决这个问题,不管这个女疯子有多么可怕。
5小旅馆这天,张巡跟几个朋友一起喝酒,很晚才回家。
他刚刚进屋,电话就响了。他急忙跑过去,把电话接起来:“喂?”
“是张巡吗?”电话里响起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你是……”
“我是黄窕。”
“你好!声音不像了。”张巡一下就慌乱起来。
“我刚刚接到一个人的信,他说,在长野市西郊如归旅馆,发现了一个疯女子,穿白色连衣裙!我现在赶不过去,你帮帮我,立即到那家旅馆盯住她,我明天就到!”
说到这里,黄窕迟疑了一下:“……你敢吗?”
张巡毫不犹豫地说:“没问题。”
停了停他问:“你妹妹叫什么?我到了那家旅馆,我得先查查她在不在,还有她住在哪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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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人(5)连载:所有人都在撒谎作者:周德东出版社:花山文艺出版社“她离开家的时候,拿走了我的身份证!”
“噢……”
“你千万要小心,她得了精神病之后,经常莫名其妙地叫一个人的名字,还戏腔戏调的,那个人叫什么三郎,谁都不知道这个三郎是谁。有个法师说,她被一个死去多年的女戏子附身了。你千万小心,她叫谁三郎,接着就要害死谁!”
张巡虽然毛骨悚然,嘴上却说:“你放心吧,我没事儿。”
他问清了如归旅馆的具体地址,然后,试探地说:“你把你的手机号告诉我,明天我们联系起来就方便了。”
黄窕说:“对不起,我没有手机……”
张巡想了想,说:“那好吧,咱们在如归旅馆不见不散。”
放下电话,张巡穿上黑风衣就出了门。
他打了个出租车,直奔西郊。
这是一个十分简陋的旅馆,两排平房,看起来是几十年前的老房子,房顶上冒出高高矮矮的茅草,在夜空中静立,黑糊糊的。
总共有二十几个房间,所有的门窗都一模一样,都被风雨剥蚀得掉了颜色。窗子里挂的帘子也都是相同的图案。
除了第一个房间亮着电灯,所有的房间都黑着,不知道是客人睡了,还是根本就没有客人。
第一间是登记室,兼小卖店。
它对门是公共厕所。
院子里的半空中悬着几根长长的铁丝,用来晾衣服,晒被子。夜里如果不小心,很容易刮在额头上。
院子里安静极了。
张巡走进登记室,一个肥胖的女人正在看电视。电视里演着一个古装戏《八岁县太爷》,里嗦的。
“住店呀?”
“是的。”张巡一边说一边掏出身份证,递给她。
胖女人扫了一眼就还给了他,开始登记。
“五号。”
她说完,“哗啦啦”拿起了一个像盘子一样大的铁圈,那上面密麻麻挂了一圈钥匙:“走吧,我给你开门去。”
张巡没有动,他说:“请问,有没有一个叫黄窕的女人住在这里?”
胖女人放下钥匙,翻了翻登记簿,说:“有,她住在六号。”
“六号在哪儿?”
“在你隔壁。”
张巡的心一冷。
接着,他跟随胖女人走出了登记室,来到了五号门前。
旁边那个房间就是六号。现在,它黑着,关着门,挡着帘。
胖女人打开五号的门,见张巡贼眉鼠眼地盯着六号看,就说:“有什么问题吗?”
“哦,没有,谢谢。”
胖女人离开之后,张巡赶紧进了屋,把门锁了。是那种很古老的插销,门板和门框有点错位,他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插上。
房间里有两张简易的床,窄得不容易翻身。一张木桌,一把椅子,有一台很小的电视机。除此,还有衣架、脸盆、暖壶、拖鞋。
张巡把黑风衣挂在衣架上,轻轻躺在了挨着六号房间的那张床上。
床“吱吱呀呀”特别响。他停在一个并不舒服的姿势上,一动不动了,听六号房间的动静。被子散发着浓郁的低档旅馆的那种汗臭味儿。
一直听了好长时间,六号房间没有一点声音,好像根本就没有人。
他轻轻改变了一下姿势,继续听。六号房间依然死寂。
她一定是出去了。可是,这么晚了,她能去哪里呢?
他轻轻坐起来,把衣服脱了,钻进了被窝,等她回来。
这时候,他体内的酒意一点点涌上来,眼皮越来越沉重了。晚上,他喝了至少七八瓶啤酒。
他是被尿憋醒的。
睁开眼,他竟然半天没想起这是什么地方。终于,他回过神来,想起了自己的任务。
六号房间还是无声无息。
他慢慢坐起来,穿上拖鞋,出去撒尿。
门上的那个插销找上了他的麻烦,他用了全身力气才把它打开,“啪”的一声巨响。
他哆嗦了一下。
屏息听,六号房间依然一片死寂。
他慢慢打开门,差点魂飞魄散——一条白色连衣裙站在门外,无头,无手,无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