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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邻居妇人在送老公出门上班时,刚好看到罗伯·马丁正要出门……”
天啊,她怎么傻得连这一点都没看出来。原来克拉克太太是在替爱德华提供不在场证明。
她在公共电话亭激动地打电话给艾黎丝。“我查出来了,老姑娘。我知道是谁做的,不是奥莉芙。”
“你又来了,老是靠直觉猜测。我和杰利打了五镑的赌,我赌你不能如期交稿;他如果输了,不气疯才怪。是谁做的?”
“一个邻居,叫爱德华·克拉克。他是罗伯·马丁的爱人。我想他是因为争风吃醋才杀了吉宛和琥珀。”她喘吁吁地说,“不过我提醒你,我必须想办法证明才行。”
电话那一头沉默了许久。
“你还在听吗?”
“嗯,我只是在懊恼,我恐怕输掉五镑了。我知道你很兴奋,亲爱的,不过你必须冷静下来,三思而后行。如果这个爱德华在罗伯去上班前,就把吉宛和琥珀杀死了,那罗伯不是应该撞见厨房里的冲突?”
“或许是他们联手做的?”
“那他们为什么不连奥莉芙也一起杀了?更何况,如果是这样,奥莉芙怎么肯替她父亲的同性爱人顶罪?克拉克太太说谎是替罗伯制造不在场证明,我觉得这种说法比较合理。”
“怎么说?”
“他们两人有染,”艾黎丝说,“克拉克太太以为罗伯杀了他老婆,是想与她自由自在地暗度陈仓,所以才会出面说谎,替他脱罪。你也不能确定他真是同性恋者。奥莉芙同学的母亲就认为他不是。克拉克太太漂亮吗?”
“现在老了。以前倒有几分姿色。”
“那就对了。”
“那么罗伯又为什么要杀琥珀?”
“因为她在场啊,”艾黎丝想当然地说,“我想她一定是醒来后听到厨房有争吵声,所以就下楼查看。罗伯为了灭口,把她一起杀了。然后他溜出去上班,只剩可怜的奥莉芙,因为睡过头而只得面对这场悲剧。”
虽然百般不情愿,罗莎仍然硬起头皮去探视奥莉芙。
“我没料到你会来,经过那件———”奥莉芙欲言又止,“呃,反正,你也知道。”她腼腆地笑了笑。
她们又回到原来的小会客室,也没有男警卫在一旁监视了。监狱长的疑虑和奥莉芙的怒火似乎都已烟消云散。罗莎暗暗想着,监狱体系的运作方式真的老是让人大跌眼镜。她原本预计要费尽口舌才能会客,尤其今天是星期三,不是她预定的星期一,然而她却顺利办妥会客手续,奥莉芙的禁见令也已经解除了。她把烟盒往前推。“你的气色似乎恢复正常了。”她说。
奥莉芙接过烟,“你呢,也好多了?”
罗莎扬起一条眉毛,“我在头痛消失后就好多了。”她看到奥莉芙肥胖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我是逗你玩的,”罗莎亲切地说,“反正,都是我不好。我应该先打电话的。你的福利都恢复了吗?”
“是的。其实她们还不错,只要安静下来就没事了。”
“那就好。”罗莎按下录音机,“我去见过你的邻居,克拉克夫妇。”
奥莉芙隔着火柴的火焰望着罗莎,然后缓缓地把火柴移向她的烟头,“然后呢?”
“克拉克太太,说在案发当天早上见过你母亲和你妹妹,她说谎。”
“你怎么知道?”
“她自己说的。”
奥莉芙紧绷着唇,夹住香烟,深吸了一口。“克拉克太太老年痴呆已经好几年了,”她淡然地说,“她有洁癖,常会每天一早就又擦又扫的,像疯了似的。不认识他们的人,总以为她是他们家的女佣。她常叫我梅丽,那是她母亲的名字。我想她如今应该已经完全神智失常了。”
罗莎遗憾地摇摇头,“没错,不过我敢发誓,她在承认自己说谎那一瞬间,神智清醒得很。不过她似乎很怕她老公。”
奥莉芙吃了一惊,“她以前从来没怕过他。如果要说谁怕谁,其实是他比较怕她。她告诉你她说谎时,他怎么说?”
“他很生气。叫我滚出去。”她苦笑了一下,“我们一开始就有点误会,他以为我是社工人员,要去查看他是如何对待老婆的。”
奥莉芙窃笑了一声,“可怜的克拉克先生。”
“你说你父亲喜欢他,你自己呢?”
她漠然地耸耸肩,“我跟他不熟,称不上喜不喜欢。我想我是因为他老婆患病才同情他的。他必须提早退休,全心照顾她。”
罗莎思索了一阵子,“不过在案发时,他仍在上班?”
“他在自己家里经营小型的会计师事务所。大都是在替别人办理退税。”她把烟灰弹在地板上。“克拉克太太曾放火烧了他们的客厅。此后他就不大敢让她一个人在家。她总是要求克拉克先生做东做西的,不过我母亲说,她是装疯卖傻,想借此把克拉克先生绑在身边。”
“依你看呢,是不是这样?”
“应该是。”她把香烟竖立在桌面,这似乎是她的怪癖,然后她又掏出另一根,“我母亲很少看走眼。”
《女雕刻家》十三(4)
“他们有子女吗?”
奥莉芙摇摇头,“应该没有。我没见过。”她撅起嘴唇,“他其实只是个孩子。以前看他奉老婆之命忙东忙西的,做不好还得赔罪,看来很可笑。琥珀给他取了个绰号,叫他水草,因为他总是湿黏黏的,又可怜。”她笑出声来,“我现在才想起这件事。当时这绰号很适合他。现在他还是这副德性吗?”
罗莎回忆着他用力揪住她手臂的情景。“我不觉得他湿黏黏的,”她说,“很可怜倒是真的。”
奥莉芙锐利的眼神直盯着她瞧。“你为什么回来?”她温和地问,“你星期一时并没打算再来。”
“你怎么知道?”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认为我有罪。”
“是的。”
奥莉芙点点头,“那使我很沮丧。我没料到如果有人相信我没做,会有这么大的差别。政治人物称之为自我安慰。”罗莎看到她眼眶有点湿。“被当成怪物,早习惯了。有时候连我自己都相信。”她把一只手放在胸口。“你离开时,我以为我会心碎。很可笑,对不对?”她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我想不起来以前为什么事那么痛心过。”
罗莎等了一阵子,奥莉芙没再继续说下去。“布里吉修女开导我,让我开窍。”罗莎说。
奥莉芙的胖脸上浮现出一丝神采。“布里吉修女?”她诧异地说,“她也认为不是我做的?我真没想到。我以为她来看我,纯粹是出于宗教上的职责。”
噢,管他的,罗莎想,撒个小谎又有什么关系?“她当然认为不是你做的。不然她为什么一直催我去查个水落石出?”她看到奥莉芙丑陋的脸庞上现出一种极有美感的喜悦之情,她想,这下子不能走回头路了。我再也不能问她,是不是她做的,或她说的是不是实话,否则,可怜的她又要痛心疾首了。
“不是我做的。”奥莉芙说着,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事。
罗莎倾身上前,“那是谁做的?”
“我现在也不知道了。我当时以为我知道。”她把第二根香烟又竖在桌面上,和第一根并排站着,看着烟熄灭。
“当时我觉得自己的推论很合理。”她低声说着,回忆着当年情景。
“你当时认为是谁做的?”罗莎追问,“一个你挚爱的人?”
不过奥莉芙摇摇头,“我不能忍受被嘲笑。比较之下,让别人怕我还好过一些。至少那表示别人会尊重我。”她望着罗莎。“我在这里过得真的很舒服。这一点你能理解吗?”
“可以。”罗莎缓缓地说着,想起了监狱长的话,“真怪,我可以理解。”
“如果你不来找我,我可以在这里平平静静过日子。我真的不知道能不能适应外界的生活。”她抚了抚臃肿的大腿,“大家都会笑我,罗莎。”
她说的这句话有点像个问句,罗莎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知道大家一定会嘲笑奥莉芙的。这个身材魁梧的女人竟然为了保护她的爱人而出面顶罪,这一点会让公众觉得匪夷所思。
“我还不打算放弃,”罗莎坚决地说,“肉食鸡是为了生存而诞生,而你是为了生活下去才诞生。如果你不知道生存和生活的差别,不妨去读读美国的《独立宣言》。生活表示自由和追求幸福。你留在狱中,既没有自由,也没有幸福。”
“我能到哪里去?我能做什么?”她绞着双手,“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自立过。如今要是大家都知道了,我更没办法承受。”
“知道什么?”
奥莉芙摇摇头。
“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因为,”奥莉芙沉重地说,“说了你也不信的。我说实话的时候,没有人肯相信。”她举起手在玻璃上轻轻拍打着,引来警卫的注意。“你自己可以查出来的。如果你真的想知道,那是惟一的办法。”
“如果我查不出来呢?”
“反正我的日子也不会比现在难过。我可以自得其乐,那也就够了。”
是啊,罗莎想,如果每天浑浑噩噩过日子,或许真的就没什么差别。“告诉我一件事就好,奥莉芙。你骗过我吗?”
“是的。”
“为什么?”
门打开了,奥莉芙像往常一样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有时候,说谎比较安全。”
罗莎回到住处时,电话正响个不停。“喂,”她说了一声,把话筒夹在下巴处,脱掉外套。“罗莎琳·蕾伊。”谢天谢地,不是鲁伯特。
“我是黑尔。我打了一整天。你死到哪儿去了?”他口气有点担心。
“查线索。”她把背靠在墙上,“你到底怎么了?”
“我不是神经病,罗莎。”
“你昨天的行为就像个疯子。”
“只因为我没报警?”
“那只是原因之一。正常人在家当被砸了以后,都会报警的。当然,如果是自己砸的就另当别论。”
“还有其他的原因呢?”
“你太粗鲁了。我也不过想帮你。”
他轻声笑了出来。“我一直注视着你拿起桌腿站在门边。你看来真像个泼妇,吓得花容失色,不过还是很泼辣。我已经替你弄到照片的复印件了。你还想要吗?”
“是的。”
“你还有胆子自己来拿,或是要我寄给你?”
《女雕刻家》十三(5)
“胆子不是问题,霍克斯里,问题是我累坏了。”她心念一转,改口问,“对了,说吉宛和琥珀在罗伯去上班时还活着的,是不是克拉克太太?”
他静默了半晌,在回忆这件事。“是的,如果她就是住在隔壁的那个妇人。”
“她说谎。她如今说她当时没看到她们,也就是说,罗伯·马丁的不在场证明无效。他很可能在去上班之前先杀了她们。”
“她为什么要替罗伯·马丁杜撰不在场证明?”
“我不知道,我还在查。一开始,我是猜她在替她自己的老公脱罪,不过那也站不住脚。反正,奥莉芙曾告诉我,克拉克先生早就退休了,所以他根本不用上班。你记不记得曾查证过克拉克太太的证词?”
“克拉克先生就是那个会计师,是不是?”他想了许久。“好,他是在家工作族,不过也替附近几家小公司做账。那个星期,他正在替波兹伍市的一家中央空调系统公司做账。他整天都在那家公司。我们查证过了。他在我们封锁现场后才回来。我记得他一直吵着要把车子停到路的另一头。年纪满大了,秃头,戴眼镜。你说的是他吗?”
“是的,”她说,“不过,如果吉宛和琥珀在他和罗伯去上班前便已遇害,那他们上班后有没有不在场证明,都已无关紧要了。”
“克拉克太太的说辞可靠吗?”
“不是很可靠。”她不得不承认。“依照法医鉴定,她们最早可能在什么时候死亡的?”
他似乎有点避重就轻。“我记不清楚了。”
“想想看,”她仍不肯罢休,“你曾怀疑过罗伯,所以才去查他的不在场证明,所以一开始一定没有把他排除在嫌疑人的名单外。”
“我记不清了。”他又说了一次,“不过,如果真是罗伯做的,他为什么不连奥莉芙也杀了?她为什么不阻止他?他们一定曾大吵大闹。她不可能什么都没听到。他们的房子也不大。”
“或许当时她不在场。”
牧师到奥莉芙的房间做每周例行探访。“捏得不错。”他说着,注视着她用火柴棒把那个母亲塑像的头发弄卷,“是圣母和耶稣吗?”
她冷笑着望向他。“母亲正要把儿子掐死,”她直言不讳地说,“那会是圣母和耶稣吗?”
他耸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