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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树也笑笑,温声道:“并不是这样。婢子是想说,婢子打从八岁开始就跟随公子,十余年,从未见过他对谁如此。所以,即使他现在不同女郎联络,外头那些人说什么,希望女郎也不要放在心里。公子对您的心意,天地可鉴。”
晏云之能有一个这么懂事乖巧,忠心耿耿的随侍,桑祈也是为他感动的,闻言不由郑重地点点头,道:“你放心,我当然信他。”
玉树便道:“那就好,女郎先在这儿自己看看吧,婢子去收拾收拾东西就来。”说着微微一行礼,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桑祈抱着这一箱纸,寻了他平常坐的雕花横椅坐了下来,一张一张拿出来看。只见上面有的写着细致的批改,有的只是用朱砂画满了红线。更有甚者还有一张她因为他始终不肯收荷包而暗自生气,故意捉弄他的游戏之作上,只写了一个龙飞凤舞的大红字“哦”。
只一字,仿佛就能看到执笔人的形象都在面前跃然纸上,立体鲜活了起来。桑祈沉浸于这份阅读追思中,好像又见到了旧时光里的他。他就站在这书房之中,站在她面前,在同她对话,时而蹙眉狐疑,时而高傲不屑,时而莞尔浅笑,时而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宠溺,伸手轻抚她的发丝……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多时辰,直到玉树又推门回来,才意犹未尽地抬起了头。
☆、第一百七十四章 :演一场你我依然如故的戏
带玉树回到府中后,桑祈算是暂时了却了一桩心事。
然而无论是玉树还是晏云桓,都没有临安方面的消息。在边境的严密封锁下,白马河就像是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只有齐国的消息能从墙的这头过去,却没有临安的消息能从那头过来。
桑祈也是几个月之后才收到傅先生的书信的,说是暂时还没有找到可以进临安城的办法,可能会考虑铤而走险,北上平津,再从西昭人的境内绕到乌山,从西边入城。比他早先预想的,大概还要多花上一些时间。
等待的同时,她也没忘记傅先生临走前交给自己的任务。这一日做足了心理准备后,带着玉树一起进了宫。
对于大将军有事没事地总往宫里跑这种行为,内侍们早就见怪不怪了,甚至还默契地给她大开方便之门,让她如入无人之境,出入自由地进了卓文远的偏殿。拢拢袖,自顾自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把玩着他的一个铜雀烛台,琢磨道:“话说,咱们今儿个一起去庆丰楼吃包子吧。”
正在批改奏章的卓文远缓缓抬眸,若有所思地看向她。
“嗯?”桑祈努力做出一副“我的来意特别单纯”的样子,挑眉回视,问道:“怎么,不愿意?”
卓文远放下御笔,单手撑在案上,托腮瞧了她一会儿,眼波几番光华流转,终是在她浑身都不自在,如坐针毡地想要跑了算了的时候,莞尔一笑,开了口,道:“愿意,等我批完手上的折子就带你去。”
“唉呀,那包子就卖没啦。”桑祈一听,松了口气,得寸进尺地走上前来,抄起镇台,一把将他正在批改的那份奏章盖住,扯着他的衣袖就要走,故作嫌弃道:“人家包子都是清早起来蒸上几笼,早来有晚去无,谁到了晚上还卖包子?”
卓文远却任她拉扯两下,纹丝不动,只笑盈盈地看着她,又抬起另一只胳膊,将镇台挪了回去,有条不紊重复了一遍:“批完就去。”
桑祈又拽了两下,见他仍不肯松口,便干脆站在他旁边看着他批,视线时不时瞄着奏章上的内容。
卓文远倒是也不避讳她,可看来看去,里面也没有什么特别有价值量的东西。
大部分都是弹劾大司马宋落天和太傅宋玉承的。
弹劾宋落天的折子中,内容尤其五花八门。这也正常,毕竟宋落天压根没有坐上这个位置的能力,治军治军不会,操练操练不行,自己的武艺也拿不出手。先前卓文远故意把一些类似重设京畿守备军,加强边防等要务交给他去做。如今以卓文远批阅这些弹劾内容之时的表情来看,怕是早有预谋,专门给他挖个坑,等着他跳的。
而老狐狸宋玉承,毕竟在官场浸淫多年,虽然现在志得意满,尾巴有点翘了起来,却也还算小心,除了比以往狂傲了些,并未留下什么把柄。
卓文远将弹劾宋落天的折子单独放在一处,弹劾宋玉承的,则大部分都和其他奏章放在了一起。
桑祈便感觉,他这是要对宋落天下手了,而宋玉承暂时还不想动。
可是动了宋落天和动宋玉承本人有什么区别,宋玉承爱子如命难道就不会跟他计较?
正在她思忖之时,忽间卓文远啪地一声合上了最后一份奏折,侧眸来看她,玩味道:“看够了吗?”
“啊……”桑祈哂笑着,点头道:“嗯,我觉得你这唇上要是涂些丹脂更好看。”
“那回头还烦请大将军帮忙涂涂。”卓文远狡黠地一挑眉,起了身,道:“走吧,我去换身常服与你出宫。”
“嗯。”桑祈又回到刚才坐的软榻坐了下来,摆摆手,随意道:“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等我?”他对她这个态度似乎不太满意,微微摇摇头,道:“那难道常服会自己换上来?”
“你没长手吗?”桑祈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儿道,“要是残疾了的话,随便找个宫女来帮忙换一下不就完了。”
报复的时候到了,卓文远一脸严肃,学着她当初在白马河的语气道:“我这个人可从来不随便。”
这脸皮厚的!
桑祈暗自咬牙,道:“那你叫个经常帮你更衣的人呀,看着我干什么。”
“是不随便,所以今天就相中大将军您了啊。”
“……”
肯跟他服软,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起吃吃饭,抬抬杠,斗斗嘴还好,可要她若无其事地再像往常一样,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不拘小节,毫不设防,她却是勉强不了。桑祈一蹙眉,冷眼道:“我是你的臣子,不是你的妃子,这恐怕不是我的分内之事,陛下有点强人所难了吧。”
“哦?”
听她换了称呼,卓文远也跟着换,广袖一拂,来到她面前,道:“可是陪臣子去吃包子,也不是孤分内之事。若是大将军连这么点小忙都不肯帮的话,要不孤还是不去了吧。”
去吃包子本来也是个随口一提的幌子,既然他无理取闹,桑祈便顺着台阶下,干脆摇着烛台,泰然自若道:“不去就不去。”
“看样子,其实大将军本来就没想去吃包子。专程来找孤,就是为了偷看奏章的?”卓文远站到了软榻前,俯身凑近她,笑得邪魅,“你说,孤应不应该治你个欺君之罪。”
二人离得很近,近得又能看清他那双俊美多情的桃花眼中,七彩琉璃般婉转动人的光华,闻的到一股让她头疼的龙涎香的味道。
桑祈下意识地伸手,想将他推远些,恰巧这时却听到殿门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由于她进殿的时候没有关门,可以清楚地看见是皇后宋佳音带着几个宫人走了过来。
于是她坏心眼一转,手腕一翻,从要把他推远,变成了拦腰抱住他,上身顺势向前一倾,靠在了他的胸口。
卓文远似也没料到她会演这么一出,眸光蓦然一沉,怔住了。
宋佳音走进大殿,见着的便是二人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一幕,顿时又气又恨,七窍冒火。
桑祈偷眼瞄着她那怒火中烧的神情,很是满意。
这几个月来,宋佳音可没少给她吃苦头。
且不说撺掇兄长总在朝堂上和事务上找她的茬,交给她一堆繁琐费力又没意义的事做,背后就定然有这个好皇后煽动的一份力。桑祈还觉得,宋佳音想方设法地要撮合自己和顾平川。
不光是御花园中的那一次设计,之后她还收到过一次甄明月的邀请,赴约之后却发现甄明月不在,等着她的却是顾平川。甫一见面,二人又皆是讶异,明显又是被人耍了。
后来桑祈去找甄明月追问,甄明月胆怯不安,言辞闪烁,她一时情急拉住这姑娘的手,才发现皓腕上一片红痕。想来是宋佳音威逼胁迫,指使她这么做的。甄明月本来就性子软弱,又没了父亲做靠山,身处后宫之中,怎能执意与皇后作对?
想到这些事,她就打心眼里更厌恶宋佳音。
既然宋佳音不是担心自己和卓文远有什么私情,可能会导致她的后位不保吗,桑祈想着,那就不如真让她抓住点证据,好更提心吊胆一下,夜里连觉都睡不安稳才好。
于是这么抱一下不说,还有意挑衅地嬉笑着往宋佳音的方向看,嘴上说着:“分明是你骗我在先,如何倒打一耙反倒说我欺君了?做为一国之君,理应一言九鼎,你要是说话不算话,今天不请客的话,咱们就跟这儿耗着算了,谁也别想干别的,反正我回去府上也是闲着。”
宋佳音原本是听说了最近有不少官员弹劾自己兄长,想来告诉卓文远一声,晚上在自己的寝宫中设了宴,邀请他过去一坐,说说这个事儿的。结果眼睛被桑祈和卓文远这旁若无人的公然亲昵刺得生疼,咬唇愤恨地瞪了桑祈半晌,终于话也没说,气恼地一拂袖,转身又走了出去。
反倒是桑祈对她今日居然没有大发雷霆吵吵闹闹感到意外,视线紧跟着她的背影,奇道:“怪了,今儿你这可爱的皇后是吃错了什么药?”
卓文远从头到尾被她活生生地当了个道具,一动不动,面上的神情在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不到他的面容时几番变幻。
听她说完这句话,才收敛起良多情绪,低眸去看她,声线微哑,道:“该放手了吧?”
语气温柔,没有一点责备的意思。
“哦。”
桑祈光顾着惊讶于宋佳音的无言而别了,这会儿反应过来自己还抱着他呢,赶忙用最快的速度抽回手,起身退到一旁,道:“罢了罢了,陛下事务繁忙,微臣也就不叨扰了,还是回去随便吃一口算了,包子以后再说。”
边说,边摆摆手往殿外走,好像真饿得等不及了,着急要回家吃饭似的。
卓文远在她方才坐的地方坐了下来,看着她的披帛红纱潋滟,招摇而去,不经意唇角又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然而桑祈却并没有出宫。
☆、第一百七十五章 :最毒妇人心
桑祈进宫必做的两件事,一个是上朝,一个则是去浅酒的寝宫
她有很多事情想问这个西昭女子——甄禹被害的真相,皇帝荣澈生病的真相,白马河畔自己中了什么毒。敏感地觉得,这些事件背后,必定都与她和西昭有关。
然而虽然历史已经成为过去,往事尘埃落定,浅酒却并不想告诉桑祈她想要的答案。
于是桑祈锲而不舍地来,她坚持顾左右而言他,亦已周旋了数个回合。
今日桑祈却觉着,浅酒与平常有些不同。
她还是穿着美艳诱惑的薄纱,以往都是带着几分慵懒醉意地自顾自弹奏着琵琶,笑意温和却就是不说实话。今日却反常地没弹曲儿,而是靠在美人榻上,见桑祈宫人迎进来也没起身,眼角似乎还带了几分潮湿的水汽。
桑祈看到她面前摆着一封信笺,不由暗暗蹙眉,想着该不会这信是西昭人来的,他们终是胃口大开,不满于只待在平津了吧。
一直到她走到近处,轻声咳了两下,浅酒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美眸顾盼,盈盈然看向她,低低叹了口气,笑道:“大将军又来了。”
言辞间,就好像二人是一对熟悉的友人似的。
桑祈耸耸肩,道:“是啊,浅酒姑娘不觉得我烦么?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便是替我解个惑又如何,那奇毒既是你西昭的,就算我知道了也不能搞出什么名堂不是?”
这番话她已经翻来覆去说了许多次了,再三强调自己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出于好奇。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处。
这一次却例外,浅酒侧眸,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史无前例地反问了她一个问题:“妾身若是告诉将军,将军会同意陛下的要求么?”
桑祈刚想说唉呀姑娘你终于肯开口了真是老天开眼,听到后半句却不解地愣了愣:“什么要求?”
“将军心里明白。”浅酒起身,披着垂顺至地,黑亮如瀑的柔美长发,赤脚走到梳妆台旁,补了补唇上的胭脂。
桑祈嘴角一抽,心想该不会这是在暗指卓文远刚才说的,让她帮忙在唇上涂丹脂的事儿吧。那只是话赶话的随口一提而已啊,再说文政殿离浅酒的寝宫醉眠轩隔着大半个御花园,当时殿里又没有别人,二人间的对话,她是怎么知道的?莫非这姑娘真是什么狐媚精怪不成?
浅酒精心地补好胭脂之后,又开始对镜描眉,见桑祈半晌不答话,才又道:“妾身说的是陛下想要迎娶将军一事。大将军三年孝期已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