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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那很亮的一团光,你有没有看到?”
静点了点头。他身上只穿了件白色的单衣,锁骨尖细,令人望之生怜:“那是风师兄的居处。他这人素来爱玩闹,许是他又在炼什么新法宝。”
杨战囫囵听著,似懂非懂。
静自己失笑,低下头说:“看我,跟你讲这些,你也不明白。”
杨战吞了一口唾沫,只觉得满腔的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命格太硬,煞气又重……”静慢慢说:“一世又一世的轮转,因为心中宿仇不消,总是在这个恶圈中打转。现在我们终于解了这个前世的结,你出去后……还是修身养性,以图将来别再……”
战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静迁,我不和你分开。”
静一双眼又深又黑瞅著他:“我早说了,我们不同路。冤解债清,前尘随风。以后我们就各走各路,两不相干了。”
战手心里冷冰冰的,又湿又滑,声音不自觉的发颤:“我们之间只有冤和债么?静迁,我们那么情深爱重……”
静迁摇了摇头:“人死灯灭。战,你知道么,鬼的记忆和人不同。人能记住大小的琐事,而鬼只记得他最愿意记得,最容易记得东西。许多人冤死而化厉鬼报仇,便是为此。盖因为他们只记得临死之前的痛苦,仇恨,愤怒,冤屈……而其它一切,敌不过这一股执念,自然便化了,散了。我也是如此……”
战心里打个突,静轻轻把手抽回去:“我死之前,十分不甘不舍,只想著要护住那些无辜妇孺,只想著……让你明白我的清白。风师兄路过那里,救了我性命。这么些年来我游走于妖鬼两界之间,为师尊办差,替冰狱做些杂事,渐渐也知道了当初那些人的结局。其实,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就算当时我没能救下他们,他们也总有尘归尘,土归土的一天。所以,只剩了一个念头,就是找你。当时虽然不是我有心,可仍然是我害了你……”
战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上来。
心里隐隐的惧怕,可是不知道自己在惧怕什么。
遇鬼记十七
“等你那一刀终于砍下来的时候,那最后一丝执念,就象是被那一刀彻底了断了。再无牵挂,我欠你的终于是还清了,我终是仰不愧天,俯不怍地,可是堂堂正正的从头来过。”
战已经全然呆住,静向他微微一笑,温文依旧,却清冷陌生:“此后我就是魔道中人,一心跟随师尊练功学艺,助师兄们光大我冰狱,一统魔道七界,莫静迁这三个字,与我再无干系了。”
战一颗心直向下沉去。
是了,怕的便是这个。静他……已经不再对他存有情爱。
静站起身来,衣袖轻拂:“你早些安睡吧,明早我让人送你下山。”
战目送他翩然而去,喉头格格作响,却没能唤出声来。
风从四面八方吹向他,冷得彻骨。
窗外头是一团漆黑,看不到星月,望不见尘烟。
战从没有如此绝望过,他慢慢蹲在地下,两手抱著头,发出哀痛的呜咽声,象是绝望的濒死的兽一样,哭出声来。
他抱成一团,缩在桌角处,直到僮子来将他摇醒。
他一抬头,那僮子吓了一跳,退了一步,定定看他几眼,才认出这双目肿得象桃,衣衫不整,鬓散发乱的人便是杨战。
“公……公子命我领你下山。”那僮子说道:“请跟我走吧。”
杨战摇摇晃晃站起来,打个趔趄,一手撑在桌上,用力甩了一下头:“他呢?”
那僮子知道他问寒静,说道:“公子在修炼,你还有什么事?”
杨战浑浑噩噩道:“我想再见见他。”
僮子说:“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行功完毕,我赶著送你下山,还有旁的事要办的。公子若要见你,自然会有吩咐。他既是没有说,那就是不想见了。你还是跟我走吧。”
战愣愣的站在原地,那小僮不耐烦起来,拍一拍手,外头走进两个粗壮的冷奴:“扶这位公子跟我走。”
那两个人走过来,一左一右挟起杨战,那小僮看他双目无神,面容呆滞,心下生厌,大步向外走,那两人挟著杨战便跟在他身后。
走出静心居的门,在小道高墙间绕行,杨战忽然如梦初醒,用力一挣。那两个冷奴没提防,竟然让他挣脱了开来,杨战大声喊道:“静迁!静迁!”一面向回跑。
两个冷奴一愣,和那僮子面面相觑。还是小僮先反应过来:“快快,把他拉出来快送走。”
杨战脚下生风,跑得极快。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全心全意,浑身上下每一块骨,每一滴血,都在呼唤那个已经深深烙印骨子里刻进灵魂深处的名字:“静迁──静迁──你出来──你出来──”
那三个人被他三绕两绕,已经失了踪迹,却仍然循著声音追来。杨战只顾直直的向前冲,却无法分辨出路径。这里所有的墙,所有的路,似乎都是一模一样,分不出来哪一条是通往静心居的路。他边跑边唤,一路上不少冷奴和穿白袍的修行者瞠目以对,他并不理会,一心只想找到静迁的所在。
又转过一条岔路,远远看著一扇大门,与静心居的那一扇十分相似,杨战心下狂喜,加快脚步便冲了进去。门是虚掩,他砰一声撞在门上,然后重重跌进门里面,摔得结结实实,却不觉得疼,只是喊:“静迁,静迁!你出来!我要见你!”
屋门一动,有人走了出来。战抬起头,来人一身青衣,眉秀目朗,似玉树临风,青竹顾盼。那人微微一笑:“这位兄台,你走错了门吧?”
战愣了一愣,那人道:“这是涤尘斋啊,你要找静公子,得去静心居才成。”屋里一个极俏皮的声音说:“你和他多说什么废话,快丢出去。”
那人一笑,伸手来扶。战没有借他之力,自己爬了起来。四下里看一眼,的确与那间院子有些不同。
那人看清他的面目,似是有些意外:“你是一介凡人,怎么到了……”他忽然象是想起什么,释然的笑了:“呵,我知道了,你是静公子那个两百年来念念不忘的意中人,是不是?
战怔了一下:“你说什么?”
屋里又探出一颗头来,唇红齿白,极是俏皮的一双眼,骨碌碌转动著,灵活狡黠:“哎呀,快让他走吧。真是笨,连那只鬼住哪里都找不著。”
那青衣人无奈的一笑:“抱歉,我这个朋友说话不太中听,不过他也没恶意。”回头说:“初月,别这么无礼。”
那少年吐吐舌头,缩回头去。
“不过……你和静公子人鬼殊途,倒真让人悬心。”那人说:“昨天寒风还与我说起来,这事真真不好办。”
战想了想,说:“我就是不明白,怎么他一定要赶我走?他说他对我已经无意……和你说的不一样。”
他本不是这样坦率的人,但这青衣人身上温和敦厚,清新的气息让人安心信赖。
那人叹了口气:“其实,说难也真难。你身上阳气太重,他是阴寒之质,与你接近自是痛苦得很。时日久了,对你也有妨害。”
战心头一动:“你的意思是……他不是,不是……”
那人点头说:“静公子的性格大家都知道的,这次闹这么大乱子,也是为了你。怎么会轻轻巧巧说忘就忘?只是你们……”
他一言未完,眼前已经没了杨战的踪影。
“真是……是不是凡人都这么性急?”
屋里那少年不耐烦起来:“喂,陶子丹,你有完没完,快进来下棋!”
青衣人一笑:“来了,”往杨战跑去的方向喊:“向东再向上走,过三条长阶,就是静心居了。”
离得老远,也不知道杨战听清没听清,遥遥的伸手挥动两下,却不回头,一径跑远了。
战这一回认清了道路,想著方才来时看到一排花墙,上嵌珠贝,仔细的沿著刚才那人说的方向走,爬过三条长长的石阶,果然见到一道白石花墙,上面嵌著晶莹的黑色珠贝。再过去便是静心居的大门。
他放轻了脚步,悄没声息的走了进去。
遇鬼记十八
寒静整整衣冠,忽然回过头来。
杨战气喘吁吁站在门口,正瞪眼看他。
“你怎地又回……”
一句话未完,杨战似阵旋风般卷过来,将他紧紧搂在怀中,用力之大险些要把他从腰间勒断成两截。
寒静手握成拳,却在将砸到他背脊时,堪堪停下,怒道:“你回来做么?话已经和你说的清楚明白,你还要怎样?”
杨战头埋进他肩膀上,只是用力抱紧,静几乎听到骨头格格作响欲断,伸手去推。只是他既不想伤了杨战,手上不使劲力,自然推他不开。
外头小僮气呼呼的声音:“公子,那人他……”一语未了,已经看清屋中情形,呀一声惊叫失声,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才好。
寒静大窘,挥手令他们退开,回手施力,将杨战一把推开:“你又抽什么风!让你走不走!回来冰|穴的风眼变了,要走都走不了。”
杨战定定看著他:“我哪儿也不去,我只和你在一起。什么人鬼殊途,你明明能看得见摸得著,实实在在就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和你分开?”
静撇开头:“我已经不喜欢你……”
战道:“是么?”大跨步走到他跟前,托起他的脸,不容他将眼光移开:“你二百年来都不曾忘了我,别说那是因为什么歉疚仇冤。你心中明明就是有我。恨也好怨也好,怎么都行。就算你心里已经没有我了,我们再重新认识一番,我还是喜欢你爱重你,我们还是要在一起!”
静冷冷道:“你尽管嘴硬。等今天天黑,你冻成冰块儿,才知道厉害!”
战放开手,退了一步道:“你看不起我现在是凡人肉身么?我若和你一般变了鬼,你就再没什么借口了吧?”
静惊疑不定看著他。战左右张望,看到壁上挂著一把长剑,抢过去夺下剑来,横刃就向颈上割去。
剑锋的寒意刺得眼睛生疼,剑刃刚触到肌肤,忽然手掌奇寒冰冷,劲力一懈,长剑当的一声坠在地下,刃上遍布寒霜,手掌由指至腕,竟然已经结了一层薄冰。他惊的回头看,寒静一指凌空正点著他的方向,又急又气:“你这人──真是胡闹!”
杨战不怒反笑:“你看,若你心口一致,我死便死关你何事了。”
寒静气得直抖,嘴唇轻颤,手慢慢放了下来,别过脸去:“你……真是……”
他下面的话没有说出来,战两步跨过去,将他紧紧抱进怀中。
寒静伏在他肩头轻轻调息,一言不发。杨战心中欢喜无限,便是再多的珍宝奇珍全堆在眼前,也换不得此刻一瞬间的珍贵。
“你这人……”寒静说了一半又咽回去,叹道:“真真是我命里的魔星。”
杨战紧紧抱著他,双臂一紧,便向他唇上吻下去。
寒静宛转相就,身体瞬间便软了下来。
忽然窗格上有人“笃笃”敲了两下,一把调侃不羁的声音说道:“师弟,先缓缓,我有事和你说。”
两人一惊,寒静看到寒风立在窗前,脸上微微发热,轻轻挣脱杨战的手,说道:“风师兄。”
寒风抱臂倚窗,笑得一派云淡风轻:“不要紧,我什么也没有看到。白长老恐怕今天便会传你,你可想好了对策没有?”
寒静轻声说:“师兄不生我气了么?”
寒风摊开手:“气了,也气过了,还能总忿忿然的不成?你先别忙著卿卿我我,解决了眼前之事要紧。你破印,擅出,妄为,连累著老大现在这个情形,估计肯定不会轻罚。”
寒静低头不语,寒风续道:“说不好啊,要把你在地泉里关个七八十年的,等你放出来,你这位兄弟啊,怕不骨头都枯了。”
杨战一把拉住寒静:“你要受什么责罚?咱们一起离了这里不好么?”
寒静淡然一笑,寒风倒也没有嫌他莽撞,耐心说道:“人做错了事,自然要受罚,否则师尊,还有刑堂,将来如何服众?怎么再去管束别人?再说,你问问师弟他自己,是愿意破门离去,还是愿意领罚?”
战回过头,寒静脸上果然并无惧怕惶恐之色。
战却惶恐起来。听寒风这样说,似乎这一去就是几十年不见天日。对已经不是人体肉身的他们来说,或许并不当一回事。可是几十年后,他怎么样了呢?死了,化了,寒静还能到哪里去寻他?他又能不能再见到他的面。
深沉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