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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完,用力在扶手上一拍,只听整个轮椅都在颤抖轰鸣。所幸质量过硬,才没散掉。
提到父亲,难免心生黯然。桑祈眸光微动,却还是倔强地道了句:“父亲尽管已经辞世,可桑家还在,桑家的威名还在,桑家军还没垮。”
“没垮?呵呵……”桑崇原本目眦欲裂,闻言却哈哈大笑了几声,将她的话重复了好几遍,才道:“阿祈,大伯该说你是太看得起我,还是太不自量力?你看看,看看桑家,除了你父亲,现在还有谁能上战场?除了老弱就是病残,再不就是妇孺……这几年来,桑家全靠你父亲一个人在撑着啊!后继无人了啊!可是尽管如此,荣氏还是没放过他。没放过……”
他说着,拿起挂在手边的水囊,仰头猛灌了一口。
空气中瞬间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烈酒与怨愤的味道。
桑祈一着急,语气有些重,强调道:“阿祈已经说了,害死父亲未必是荣氏的意思,皇帝也许也只是被利用,被人蒙蔽了。我们就这样回去齐昌,让敌人奸计得逞,父亲岂不是死得更冤枉?”
桑崇却没有继续再听她说下去的意思,摆了摆手,赶她出去,道:“无需多言,快回去收拾东西,我们尽快动身。既然战火已燃,洛京更不能多留了。”
“大伯!”桑祈还是不甘心,情急之下,道了句:“您这是逃避!懦弱!”
“你要非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桑崇背过身去,不愿再与她争执。
桑祈一时气结。
“您……”
您了半天,才颤抖着挤出一句:“您不配做桑家的族长。”
桑崇眸色一凛,回眸朝她怒目而视,沉声问:“你说什么?”
“我说您不配做桑家的族长。我齐昌桑氏,铮铮战魂,无数先烈战死沙场,傲骨不屈,从来没有不战而降的先例。您现在回齐昌,就是不战而降,给桑氏一族抹黑。所以,不配做桑氏的族长!”
桑祈一咬牙,屈膝跪了下来,正色道。
“你……”桑崇被一个晚辈如此羞辱,又羞又恼,气得浑身颤抖,喝了句:“你这不孝女!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阿祈知道。”桑祈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但是想到英勇捐躯的先人,想到战争意味着什么,阿祈不得不直言。”
桑崇怒发冲冠,一个没忍住,直接硬撑着从轮椅上单腿站了起来,抄起椅背后的拐杖就朝她背上重重地打了下去。
桑祈咬牙,生生挨下了这一棍,疼得胸口一钝,只觉喉头腥甜,差点吐出血来。
桑崇双目赤红,也像有血在烧。打完这一下后,还坚持站着,全身颤抖,嘶吼道:“战争意味着什么?满门忠烈意味着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意味着我年纪轻轻就没有了父亲!意味着我辛辛苦苦把几个弟弟拉扯大,却要眼睁睁看着他们英年早逝!意味着我死了三个兄弟,两个儿子,还有分家旁支数都数不清的侄子!意味着桑家我这一辈现在最后一个健全的男子也死了!意味着我二弟这一支,只剩下了你这么一个女子!”
“我不配做族长?我只是不想让桑家灭门,不想我弟弟彻底绝了后!”他喊完这一句,才似终于用尽了最后了一丝力气,身子一偏,栽倒下去,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宁可站着死,绝不屈膝而活
“大伯!”桑祈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搀扶,却被他大力推到一边,坚持要靠自己爬回去。
外头的人也听到了声响。一个小男孩儿跑了进来,见到屋内的一幕,也是满脸惊讶,差点就哭出来了,快步跑过去,拉扯着他的衣袖,道:“父亲,父亲您这是怎么了,快起来。”
男孩儿大概只有六七岁的样子,眉眼还没长开,但依稀能看得出来与桑崇有几分肖似,想来是他当初身受重伤,回到齐昌调养后生下的子嗣。
当着弟弟的面,桑祈不忍再多说什么,只是期待地看向桑崇,搭了把手帮忙。
桑崇不知是因为见到了儿子,还是因为终于把压抑多年的宿怨宣泄了出来,火气也消了一半,朝小男孩儿温柔地笑笑,抬手摸着他的头,道:“没事,爹不小心没坐好,不碍事。你和姐姐先出去玩一会儿,我们明天就回家。”
“是。”小男孩儿乖巧地应了声,上前拉桑祈的手,道:“姐姐,祝儿帮你去收拾行李吧。老家那边,院子已经给姐姐准好了,可大的一个花园……”边说边抬步往外走。
桑祈只得先跟着他出去,一步三回头,充满了不甘。
“母亲一直说,姐姐可漂亮了,等姐姐来,就有人跟祝儿做伴了。”
少年不识愁滋味,天真无邪的桑祝似乎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肉嘟嘟的小手吃力地抻着,握住桑祈的两根手指,畅想未来用的都是开心的语气。
桑祈叹了口气,拉着他停下来,俯身蹲在他身边,问:“祝儿今年几岁了?”
“六岁半。”
“这么小的年纪,为什么不在家里等,要辛苦跋涉,跟着大伯到洛京来?”
“祝儿也不知道,可父亲无论去哪里,都要带着祝儿,不让祝儿离开他半步,说是要时刻保护祝儿什么的。”小男孩儿头一偏,奶声奶气道,一看就是在学父亲的话。
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桑祈眼眶一热,几滴泪水涌了出来,不想让弟弟看见,上前一步抱住了他,低低地哽咽几下,将泪意压了回去,拍着小家伙的头问:“那,祝儿喜欢被保护么?”
“嗯……有的时候,觉得也挺没意思的。”小男孩儿道,“父亲从来不同我说外头的事情,也不说祖父和各位叔叔。但是,祝儿知道哦。”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表情得意而狡黠。
桑祈不由被他逗笑了,放开他,擦了擦眼角,问:“知道了什么?”
“祝儿知道,二叔是个大英雄。”小男孩儿眼角里亮晶晶的,提到英雄这个字眼,满是崇拜的目光,道:“所以这次来洛京,听说能见到二叔,祝儿是自愿来的。”
桑祈沉吟片刻,抬手捏了捏他的脸,又问:“那……祝儿也想做英雄么?”
“嗯!”小男孩儿坚定地用力点了点头。
桑祈忍不住又想掉眼泪了,激动地再次抱紧他,道:“真好……不愧是桑家的男儿,祝儿以后一定能成为像你父亲和二叔一样的男子汉,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真的吗?”小男孩儿听了这话十分高兴。
“真的,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先帮姐姐一个忙。”桑祈直接把这粉雕玉琢的小公子抱了起来,边往回走边道。
小男孩儿一脸疑惑地偏头看着她,不明所以。
“很简单,你就把刚才那番话,再同你父亲说一遍就好。”桑祈笑道。
“嗯。”男孩儿乖巧地抓紧了她的胳膊。虽然能感觉到姐姐抱自己有点吃力,可能随时会掉下去,面色却没有丝毫胆怯,只是认真地盯着地面,牢牢攀着她,做好了摔一跤的话可能有点疼的心理准备。
见他俩又回来了,桑崇拧起了眉毛。
桑祝在桑祈鼓励的目光下,走上前,对父亲说了自己也想像二叔,像父亲,像祖父,像很多叔叔哥哥那样,做个大英雄的话。
自己在家一直没给他讲过这些事,也不让别人提,对于他是如何得知这些的,桑崇感到很讶异,不悦地瞪向桑祈。
桑祈赶忙解释:“大伯,我们刚走出去几步远,这些内容绝不是我说的,话也不是我教的,完全是祝儿自己的想法。”
桑崇沉默着,不说话了。
桑祈趁机也放软了三分,继续煽风点火,道:“大伯,您说桑家后继无人,都是老弱妇孺。可是妇孺和弱小,未必就不能有一番作为。何况,祝儿是桑家的血脉。将来您是想让他和列祖列宗一样,受世人景仰。还是被人在后背戳脊梁骨,说他祖祖辈辈都是英雄,到他这辈却变成了狗熊?”
言罢她又是深深一拜,道:“阿祈绝不乐见前者。所以愿替父出征,继承桑家衣钵。待到平定天下后,再将未来交到祝儿手中,送他一个人民安居乐业,可以安心开疆扩土的太平盛世,和桑家忠烈之士的无上荣光。”
说完,她静静地等待着桑崇的回话。
可桑崇还是无动于衷,沉着脸,叫人将桑祝带下去,并将她也赶走了。
桑祈在院外徘徊,心里是说不出的失望与无奈。
正在思索还能怎么办,听莲翩来报,说严桦来了,已经在府外等了很久,可侍卫就是不肯放人。
“严桦来做什么?”
对于这个人的到来,她有些意外。
“来请大老爷出山的。”莲翩叹了口气,解释道:“侍卫不肯让他进来,他就站在外面喊。看那架势,好像若是大老爷一刻不见他,他就一刻不肯走了的意思。”
桑祈好奇之下,跟着她一路来到大门,透过门缝向外看去。
只见严三郎一身白袍素服,头系白纱,腰戴麻布,凛然而立,在门外扬声喊着桑崇的名字。从忠义孝廉,说到桑家门风;再从桑家门风,说到而今时事。将宋家的狼子野心和洛京各个氏族之间的内忧外患、大燕与西昭的战争形势一一道来。言辞犀利,丝毫无惧于把各大氏族,包括自己家的阴暗面揭露出来。坦言洛京氏族之孱弱,除了桑家,无人能与西昭对抗。
举动引来了许多人围观。
有不少寒门子弟,或是有见地的下层人士,被他的话触动,也纷纷上前,跪在他身后,共同请缨,希望桑崇出任大司马一职,再次于危难之中匡扶社稷。
桑祈从外头的情形判断,觉得似乎事态比自己想的还严重。一问才得知,原来第二封急报也到了。留守边关的桑家部队,不知受了何人指示,竟然不战而退,连弃三城。眼见着西昭人一路畅通无阻,仅仅用了一日,都快打过贺兰山了。
于是更加觉得形势危急,不容大伯再犹豫下去,皱着眉头,又回到了书房,连连砸门。
桑崇实在头疼得很,不得不开门,这次选择以理服人,叹着气对她道:“阿祈,你太天真了。就算二弟的死,真怨不到皇室头上。这世家之争,你也是玩不过宋玉承那只老狐狸的。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为何齐昌早就准备好了给你的宅院?就是因为连你父亲都觉得,这次危机中,怕是难以全身而退,所以才要回去的啊。你就理解理解他的一番苦心吧。”
傅先生的想法,终于得到验证。
桑祈心头一紧,还是摇了摇头,道:“阿祈不走。如果父亲真是被宋太傅所害,待我平息战乱后,定会亲手为他报仇。”
“战乱,报仇!”桑崇紧紧蹙眉,揉着太阳穴,面沉如水,冷哼道:“这些事无一不生死攸关,你就不怕死?不怕你父亲费尽心机,为你铺就后路,你却自己非要去送死,辜负了他的期待?”
“……”
桑崇说完,见她露出痛苦的表情,明白自己抓住了她的软肋,只希望她早点想通,继续劝道:“齐昌并非什么兵家必争之地,这些年来桑家在那儿也根深叶大,实力雄厚,即使是在乱世,想要安生于一隅也并非难事……”
“大伯。”桑祈突然出言打断他,重重地在地上一叩首,沉声道:“阿祈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我意已决,若是大伯不允,阿祈哪怕只靠自己一个人,也要亲手捍卫桑家荣耀,绝不容忍它蒙尘。”
这侄女跟自己弟弟一样,简直油盐不进,桑崇心里千百万个无奈,重重拍了一下轮椅扶手,叹了声:“唉,你这女子……”
“你说说,你一个女人,能做什么,嗯?”桑崇眉头紧锁,上下打量着她,良久后面色一黑,好像想起了什么,冷声问道:“你该不会,是为了你那个情郎吧?晏家那小子?为了和他在一起才不肯离开洛京,跟大伯回去,是不是?”
桑祈没想到他此时此刻会提起这一茬,怔了怔,才语塞道:“并非如此。”
桑崇却是不信,一脸阴鸷,仿佛在责怪她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在惦记着男欢女爱这种小事,不惜为此搬出这么多大道理,实在太不懂事。
书房内,二人还在两相对峙。
大门外,严桦还在率领寒门士子坚持,有几个高门子弟也陆续加入了进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晏云之出现在皇宫里,并带来了一样令皇帝意想不到的东西。
☆、第一百一十六章 :那,我不嫁了
“阿祈并不是为了晏云之,还望大伯三思。”桑祈又重重叩头,耐心解释道。
桑崇却听不进去,执意叫侍卫来带她出去,动用武力看紧她,直到出发。
进来的侍卫都是桑崇的亲卫,一个个的比家中侍卫看上去强悍很多,面无表情,行动整齐划一,极有秩序。
由于没接触过,能不能打赢他们是个未知数。桑祈情急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