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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杀-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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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斗有直接关系,论打仗他哪怕再过十年都未必是李克用的对手!英雄逐鹿的时代,戚大哥难道就不想趁他李克用羽翼未成,为黄巢除了这个心腹之患?”
戚少商缓缓坐倒在床榻上,默然不语。
李淡之又道:“大哥总说李家父子对百姓还算不错,殊不知李国昌虽是如此,李克用却是为了他沙陀的利益,没什么做不出来的人。之前段文楚那件事,那姓段的固然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千刀万剐,分其肉而食,复践其骸骨,李克用可有半分恻隐之心?你指望这样的人爱惜百姓,是不是太好心了些?可能你还顾及着顾公子,可是我,只想把河东百姓这个最大的祸害先消除在羽翼未丰的时候。一旦他真的坐大,我真的不敢想象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整个中原,都不过成了他沙陀的牧马场。而我炎黄汉人百姓,只怕都要作骑奴。”
戚少商只默默地不语。
李淡之怒道:“戚大哥,你是真的对他李家父子抱有幻想,还是只为了一个顾惜朝?”
戚少商淡淡地道:“我是江湖人,江湖人决不会对不住拿你当好朋友的人。”李淡之一怔,戚少商又道:“李兄弟,做哥哥的是粗人,不懂得回环。我只想知道,你说是为了河东百姓,其中究竟有多少,其实是为你自己?”
李淡之怔住。他忽然哈哈大笑。
“不错!我也有野心!我自幼也熟读兵法心怀天下,凭什么就只能缩在晋阳做个什么佳公子!可是戚大哥,有野心,难道就是错?有野心就一定只是为自己?你和顾公子说的那什么圣人治世,你有没有想过天下有哪一个统帅会为你们两个的空想去做这样的无用功?就算是黄巢,他会么?你真的想实现你自己的理想,就拉起你自己的旗子来!”
戚少商看着他火般炽热的眸子,瞳孔微有收缩。
李淡之闭上眼睛,长长地吸一口气。他轻声道:“我也只是有我自己的理想而以。戚大哥,你不必急着回答我。但我希望你好好考虑。顾公子的身体别再拖了,我叫人在别院准备补品,戚大哥来或不来,小弟决不敢强求。只希望无论最终怎样,戚大哥别不认我这个兄弟,我就心满意足了。”说着长长的一躬,退步出门。
过了不一会,顾惜朝推门,一边走进来一边急着问道:“他到底打什么鬼主意?我看他走的时候脸色那么古怪……”见戚少商坐在床铺上,望着窗外发呆,不由一愣,后半段话咽回了肚子里。
戚少商回过神,淡淡笑道:“他只说请我和你去他的别院暂住。”
顾惜朝一张苍白的脸渐渐透出些许红晕,微愠道:“你愿去你便去,我可不去!”戚少商微笑问:“为什么?”顾惜朝说道:“我瞧着他那张满是鬼主意的脸就讨厌。”戚少商叹道:“说到鬼主意,哪个人的鬼主意比你更多?还不快关上门,这屋里有过堂风,你身子还不好,别又着凉。”说着站起来走去关上了房门。
顾惜朝微微有些迟疑,料想大白天的,他多半没那么厚的脸皮再来同自己纠缠,也就信步走向榻边坐下。戚少商关上房门走回来坐在他身边,轻声道:“我问你,刚才跟他们说的那些关于圣人治世的话,真是你心中所想的么?”
顾惜朝摇头道:“你要知道,人人都有资格做皇帝的话,世上的野心家至少要多出来几倍。只是当时你那么说了,赫连小妖和李淡之两个人联起手来要驳倒你,我总不能让他们两个高兴。”
戚少商一笑道:“其实我也只是忽然想到,说说而已。”顾惜朝哼一声,道:“你才不是忽然想到随便说说,你心里这样想过很久了。戚大当家自己不就是这么当上连云寨大当家的么?连云寨不足以比国家,可道理总是这么个道理,对不对?”戚少商笑道:“对,我知道顾公子生就七窍玲珑心,我心里想的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
顾惜朝微笑道:“你若当真觉得这样的规矩可以解决世上大部分问题,我倒也可以帮你实现。”戚少商一愣,低声道:“你不是说也有许多问题?”
顾惜朝说道:“问题嘛,要做大事,哪里能怕会出现什么问题?反正我现在左右无事,你想做什么,我随便帮帮忙,不成么?”
戚少商大喜,忙问:“你不回蔚州了?”顾惜朝眉毛一扬,似笑非笑地道:“大当家的愿意我回去,还是愿意我留下?”
戚少商叹道:“我愿意你怎样,从来都不重要。你岂是会为了我的愿望停留的人么?”顾惜朝默然不语,戚少商又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只希望你留在身边,一时看不见你,日子便过得索然无味,仿佛少了最重要的东西。一时看见你了,便觉得从心底向外的欢喜,藏不住,收不起。我就是连恨你,都是恨得想把你揉碎在我血肉中间永远不分开。你说,我能怎么办?”
顾惜朝怔怔听着,过了半晌,方才低声说:“说到底,你还是记着当年那些事。”
戚少商幽幽地道:“当年的事我忘不掉,现在的你我也放不开。我只知道,既然你来了晋阳,我便绝不会再放你走。我不管你是想走也好,想留也罢,我总是不会再放手的。就是绑,我也要绑你在身边牢牢地栓一辈子。”
顾惜朝哼一声,道:“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绑得住我。”话说得倔强,心里却有些甜丝丝的。什么“绑着拴着”云云,他只当是说说而已,反正戚少商总不会真的绑他,就是真绑,怕也绑不住,他只安心享受着他的重视。
戚少商也知道他压根就没当真,看他眉眼唇边的笑容得意得像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子,也就不忍再强调一遍刚才的话。伸手替他理顺有些蓬乱的鬓角,见他乖乖地俯首过来,心中渐渐又被温柔淹没掉,柔声道:“你躺下,我给你抠耳朵。”
顾惜朝看看他,忽然忍不住笑起来。戚少商用食指刮一下他的鼻子,起身开门出去。
他过不一会就回来,手里拈着一根牛角挖耳。坐到顾惜朝身边,拉他躺倒在自己腿上。
刚躺下的时候顾惜朝觉得紧张,全身绷得紧紧的,戚少商手里细细的挖耳探进耳洞,凉凉的,他全身都哆嗦起来,无可救药地想到这根细细的挖耳在戚少商的手里,可以要自己的命。或许他觉察到了他的紧张,他拿开挖耳,另只手重重地拍在肩膊上,佯怒道:“老实点!”
其实他真的没有乱动,他只是紧张的哆嗦。戚少商的大手拍下来,生疼生疼的,却奇迹般的让全身的肌肉都放松了。他闭上眼睛,知道脸颊紧紧贴着的是戚少商的腿,他能感觉到那腿上坚实的肌肉,他几乎能听到那皮肤下面血脉中热血涌动的声音。
挖耳在耳洞中轻轻旋动,有些痒,又很解痒。他舒服得快要昏昏欲睡。戚少商结着老茧的手指抚过柔软的耳垂,他全身的皮肤掠过一阵战栗,脸孔也红烫起来。
戚少商忽然轻轻地问:“惜朝,若有朝一日,我做了对不住你的事,你会怎样?”
顾惜朝一时什么也没有回答,过了一阵,他睁开眼睛,轻轻哼着:“什么事?像昨天那样?”
说着,顾不上耳洞里还有挖耳,翻身平躺着,冷冰冰直视着戚少商。戚少商正色道:“昨天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我发誓。”
顾惜朝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半晌,忽然嗤笑道:“你愿意去那种地方寻欢作乐,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是我什么人?用得着对我发誓么?好没意思。”
戚少商被他抢白得说不出话,半晌,只得叹口气,说道:“我说的对不起你的事,不是指这个。”顾惜朝冷笑道:“哦,那或许还能靠个谱。”戚少商说不出话来,顾惜朝问:“说话啊,到底在琢磨着做什么对不住我的事?”
戚少商苦笑道:“没什么,我随便说说。想知道你还有没有兴趣重新追杀我一千里。”顾惜朝呆呆的望着他,低声道:“以后若我想杀你,绝不会再追赶那么远,也绝不会再连累其他人。我会一剑刺透你心口。”
戚少商怔怔的听着,他明白,若真的又有那么一天他要杀自己,那绝不会再像上一次那样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他喃喃地说:“我想知道,我要做什么才会让你恨到要杀我。”
顾惜朝摇摇头,轻轻地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天大的事,也许不过小事一桩。”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竟是痴了。
忽然赫连小妖嚷嚷的声音穿透了墙壁门户:“你们缩在房里干什么,还不快出来,红泪说……”两个人还没来得及起身,他已经“嗙”的一声推开了门。
“……”他张口结舌,半晌突然恍然大悟般背过身去,“我……我下去等你们……你们继续。”
他说着落荒而逃。顾惜朝跳起来想抗议那句“你们继续”,却已经抓他不住。

戚少商一天也不想在晋阳多待。他唯一想做的事情是尽快离开。
离开,趁着局势还平静,趁着所有力量都还没有来得及发难。趁着顾惜朝还老老实实的在身边。所有人都为他的匆忙吃惊,连顾惜朝都笑着说他想一出是一出。他们谁也不知道那些不好的预感已经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穆鸠平一见顾惜朝,便举起长矛当说话。戚少商沉着脸喝止。他们认识的戚少商从来没有过一张这么恼火的脸。他每一个命令都下达得干脆利落,谁也没有胆量违背。穆鸠平只得把一双快要冒火的眼睛盯住了顾惜朝,恨透了目光不能杀人。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就在那天晚上,李淡之派人送来了沙陀的消息。
李克用在蔚州不知道为什么杀了大将,其人手下两千余人阴奔代州。朔州沙陀守将高文集亦为朝廷所招降。令顾惜朝惊怒交迸的是,这一时期同时投降朝廷的,还有李国昌的堂弟,他称呼为叔叔的沙陀酋长李友金。
“这事情没那么简单,”他对戚少商怒气冲冲的道,“高文集也就罢了,李友金这个人头脑简单,向来只知道唯我义父马首是瞻,他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胆量和魄力归降朝廷?我想不通,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戚少商只得默然不语。所有的准备都付诸东流了,顾惜朝究竟明不明白?
他只想赶快离开河东道,这里沙陀也好,朝廷兵马也好,天昏地暗由他们打去,最好打出个两败俱伤,只要和戚少商没关系,只要和顾惜朝没关系,就好,他就已很满足。
可是顾惜朝无论如何也放不下沙陀军。那是他父亲和哥哥的军队,他怎么能放开?他很担心李克用。李克用好冲动,做事常常热血上头便不顾后果。平白无故杀了大将,岂是一军统帅能做的事?要命的是,隐隐约约,他知道李克用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他侧目瞪着戚少商,“你在晋阳这么多日了,总不至于只是喝花酒吧?戚少商,河东军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戚少商只好继续沉默。
他没有办法不沉默。他不是河东藩镇中的一员,不可能清楚了解河东军的动向,可他知道李淡之那些语焉不详的暗示是什么意思。河东节度使康传圭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已经把幽州李可举和吐谷浑的赫连铎紧紧地抓在了手心里,两镇军马现在唯河东马首是瞻。赫连小妖去找过他堂叔父赫连铎,什么都没有打听出来,反被老头子狠狠的教训一顿。
晋阳城外大军已在悄悄集结,康传圭已经发出了“和沙陀决一死战”的号令。近日归降的几名沙陀大将,自然便是这些日子朝廷策反的结果。但戚少商没办法对顾惜朝讲这些。他讲也没用的,况且他真的没有办法和顾惜朝一样全心全意为沙陀做什么事。
李淡之说的没有错。借朝廷的手打压下沙陀,对他,对黄巢,没有任何坏处。
战争没有迫在眉睫的时候,他只想躲开。他和顾惜朝立场上南辕北辙,唯一的希望只是不要这么快就让这矛盾激化。可是一切都来得太快。来不及躲开,便只有坦然面对。而坦然面对四个字,激化矛盾便无可避免。他绝不可能为了顾惜朝,偏离自己的职责和立场。
顾惜朝说:“我们去李淡之那里,我要暗中打探河东军的动向。”
戚少商默默地照做了。顾惜朝不知道他的要求加速了戚少商的决定。走进李淡之别院的那一刹那,戚少商和李淡之之间那个“合作”的契约,便正式生效。
他将要帮助河东军,一举击溃沙陀!
31
在戚少商到达晋阳的前两个月,河东节度使(河东指黄河以东,是唐朝军事行省,相当于现在的一个军区。河东节度使相当于军长,统领一个军区的军事和行政任免,是地位极高的武官。顾惜朝的义父李国昌所作的振武节度使也只是河东治下,大约等于现在的师级长官)部下牙将贺公雅因粮饷分配不公而率所部士卒作乱,并捉拿孔目官王敬送兵马司。当时晋阳城中河东行军司马李侃为安抚作乱士兵,与朝廷监军亲出辕门慰谕,并亲手斩王敬于牙门。这就是李淡之叹息“痛快造反,又能拿钱拿粮”的由来之一。但事后证明李侃并不像他当日表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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