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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血管里,宛如有一股澎湃激情的血液,在飞奔、在呼号、在奏鸣。
年少时的梦想,如电闪般,纷纷从眼前掠过。
一切是那么的让人激动,让人难以忘怀。
但,就在此刻,他,又再次看到了,那些只剩小半截的蜡烛、以及自己那干瘪的双手……
如同数十个梦想的气球,被残酷的现实利针一瞬间全数刺破,老国王浑身一颤,一软,“噔”地一声,瘫回到椅子上。眼睛里,金色的光彩,再次被灰色的暗光所掩没。
“父皇!”然而,拉兹关切的问候,无法挽回这颗失落的心。
激动,已经被失望所替代。老国王颓然地叹气道:“盛世太平,行王道。乱世险危,行霸道。知道吗,拉兹?你是一个诞生在错误时代的王者啊——”
“父皇!儿臣……”骤然逢变,拉兹就像一个意外呛到水的泳者,有点不知所措,一下子失去了前进的动力。
“你这种人,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容易被良心左右,所以无法成大器。还有,你不够狠!”
“……儿臣不懂。”
“你必须懂!”
“……”
“唉——要知道,人,不可能在任何时候,都处于巅峰状态的。但你若是能够做到,凭七成实力就可以轻易地摘取胜利的果实,那么,就绝不会有人敢惹你。记住,只有连自己都不放过的人,才不会放过你的敌人。”
拉兹眼中的神光不停地闪烁变幻着,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明白。还是说,他不愿意明白,亦或是说,他的良知令他难以认同……
“这样吧!如果你能做到三件事,我就确保你能稳稳当当地坐在王位上。”
稳当,意味着老国王将亲手清除拉兹的两个哥哥,扫清通王之道上面的一切阻碍。这点,他们都清楚。
“三件事?”听到这里,杰特终于忍不住,插了口。
“是的!这时父皇许下的一生中最沉重的诺言,同时这也是我到目前为止,曾经面对过的最困难痛苦的抉择。”拉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仿佛在细细回味着,当日的苦痛。
“是了,杰特,你能猜到那三件事是什么吗?”
“……猜不到!”此刻的杰特,想知道的,是旧问题的答案,而不是新的谜语,所以,他拒绝了让自己混乱的思绪继续延伸下去。
“这样吗?那……我直说好了。第一件:让我制衡教廷的势力。”
“制衡?”
“与其说是制衡,不如说是消耗好了。教廷盘踞在利卡纳,已经有四百多年了。说它根深蒂固,一点也不夸张。原来它只是一个不讲政治经济,单纯为对抗邪恶势力,打击进入大陆的异族入侵者而建立的宗教军事机构。本来,它和我们利卡纳是水乳交融,毫无芥蒂的。可是,在最近三十年,在教廷上一任教皇推动下,教廷开始积极参与政务,并把势力渗透到利卡纳的每一个角落,企图把利卡纳变成一个完全由宗教管制的王国。”
“这就是矛盾?”
“若教廷只是单单设立教堂,派遣传教士,这还没什么。问题在于,教廷开始建立一支完全属于自己的军队。”
“直属军队。那它本身不是有……”
“它本身拥有的除魔队,并不是正规军。那是各国有志之士,以自愿为原则加入,而组成的民间部队。现在,我所说的,是三十年前才开始的,每年从军队的新人中抽调精英而组建的教廷骑士团。”
“呃……”杰特忽然又想起了大象踩蚂蚁的故事……他突然流冷汗了。
看到杰特的反应,拉兹洒然一笑,以为是见过骑士团实力的杰特,畏于骑士团的实力。
“哈哈!想不到,连能征善战的拉洛大将军也要流冷汗。那么,我相信你现在能够明白父皇的忧虑了吧!”
的确,教廷用这一招,把利卡纳各地的人才像血管输送养分一样吸收上来,然后再平衡地分配到各个器官中。其强化壮大,几乎是必然的结果。
与此同时,利卡纳本身就像一个刚被吸血鬼光顾过的人。不但自身虚弱,而且大有连自己也变成低级吸血鬼的可能性。
“嗯……”难以表达立场的杰特,只能随口答话。
“军队的精英,全都被调到教廷,军方的反对声音当然不小。我父皇也为此事跟教廷说过,可偏偏教廷又有天界撑腰。只要随便找一个天使出来,说两句这是为了天下苍生什么的,父皇就没辙了。”
“所以,你就建议让教廷骑士团参战?”
“这只是第一步,但却是没有成效的第一步。我没想到打一场仗,骑士团竟然只有几十个人战死。”
“毒蛇躲在草丛,就是为了一击必杀,致对手于死地。”
“我真不明白,三年前那个‘赤发魔神’是怎样干掉半个骑士团的。”拉兹话音刚落,在虚伪干笑面具底下的所谓‘魔神’,又开始流冷汗了。
“我也不明白。”杰特这句是真话。这家伙真的忘了……
“不过说回来,也多亏了他,才把气焰嚣张,如日中天的教廷给压了下去。可是,那一役,单单是圣骑士就死了四十多个……”忽然看到杰特的表情有点怪,拉兹如同恍然大悟般,一拍脑袋,笑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还要跟教廷的人在一起?”
不等杰特回答,拉兹就自己说道:“其实……这也是父皇告诉我,我才知道的……”说到了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杰特并没有吱声。因为他知道,对于那些几乎可以说是与世隔绝的高位者来说,往往他们身边人的话,就是事实。
可能,每个人都想知道绝对正确的事实。但实际上,只有经过多方面、多角度的推敲,才可以得出一个接近事实的答案。而所谓的绝对事实,其实从不存在于人的脑海里。
“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就是这个道理。
明白这一切的杰特,决定转一个话题:“不说这个了,第二件呢?”
“第二件就是:撇清与教廷的直接联系。”
随着话音的落下,一个倩丽的金发女影,闯入了杰特的脑海中。突然间,杰特觉得好像有一束无形的粗绳,一下子勒住了自己的肺。
呼吸,困难而短促。
心跳,猛烈而高速。
该不会就是……
好的预感,往往不怎么灵验。坏的预兆,却往往会兑现。这就是人的第六感。
“也就是……”
“也就是,要我跟爱丽丝分手……”拉兹的话,变成了比雷光更强烈,更耀眼的霹雳,一下子,打在了杰特的心窝上。
顿时,杰特的眼前,白芒一片;耳朵,鸣响一片;脑海,空白一片。拉兹后面说了什么,杰特都听不到了。
这就是她爱我的理由?因为拉兹的被迫放弃?因为心底空虚,所以才找个男人,填补自己心中的空白?还是因为……
心中想出的千万个理由,就像冉冉升起的千万个肥皂泡,每个泡泡上,都有一个亮丽的影子,仿佛每个泡泡,都是一个真实的理由。但,每个泡泡,都会在半空中破灭。又好像每个理由,都不是理由。
没有正确的理由,也没有错误的理由。一切都是那么的虚幻,又是那么的让人心乱。
杰特忽然发现,有时候,爱,就是痛苦。
但假若,自己这所谓的爱,本身就是错爱呢?
错爱,宛如一个穿衣服时扣错钮子的人,如果第一粒扣错了,那么接下来的,大概全部都是错误吧!
她当初是为了教廷,为了拉兹而接近我。那现在呢?是不是……
杰特努力地不朝坏的方面去想,但他原本优秀无比的脑神经,却在这关键的时刻背叛了他,只允许痛苦和甜蜜这两种感觉,流传于杰特的感觉之中。
怀疑被玩弄的痛苦,以及享受到恋爱的甜蜜,加在一起,成为了一剂足以让人疯掉的毒药……
直到现在,杰特才发现,自己那颗自以为像钻石一样坚硬无比的心,其实,只不过是一颗脆弱的玻璃,一敲就碎。
在痛苦中,在沉默的空气中,杰特慢慢地抬起头,把期盼的目光,投向了拉兹。
“杰特……知道吗?我也是一个刚从痛苦漩涡中爬出来的人。所以,你的眼神,我懂。”
“你懂?”杰特不信。
“我懂。因为我也爱她。只不过,我已经失去了爱她的资格”拉兹面带微笑地轻轻说道。
“资格?”
“其实,我很羡慕你的。因为你可以放手去干自己喜欢的事。不像我,我背负的东西太多、太重了。”拉兹叹了叹气,继续说到:“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知道,你想从我这里找答案……她的答案,我不知道。但我的答案却可以告诉你。答案就是:我为了王位,选择了放弃。”
深深地吸了一口微冷的空气,拉兹慢慢地接着说:“或许,她本来想学我母后当年那样,成为教廷和皇室之间的桥梁吧!不过,这桥,注定是要建不成的。唉——天意弄人……”
短短一句“天意弄人”,道尽了多少辛酸苦辣,道尽了多少无奈和哀愁。杰特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资格去责问拉兹。自己,其实有点像一个横刀夺爱的第三者,硬是拆散了一对本应相爱、但不能相爱的男女。
现在,梦醒了。拉兹对爱丽丝的爱意,已经在不可抗拒的大潮推动下,飘向了迷茫未知的远方,可能永远沉寂在心底,也可能随着那骇人的狂风,永远消散在空气中。
但……自己呢?自己又怎样?自己这个理论上的胜利者,下场又如何?
爱的起点,就是爱的终点。梦,刚醒,就发现,爱的帆船,已经搁浅在跟爱人相对的遥远彼岸。
看不到、摸不着,只能在虚幻的梦境中,想象着你的一切。
每天,在曾经美好的回忆中漫游、在曾经甜蜜的思绪中沉沦。想象着,自己的爱,能否燃烧这片无法逾越的大海、点亮这个黑暗的夜空,让彼岸的你,能够看到,能够听到,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心。
可恶!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用一根银匙,搅动我心中那池原本已经波澜不惊的春水?
为什么你要亲手点燃我心中的火焰,又亲手用狂风暴雨扑灭这团火焰?
为什么你用火热的身躯,温暖了我的灵魂后,又用残酷的寒雪,将我的身心冷藏?
为什么?为什么?
我该怎么说?该怎么办?
爱丽丝,无论什么事,你从来都是自己做决定的。难道说,我从来就没有走进过你的生命中?
还是说,你有不得已的苦衷?
没有明灯,没有光亮,杰特发现自己就像一个在漆黑深夜的树林中迷失方向的旅人,找不到方向,找不到目标,只能在那莫可名状的黑暗中,痛苦无奈地承受着那份不可预知的孤独和恐惧。
一切仿佛都是空幻,一切仿佛都是虚假,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只可以静静地祈祷,让自己心中的思弦更坚韧一点,以承受随时会袭至的苦痛……
杰特的表情,告诉了拉兹一切,拉兹如同猜到所有事情似的,轻轻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正在想……”
“是吗?想不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有点不真实。”
“没错!可是,问题仍然存在。”
“你只能自己去寻找答案。”
“谢谢……”
紧接着,沉默的空气,开始充满了整个房间,充斥在柜子内、抽屉中、以及两个人的心窝中……
良久,拉兹才打开话匣子。
“想知道,第三件事情是什么吗?”
“我在听。”
“你知道我会告诉你?”拉兹忽然饶有兴趣地问到。
“因为我知道你要我站在这里,并不是因为要告诉我现在要面对什么,而是要告诉我将要面对什么。”
杰特的回答,很有趣,所以,拉兹笑了,笑得很灿烂。
“杰特,我们是朋友。”
“从第一天见面,就是了。”
“所以即使我倒下了,我仍然希望你能屹立不倒。”
“你没有倒下。”
“……唉!这年头,最容易倒下的,就是好人啊——”
“的确,好人死一个,少一个……汉斯、卡斯特、伯伦、怀特……”
“杰特,所以我不希望你倒下。”拉兹叹气后,很郑重地说道。
“……我不是好人。”
“起码你不是坏人。”
两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杰特,那七万莱卡战俘的事,你怪我吗?”
“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其实,父皇的第三件事,就是让我证明自己够狠。所以我……违背了自己的心。”
“但为什么……”
“因为父皇不满意我暗中把三万多人拉去了矿山……”
听到这里,杰特心中了然。原来,拉兹并不是真的那么狠。只不过,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