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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天亮,乱兵就会在城中哗变。而城门紧锁,百姓也好,士兵也好,逃不走,出不去,只有两条路走,要么死,要么杀。这隋代以来陇右最大的城市,转眼就会成为人间地狱。
顾惜朝说道:“城中现在一定很乱,我叫师傅一定要打开东门,但是很难说能不能成功。即便成功,倘若进不去城楼,也别想放下吊桥。大当家的,你还记得我的小斧吗?”戚少商一瞬间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他举着斧头,乱刃中穿花蝴蝶般出招的样子,点点头,低声道:“我一直记得。”
顾惜朝说道:“小斧虽锋利,我的功夫是巧劲,力量终究不够。大当家的,你附耳过来。”戚少商依言走过去,黑暗中他的嘴唇离自己的耳朵只有那么近一丁点的距离,感觉着他呼出温暖的气息,还有发间颈上香料的味儿,只要稍微一动,就能蹭到他凉凉的嘴唇。顾惜朝突然向后一缩,怒道:“你别动来动去的好不好?”
戚少商满脸火烫起来,幸好是黑夜,别人什么都别想看到。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再说一遍吧。”
顾惜朝在他耳边说的,是神哭小斧的发力方式和心法口诀。戚少商的记忆力很好,顾惜朝只说了一遍,原本就已记住了,但生怕自己记错,又要他再说了一遍。说完之后,在心里默默的想一想,要来顾惜朝的小斧头,试着使力一发,第一遍小斧飞进了荒草丛,第二遍险些落进护城河。顾惜朝骂道:“笨蛋!”戚少商第三次再试,终于这一次小斧远远飞出后兜了个大圈子最终又旋回他手里。
他使巧劲收回小斧,忍不住得意洋洋的看一眼顾惜朝,虽然天黑得看不见他的神色,却料知一定很好看。顾惜朝哼道:“侥幸而已。”但心中却不由得佩服,戚少商果然是学武的天才。
他忍了气道:“大当家的,你先运力,飞小斧砍断吊桥的缆绳。”戚少商答应了,看着吊桥上粗如成年男子小腿的缆绳,气沉丹田,心里很想学着顾惜朝发斧头时飘逸好看的样子,但是丹田的力量灌注进手腕手掌,不由自主地便马步一拿,黑夜中只见一团银光向缆绳飞去。
众人都摒住了呼吸。小斧毕竟太娇小,即便戚少商内力很浑厚,又怎么能确定能砍断缆绳?搞不好反会卡进缆绳里面。连顾惜朝心里也是不能保证。但只听“嚓嚓”的一声轻响,接着古老的吊桥“咯吱吱”的呻吟出声,银光盘旋闪耀,小斧回飞,成功砍断了一根绳。
顾惜朝抢着一跃,想要接住斧头。戚少商吓了一跳,叫道:“不可!”话音未落,顾惜朝人在半空,身影突地一转,小斧从他腋下疾穿而过,众人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布帛碎裂的闷响。
戚少商运力接住小斧,一颗心已经快要跳到嗓子眼,顾惜朝踉跄落地,左臂护着右手臂,重重地“哼”了一声,声音中显得无比恼怒。戚少商慌忙奔过去,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顾惜朝早就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见他过来,怒道:“滚开!”他跃起之后,手一伸,刚感觉到小斧回旋带起的风声,便知道不对。他内功的精纯度比戚少商实在是差得太远,根本接不下这已灌注戚少商全力的一斧。好在他反应快,慌忙将手臂抬起数寸,否则这条手臂只怕是保不住了。
虽是如此,身上穿的衣服,除了斗篷跃起时被风带在身后,内衣贴着身,其他里面穿的广袖深衣,外面穿的青色长袍,右手衣袖都已经完全破碎掉。他举起看看,更是怒从心头起,当下三下五除二,将袍子和长衫都脱了下来,对戚少商一抬下巴:“把外衣脱了给我!”
戚少商正想着怎么让他同意穿自己的衣服,一听这句话,真是喜出望外,想也不想便解腰带脱了外衣,给他披上,接着问道:“再砍下一条么?”顾惜朝白他一眼,再一想他多半看不到,更没好气,道:“废话!”
乱法忽然道:“公子,你听没听到城里的喧哗声?”他天生耳力就比一般人好使的,顾惜朝和戚少商倾耳听去,顾惜朝只听到隐隐约约的声音,戚少商内力强,却道:“听到了!有喧哗声,有喊杀声!”顾惜朝怒道:“那还废什么话?快砍断另一根缆绳!”
16
随着古老的吊桥轰然落地,护城河边的众人都纷纷欢呼起来。只有穆鸠平瞪着大眼珠,扯着声音道:“你有这好主意,为啥不一早拿出来,偏要等到这时候?等咱们进了城,里面乱兵早不知道杀多少人了!”
顾惜朝懒得理他,戚少商道:“老八,别老是乱说话。如果不是等到里面乱兵先动,我们砍断吊桥缆绳,这么大动静,里面的乱兵不可能不知道。一旦他们冲出来,我们就这几个人,一样讨不了好。”顾惜朝也不多话,当先跑到城门下,朗声道:“乱法,取火油!”
戚少商吃惊道:“你要做什么?”顾惜朝冷冷的道:“大当家,你看天上。”戚少商抬头看去,只见晋阳上空的猩红色,越发的浓了,且卷着暗色的烟。他心里一沉,叫道:“不好!乱兵已经放火了!”
这时候隔着厚厚的城墙巨大的城门,他们都听见了隐隐的喧嚣声。顾惜朝冷然道:“乱法,浇火油!”说着,带着缰绳使坐骑退后几步。乱法答应一声,纵马上前,在马背上站立起来,手里举着一个大油壶,沿着两扇城门中间的缝隙由上往下的找了一阵,终于找到地方,将油壶尖细的嘴对上,一股脑的倒下去。穆鸠平这一次学乖了,问他家大当家道:“顾惜朝又在搞什么鬼?”戚少商说道:“城门用铁皮包裹,不易烧毁,但城门后的门栓却不过是一根巨木,容易引燃,也能烧断。”
这时候乱法已经晃着了火折子,望城门一扔,顿时熊熊的烧起来。顾惜朝借着火光看看戚少商,正巧对方也在看自己。两个人目光一撞,突然不约而同地脸红起来,赶忙又一齐转过了头。
火烧的毕毕剥剥的声音,加上城里越来越嘈杂的喧哗声,听在戚少商耳朵里,那么刺耳。他看看顾惜朝,心里有些不安。顾惜朝却不再说话了,跨在马上,瞧着熊熊的火光,怔怔的似乎在出神。
戚少商的心也跟着城门的火一样急得像在焚烧,但他也明知道现在只能等。顾惜朝忽道:“大当家的,也许没等门闩烧断,息红泪他们便到城门附近了,那时着火的门闩也许反而会阻碍他们开城门。”戚少商说道:“我知道,但我也明白,我们不能只眼巴巴地等着;万一他们来不了,便只能等待门闩自己烧断了。”
正说着,门内喧哗声突然高了起来。顾惜朝沉声道:“上马,备战!”
城门缓缓打开。火光中只见穿着老百姓衣服的赫连家死士和十余名毁诺城仙子,有的还在奋力推开巨大的,平时由齿轮绞盘才能打开的城门,有的在与士兵搏斗。戚少商一马当先,冲过长长的城门洞,放眼见城中四通八达的街道上,这里一团,那里一团,无数熊熊燃烧的火,将晋阳城照得如白昼一样。他的随从已经与城门守军战在了一处。
忽然一个女人的声音叫道:“少商!”戚少商回头,只见息红泪和赫连春水联袂从城楼上奔下,赫连春水还没奔近,嚷嚷的哪儿都听见了:“城楼堵死了,进不去,你们怎么放下吊桥的?”
这时顾惜朝纵马过来,高声问道:“老酒鬼呢?”息红泪和赫连小妖见到他,大吃一惊,两张漂亮脸孔齐刷刷的白,息红泪叫道:“少商,他怎么在这儿?还有你怎么穿成这样?”戚少商皱眉道:“回头再解释,顾公子说的那位前辈呢?”息红泪的表情,就像脸上突然冒出了无数青春痘一样惊恐,她呆呆的回答:“老酒鬼在城中,我不知他在搞什么鬼。”
顾惜朝掏出一枚烟火弹,“哧”的一声放掉,不一会,前方不远的天空也有一道红光笔直地划过。顾惜朝问道:“大当家,你听我的不听?”戚少商答道:“今晚这里,我们全听你调遣。”顾惜朝说道:“好,左手不远便有校场,赫连公子,你与穆八爷带二十人马,冲进校场,务必找到兵器库房,取轻便的短兵刃,有多少拿多少,一路若见到乱兵,杀之无赦,杀后夺其马匹及短兵刃,到适才前方放焰火处找我。”赫连春水看看戚少商,见他双目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顾惜朝看,忽然心中全明白了,微笑道:“好,谨遵顾公子台令!”说着与穆鸠平带人上马而去。
顾惜朝又道:“息大娘,你在晋阳城中已有多日了吧?晋阳这么大,这么繁华,你没少逛过街吧?想必商户们都很熟悉了?”息红泪哼道:“是又怎么样?”顾惜朝说道:“我要你带你几名功夫好、相貌俏的毁诺城仙子,去找晋阳城最大、最富、平日受盘剥最惨的商户。你把他拎出来,对他说清一件事:他若关起门来等死,谁也救不了他。之后以他家为中心,将街坊们联合起来,家里有什么武器便拿着什么,等着赫连公子和我。”
息红泪问道:“你究竟想要怎样?既然要我说服人,便把你的想法说清楚。”顾惜朝看着她,微微一笑,说道:“息大娘不愧是息大娘。城中乱兵不下数万,他们四处杀人放火,我们却只这几个人,怎么跟他耗的起?晋阳是高祖起兵之处,民风尚武,只要说动百姓联合起来对抗乱兵,几十万的市民,总不至于连几万个散兵游勇也对付不了。”息红泪喜道:“我明白了,晋阳我已很熟悉,多带几个人,让她们一个人负责策应一个市坊的百姓和商家。”顾惜朝说道:“只是你有这么多武功既好、口才也好,相貌也好的仙子么?须知三者缺一不可。”息红泪道:“不够的话,我自己去跑,我这一身轻功也不坏啊!”顾惜朝滚鞍下马,说道:“我的坐骑是西域天马的后代,非一般凡马可比,送给你了!”
息红泪微一怔,她是女中豪杰,果然不改豪迈本色,接过缰绳,一抱拳道:“顾公子,多谢你,不是谢你赠我马匹,是谢你肯救民于水火。”顾惜朝微笑道:“我知道,你我之间毁诺城破之仇,依然如故。”
息红泪带人走了,戚少商道:“上马吧,我的马也不错。”顾惜朝一笑,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一跃坐到他身前鞍上,向前一指,说道:“我师父就在前面,他老人家想必也有准备,我们先去找他!”
纵马向晋阳城深处驰去,到处是火,到处是人的哭喊的声音。经过一条小巷子时,里面黑黝黝的地方传来女人的尖叫哭喊和男人的喧哗笑声,戚少商不假思索便冲进去,将里面正在凌辱几名女子的十余乱兵尽数杀死。这是进了晋阳之后,除城门口守军之外遇见的第一股乱兵。
被救下的女子哭着告诉他们,自己是被从家里拖出来的,附近还有几小股乱兵在打砸抢烧。顾惜朝便叫乱法带着剩下的几名随从,由这些女子引路去解救附近的居民。待他们走后,他对戚少商说道:“大当家的,再听到什么声音,你得硬下心肠。我们早一刻找到师傅,便能早一刻救下全城的百姓。”戚少商点头答应,说道:“好,我保证下不为例。”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了,跨下的骏马在飞奔,耳边有呼呼的风声,满眼是肆虐燃烧的火。不时有哭喊奔逃的晋阳市民,也不知道他们能逃到哪里去。当看到逃跑的人多达数十名的时候,顾惜朝忽然也不跟戚少商说一声,自顾着跃下马鞍,拦住为首的,厉声道:“你们要逃往哪里?”
市民们乱糟糟的道:“听说城南乱兵少,我们要往城南去。”顾惜朝怒道:“是谁编出的谣言?我们正是从城南来,那里乱兵更多!你们都是有手有脚的壮年人,保护不了自己的家自己的老婆,只知道逃跑,你们算什么男人!”正说着,后面大乱,却是一小队士兵一路大呼小叫地追上来。几个妇人吓破了胆子,哭道:“快跑吧,乱兵追上来了……”顾惜朝叫道:“跑什么跑?前面贼兵更多,到前面更是一死!现在四个城门都关死了,城楼也锁死了,就是打开城门也放不下吊桥出不得城,你们面前死路一条了!”众人听着一连串的“死”字,有人当场吓得腿软,顾惜朝高声道:“我只是一介文弱书生,可我就是死,也得拉几个垫背的!”说着,呛啷一声,抽出无名剑,大步奔向那一小队乱兵。
他存心不显露自己的武功,东砍一剑,西刺一剑,动作看上去很笨很慢,脚步也实在。有时候用双手一起举着剑,就像单手举不动一样。但那十余名乱兵顷刻之间便一一死于他剑下。
他倒提着剑气喘吁吁地回来,叫道:“你们看到没有?乱兵有什么可怕?他们手里有刀剑,现在你们手里也有!你们各个比我更健壮,拿起刀来,人人都是勇士,人人都能保护自己的老婆孩子不受欺负!”众百姓见他这么一个文弱秀气的书生,动作又慢又笨又没力气,居然顷刻之间能杀死这么多乱兵,一边目瞪口呆,一边怀疑,乱兵究竟有没有那么可怕。顾惜朝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