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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扇子之谜-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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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品,而且还是在她自己的庭院中!
  而赢得文学大奖,对于这个瘦小、腼腆、文静而又漂亮的女性来说,似乎只是平常的事情。一九二七年,她悄然地离开日本以后,就一直在华盛顿广场后面的住所中幽居着,同时从她的避难所中送出那些有着不可思议的描写,并有漂亮装帧的小说作品。以前曾经见到过她的那些人,发誓说,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她是如此的激动、如此的友好。
  但人群中的大部分人,以前却从没机会见到她,这就使得这次聚会与其说是欢庆得奖,不如说是她的初次亮相。
  因为女性通常被认为像小鸟一样容易受到惊吓,她也可能因此会经受痛苦的磨难。事实上,她似乎是在挑战那些对她的忽视。她身上穿着少女式样的华丽的日本和服,脑后那蓝黑色的头发梳成蓬松而光滑的日本式样。即使是现场那些眼光非常挑剔的贵族们也放弃了挑剔。卡伦透过这古雅的装束,把她的优美传送了出去,这使得那些人知道,挑剔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她即使穿上十五世纪最流行的女装,也不可能比现在这身日本式样的装束更加悠闲大方。她头发中象牙和翡翠的发簪就像镶嵌了瑰宝的王冠,实在可以说,卡伦那天晚上犹如王室贵族一样。她压抑着心中的兴奋,显示出训练有素的平静,接待着她的客人,就像女王在加冕典礼上的表现一样。
  《升起的八朵云》的著名作者,是一个柔弱得像羽毛一般的小生物,正如一位绅士诗人所评论的那样,一阵香风也会把她吹得摇摇晃晃,一阵大风就会把她的身体刮走。她的脸颊苍白而瘦削,上面小心地涂抹了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化妆品。事实上,她看起来是生病了,她在行走时,常常脚跟不稳,显示出她因神经衰弱而造成的疲乏。
  只有她的一双眼睛充满了活力。这双眼睛是高加索人的那种灰色,在紫罗兰色的眼底中闪闪发亮,就好像是在她那相当神秘的过去,在某些地方的打击中,学会了收缩。那些太太小姐们用罕见的宽宏大量,一致认同她是出奇的漂亮,像天上的仙女一样,青春永在;认同她像东方的瓷器,或者像她自己小说中描写的那种奇妙的陶瓷制品。
  每个人都认同,卡伦·蕾丝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但实际上并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因为她从不外出,像一个修女一样,把自己封闭在她的房屋和庭院中。同时她的房屋难以接近,她的庭院的围墙又高,所以有关她的生平的材料,就令人气馁的缺乏。她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美国移民的女儿,她的父亲在日本东京的帝国大学教授比较文学,并且在那里去世。她的大部分的生活都是在日本度过的。而这些几乎就是人们所知道的一切。
  卡伦站在外国样式的庭院中间的小亭子里主持着聚会,准备着她叫做「插诺于」的日本人的仪式。她用悠闲的唱歌似的语调发出一种奇特的声音,与这种声音相比,就显出她的英语只是后天学习而得,而并非先天遗传而来。她的少女般的双手在忙碌地搅动着绿色的茶叶末,茶叶末放在一只相当粗糙的、朝鲜式的、厚厚的、陈旧的陶器中。一个穿着日本服装的非常老式的的妇女静静地站在她的后面,就像一尊保护神。
  「她的名字叫可纽梅,」当有人问到这个老婆婆时卡伦回答解释说,「这是一个最高贵、最慈祥的人呵。她已经跟随我——嗯,有一个多世纪了吧。」在这一瞬间,卡伦的漂亮的、疲倦的脸上闪现出一丝不可理解的阴影。
  「她看起来像是日本人,但实际上她并不是,」亭子里面那群人中有一个人说道,「她不是很小吗?」
  卡伦发出嘶嘶声,人们把这些声音都当成了日本语,那个老女人鞠了个躬,就啪哒啪哒地走开了。
  「她听得懂英语,」卡伦带有歉意地说,「尽管她从来没有学习把英语说得比较流畅……她并不是从日本本土来的,她出生在一个叫绿础的岛屿上。正如大家所知道的,那是个群岛,位于东中国海的边缘,在台湾——你们称作福摩萨——和中国大陆之间。他们比日本人还要矮小,但身材更匀称。」
  「我也认为她并不是完全的日本人。」
  「关于他们的血统,人种学者还有不同的看法。有人认为绿础人具有阿伊努人的血统,他们身体多毛,鼻子比较好,脸颊不那么平板,正如大家看到的那样。而且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温雅的民族。」
  一个高高的戴着夹鼻眼镜的年轻人评论道:「温雅就是要有温雅的行动。蕾丝小姐,他们的温雅是什么样的温雅?」
  「问得好,」卡伦带着她那罕有的微笑回答说,「我相信在绿础岛上,三百年以来,那儿都没有过足以致人死命的武器。」
  「这样的话,我也完全赞同绿础人是温雅的,」高个子的年轻人有些后悔自己的冒失似地说道,「那是个没有谋杀的伊甸园!听起来真令人难以置信。」
  「不过我得说明,那并不是完全典型的日本模式。」卡伦的出版商插嘴说。
  卡伦瞥了他一眼,接着她开始把盛茶叶的陶碗传上一圈。这时一个文学方面的记者提出了一个问题。
  「尝尝……不,我不记得拉夫卡迪奥·海伦了。我才刚刚七岁时,他就去世了。但我的父亲比较了解他——他们曾一起在帝国大学教书……不是很有趣味吗?」
  有趣的是这个反讽语,而不是茶。第一个接到陶碗的是那个戴着夹鼻眼镜的高个子年轻人,他的名字叫奎因,现在是一个还没有出名的侦探小说作家。
  但奎因先生当时并没能够侦探出那个人话语中的反讽,当他有所觉察时已经是较晚的时候,在那不太愉快的情境之下了。在这一刻他只注意到茶的美味,尽管他心里认为这只是污秽的东西。他把陶碗传给了下一位,一个带着学生般谦恭的中年男子,但这人拒绝了茶叶,并把陶碗继续传下去。
  「所有的事物我都将和你共享,」那个大块头的男子充满感情地对卡伦解释说,「但细菌除外。」
  每个人都笑了起来,因为这是个公开的秘密,约翰·麦可卢医生比世界上其他任何人都更了解卡伦·蕾丝,并且确实地,他在很短时间内了解了更多。他的胖胖的身材上的锐利闪亮的蓝眼睛很少离开卡伦的脸庞。
  「呀哈,医生。」一位曾经撰写过关于新英格兰的小说——一部平板乏味的作品——的太太叫道,「你并没有诗人的气质啊!」
  麦可卢医生反驳道:「细菌也没有啊!」这使得连卡伦都在暗自发笑。
  《世界》杂志的那个男人,就是刚才让人回想起拉夫卡迪奥·海伦去世的那一位,最后说道:「不要怪我多嘴,蕾丝小姐,你大概有四十岁了吧?」
  卡伦开始搅拌另外的陶碗中的茶,并没有说话。
  「值得注意,」奎因先生咕哝着,「有人告诉我说,四十岁才是生命开始的时候。」
  卡伦把羞怯而谨慎的目光盯在麦可卢医生的胸膛上。
  「那不过是一种巧合。生命会在五十岁开始,也会在十五岁时开始。」她轻轻地吸了口气,「当幸福开始时,生命才开始。」
  女人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品味着卡伦话中的含义。
  因为卡伦已经在她们心中留下了印记,而且已经赢得了她们的男人的注意。她们中间的一个,怀着相当的敌意问麦可卢医生,他是怎样想的。
  「我从来没有实习过妇产学。」他唐突地回答说。
  「约翰。」卡伦叫着他。
  「好吧!」他挥动着粗壮的手臂说,「我对生命的开始不感兴趣,我对它的结束感兴趣。」没有一个人去解释他话中的含意,因为麦可卢医生是死亡的撒旦,死亡的天敌。
  有一段时间人们静下来。作为经常与死亡搏斗的麦可卢医生,他的强有力的话语有时会使人们缄默不语。关于他的一些事情,还有谜团需要清理,甚至那些足以致人死命的污垢,碰上了他都毫无危害,因而人们对他身上的白大褂和那石炭酸的气味都会感到有些不舒服,就像对一些神秘宗教中高高的祭司的感觉一样。于是一些关于他的传说就出现了。
  对于金钱和名望,他毫不在意。也许正如一些嫉妒他的同行苛刻地评论的那样,他之所以不在意,是因为这两者他都拥有得太多。对于他来说,大部分的人都好像是显微镜下的蠕动着的微生物,那些生物只有在实验室里的解剖中,才有适宜的位置,而这些生物如果惹恼了他,他就会用他那毛乎乎的、沾满防腐剂的手爪,不耐烦地把它们拍击下去。
  他是一个不修边幅的、漫不经心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够记起,他是哪一刻没有穿着他那件老式的褐色的外套,外套没有熨整,并且开始脱毛,边缘变成绒毛状,悲哀地附着在他的肩膀上。他是一个强壮的,又是一个疲倦的人,尽管他并不在意他的年龄,但他看起来好像有一百岁了。
  这是一个古怪的充满矛盾的人,他使人们感到好像是个孩子,也许各方面他都是个孩子,除了他的工作之外。他是个愤怒的、无依无靠的、在社交上羞怯的人,而对于人们对他的看法,他完全没有意识到。
  现在他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卡伦,就像小孩子在紧急状况下看着自己的母亲一样,他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停止了谈话。
  「约翰,伊娃在哪儿?」卡伦赶忙问道,她的第六感察觉了他这片刻的困惑。
  「伊娃?我想我看到她在——」
  「我在这儿。」高高的姑娘在亭子的台阶上回答道。但是她并没有进来。
  「她在那儿。」麦可卢医生高兴地说,「你玩得愉快吗,宝贝?你——」
  「你一直在那儿吗,亲爱的?」卡伦问道,「这些人你都认识吗?这是奎因先生——是吧?——这是麦可卢小姐。这是——」
  「我想我们都见过面了。」伊娃·麦可卢带着礼节性的淡淡的笑容回答道。
  「噢,我们还没有介绍过吧?」奎因先生如实地说,带着乐意地站了起来。
  「爸爸,你的领带又蹭到耳朵下面了,」麦可卢小姐说,她不答理奎因先生,并且冷冷地瞥了瞥其他的人。
  「哎,」卡伦叹息道,「想让他保持体面些简直是不可能的。」
  「我很好。」麦可卢医生咕哝着,又回到角落去了。
  「你也写作吗,麦可卢小姐?」那位诗人急切地问道。
  「我可什么事情都不做,」麦可卢小姐用悦耳的声音回答道,「噢,卡伦,对不起,我看到熟人了。」
  她走开了,把那需要磨练的诗人留在背后,消失在嘈杂的人群中。人们正在享用着各种外国式样的食物,这是大批日本仆人为晚会提供的。但是她并没有同任何人说话,当她往庭院尽头的小桥走去时,她的确是紧紧皱着眉头。
  「医生,你的女儿很可爱。」一位俄国的女作家气喘吁吁地说,她的酥胸被紧缩的薄纱勒得一条一条的,「她看起来是多么健康啊!」
  「理应如此。」麦可卢医生回答道,他的领带随着话语颤动着,「完美的标本,并且保存完好。」
  「灿烂的双眼。」诗人并非理想化地说,「纵然对我有那么点疏远。」
  「这是伟大的标志。」卡伦的出版商说,对每一个人都微笑着,「医生,到底为什么你还没决定在十二月时去斯德哥尔摩呢?想想看,哪个人会冷落世界医学大奖的获得者呢?」
  「没时间啊!」医生叫道。
  「他不能冷落他们,」卡伦说,「约翰从不冷落任何人。他就像个婴孩。」
  「这就是你为什么要嫁给他的原因吧,亲爱的?」俄国女士问道,她比以前喘得更厉害了。
  卡伦笑笑:「再来点茶吧,奎因先生。」
  「如此的浪漫,」那位新英格兰小说家尖声地说,「两位大奖获得者,两个天才,你也许会说,他们两人的遗传基因结合起来的新生命——」
  「再来点茶吧?」卡伦平静地说。
  麦可卢医生忍不住要对这位太太怒目而视。
  事实真相是,对于这个好医生来说,生命是在五十三岁才开始的。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年龄问题,同样他从来没有想过有关青春的问题,而青春却向他扑来,紧接着是青春的愉快和刺激。
  对于医学大奖,如果能够不丧失平静的生活的话,他是会接受的。得奖就意味着那些令人讨厌的事物,如报纸的访问、医学机构的邀请、荣誉学位的授予之类,总是要包围着他。他冷漠地处置了整个事情。他甚至没有去斯德哥尔摩,尽管在去年秋天,他接到了要他去那儿领奖的通知。一个新的研究课题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而「五月」基金仍然在纽约,在恶性肿瘤基础研究的领域,悄然起步。
  但是陷入与卡伦·蕾丝的爱河,使他如此地惊骇和心烦,以致有几个月他走开了,陷于令人不满的寂寞之中,直率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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