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僖参扌某
最令一众文武朝臣诟病的是,六年前,皇上竟在与皇后蔚氏新婚之际,看中了一个入宫献艺的舞伎,且将其留在了宫中,恩遇甚厚。不过半年工夫,这个出身乐籍的微贱女子,便凭着圣眷一路升位,直至封到了贵妃。这等隆宠,只怕比起当年汉宫的卫子夫也不遑多让。
况且,若真论起来,这位明贵妃的狐媚手段,比当年的卫皇后或许还要胜上几分。她入宫已整整六年,却仍是独得帝心,盛宠不衰,即便六年来也未能为皇上诞下一子半女,但,却依旧是大郢天子唯一的枕边人,竟未给其他宫娥女官分去了一星半点儿的恩泽,以致三宫六院形同虚设。仅这一点,便足以让一众朝臣终日谤议!
这不,此次犒军,这般庄重的盛事隆典,皇上竟撇下清宁宫里的正宫娘娘带了她来,委实——是可忍孰不可忍!
恐怕今日犒军之后,御史台又该是谏折如山了。可这么多年下来,朝中上下都心知肚明,当今圣上那就是个忠奸不察、明晦不辨、水火不进的主儿,任你言辞切峻还是委婉讽劝,血书上奏还是当廷死谏,通通都是白费力——简而言之,一个不折不扣、彻头彻尾的昏君!
而这一位贤相,便是三朝元老的大郢左相蔚明璋了。
新帝即位之时,尚是四岁稚龄,匡扶社稷的重任自然便落在了才德并举、满朝皆誉的蔚相国肩上。而这位盛名在外的贤臣也的确未让天下人失望。这二十二年间,即便边患频起、国中不宁,当今圣上又昏聩到这个份儿上,大郢的江山竟也没有就此葬送掉。不能不说,这其中有一大半儿,都是蔚相国的功劳。
若说蔚相是那受命于危难之际的诸葛蜀相,那当今的皇上就比那扶不起的刘家阿斗还要不如。
此刻,这昏庸无道的大郢天子便正携着他心爱的宠妃,迎风立在皇城正南的朱雀门上。
十二旒的珠玉帝冕,身着一袭翟纹青章的玄色云锦袍,由日、月、星辰等配成的十二章纹样明华夺目。玉带赤舄,五色云纹的蔽膝、金赤丝绶佩田黄。耳侧垂下的南珠允耳上珠光流溢,并着冕旒上湛然的玉华、衣裳袖裾间金丝银绣暗纹隐隐泛动的辉色,衬着城门之上大郢天子那一张清华俊逸的脸,恍如临世的神祗一般。
不得不承认,即便没有这一袭帝冕龙袍加身,他依旧是一个极出众的青年男子。长身玉立,乌发尽数束入玉冕,他的五官轮廓略深,清疏朗俊而不失秀蕴,修眉入鬓,深瞳长睫,一双眸子异样的幽邃冷澈。自幼长于宫廷,身为九五之尊的帝王,受着世间最为庄重而严格的礼仪薰陶,有着天下最为出色的鸿儒博士督学教导,所以,他举手投足间,即便是随意不经,也仍透着天子身上独有的雍华之意,清贵天成。
而此刻,雍贵无双的年轻天子,眸光淡淡落向朱雀门下俯首的百官,神情是惯常的散漫无谓。
与他比肩而立的女子,亦是严妆华服,一袭赤质绛红的云锦缃绣长裙,彩翚为饰,五色为绘,妍丽不可方物。她一挽如缎青丝绾作了峨峨双鬟望仙髻,簪步摇以黄金为题,贯白珠为桂枝相缪,而那一顶九凤金钗为翼的百鸟朝凤点睛华胜,垂了五色翠羽流苏为缀,光华熠熠,璀璨耀目。
这位明贵妃,闺名似是一个黛字。但,此刻,朱雀门下的众人只觉得,天下粉黛,谁又能及她一分风华?
那是一个极美的女子,却并非众人想象中那般倾城艳质,祸国媚色。反而,她周身带着一脉骨子里透出的高华气韵,那一双剔透的眸子美得有几分清冽,淡淡扫过去,便带了几许睥睨群伦的超然冷傲之色。
说这般高华逸世的女子是优伶出身,谁人会信?
袗衣华饰或许可以仿制而就、仙姿丽色也或许能够妆点而成,但,这份深融于血脉之中的高逸风华却是怎么都学不来的。
其实,从她这一袭华妆伴着天子出现在朱雀门上起,底上的文武百官便已起了不少的噪动。虽说这一身衣饰不及皇后凤冠祎衣的繁复华丽,但,依例,宫中嫔妃只能服绯色,绛红仅有六宫之首的皇后一人可用。而九凤之钗,更是万万不能僭越!
可,她却是张扬地伴驾至此、僭越地用了绛红、肆意地戴了凤钗,分明是枉顾宫规礼制、视朝廷律令为无物!
而,对于眼皮底下,一众文武朝臣黑得锅底一般的脸,还有那仿佛要射穿了她似的一道道忌愤目光,朱雀门上的天子宠妃通通视若无睹!
这般的神情,就好像她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这里,便是故意要同文武百官较劲儿,让他们难看一般!
这一袭绛红衣,这九支金凤钗,分明愈矩、分明僭越!可,她就这样地站着这儿,用着这样淡然清冽的目光俯视群伦,就让你觉得,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衬得起这一袭袗衣华饰!
高台之上,清贵天成的雍华天子,仙姿玉色的丽质佳人,比肩而立、俪影成双。
任是世人腹中有多少谤议,但,此刻也不得不承认,确是天造地设,一双璧人。
而此时,随着一声沉肃庄穆的号角声响起,明德门在举众瞩目中缓缓而启,门外肃容以待的玄风军,开始入城。
作者有话要说:偶知道这章十分之枯燥无味,但,里面剧透了云涧哥哥的身世噢,聪明的亲们肯定猜出来了,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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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献捷(下)
城门完全打开的一刹,数千铁骑甲胄光寒,沉肃的玄黑色给人莫名的一种压迫感,那是,塞北沙场上,无数将士的汗与血洗出的军中独有的铁骨本色!
玄风军上下六十万铁骑,自然不可能尽数入城,所以今日前来献捷的只是其中五千精锐。
整条朱雀大街,凌晨起便清了道,而大街两侧的酒肆茶楼里,则是早早挤满了专程订了雅座儿来看犒军的名流贵胄。
素日里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的京都繁华地,此刻,却是静得没有一丝微响,仿佛亘古以来便是如此的岑寂,直至将士们跫然的马蹄音整齐划一地响起。
银丝滚边的玄色军旗迎风而展,大大的一个“易”字飘扬在京都上空。
入城的队伍分作八列,而当先三骑上的人,皆是与众不同的银白战甲,在一派铁黑玄色中显得分外明华耀眼。
这三个人就是此次大战的主将,自右向左依次是——玄风军主帅易晓、十六卫上将军蔚华胥、玄风军副帅枫烨。
要说这起这易元帅、蔚将军和枫家大小姐,那可都是大郢家喻户晓的风云人物。
这前面的两个俊朗男儿,不知是整个长安城多少待嫁女儿的深闺梦里人。
易晓,布衣出身,年少从戎,未及弱冠便名动天下的少年将军,如今更是手握六十万重兵的玄风军主帅。
蔚华胥,当朝左相蔚明璋的大公子,允文允武、才德并举,而今统领着京都十六卫,位居上将军。
恰巧,这两个同样英才卓荦,被誉为“双璧”的年轻人竟是同龄,如今皆年仅二十四岁。
不过,令得不少京中名媛憾恨不已的是,三年前,蔚大公子便娶了户部尚书颜明祯的掌珠——才色殊绝的帝都第一美人颜瑗为妻。英雄佳人,年貌相当,自然是良缘天赐。而且结缡三载,伉俪二人琴瑟相谐、举案齐眉,相国公子三年间未曾有过任何妾侍宠婢,更从不出外寻花问柳。而这颜家千金,也真真羡煞了京中一众佳丽。
所以,这位十六卫上将军,待嫁的名媛千金们是没想头了,不过不是还有另一位齐名人物么?
同样是年少成名,卓有功勋。不过,不同于专一又长情的相国公子蔚华胥,威名赫赫的少年元帅易晓,在军功卓著的同时,也是生性风流,花名在外。据说一年多前,大军出征前夜,他还在琼华阆苑“影仙子”的绣阁里快活,次日五更天,才给匆忙寻来的副将从美人儿的香衾软帐里催了起来委实不负风流之名。
但,这也并不怎么影响整个京都的待嫁少女,以及她们的父母对这位少年元帅的兴趣。每逢大军班师回朝,不过数日间,雪花儿一般飞来的拜帖便堆得能湮了整座易府。其中大半儿都是想方设法要把自家女儿嫁进来门儿的,且不少还默契地附上了京中妙手亲绘的小像,以证明家中千金生得如何倾城绝色、颠倒众生。
以至于易府的管事,每逢自家主子回府,一想到那将随之而来泼天洒地的帖子,便顿觉头如斗大
而今,与这位风流的玄风元帅同掌三军的,便是副帅枫烨。
若论起这位枫烨大小姐,在市坊间的名声可比易、蔚两人都要响得多。
毕竟,继宸华女帝之后,一百多年来,统共也就出了这么一位女将军。
女子从军,在民风开放的大郢,也算不得多么惊世骇俗的事儿。
大郢的开国皇后赫连氏,当年便是易钗为弁,以男儿身份与天靖帝携手疆场,打下了大郢的万里江山,因姿容姣好,军中曾有“扇面将军”之誉。
而在大郢定鼎之初,也有名将世家的陇西凌氏之女——凌晗,在北夷压境的危难之际代父出征,且屡建奇勋、名震一方。
再是大郢的一代盛世名君,亦是立国至今唯一执鼎策国的女子——宸华女帝,当年在睿帝晏驾、翌王谋反的大乱之时,以嫡长公主身份亲临战场,披坚执锐,领兵平叛。且奇兵绝谋,智略无双,率军一举击溃翌王诸部,后来传为国中佳话。
而如今这一位“红枫将军”,较其他几位而言,出身的确是特别了些。
枫家原本是江南巨富,是因纳银犒军得了朝廷的官秩,而这么些年下来,因枫家出的银子越来越多,所以,枫家老爷子的品阶也升得越来越高,业已位居从三品。虽然仍是虚珩,但依大郢官制,当朝两位相爷也不过从二品。所以,即便在朱紫遍地的京都长安,枫家也绝对称得上高门显宦了。
但,这位枫家的嫡长女,也是枫老爷子膝下唯一的女儿,实在是没有半点儿官家千金的样子。
枫家大小姐自幼习武,从会拿筷子的时候就开始拿刀剑,到十一、二岁上,武艺已是十分了得。可惜的是,性子又悍又霸道,欺凌乡里、肆意妄为,又有枫家老爷子在后面护着,几乎无人敢惹。所以,打小就是苏州城里出了名的“小霸王”。
大约六年前,枫家第一回纳银犒军的时候。这位一向不怎么安份的大小姐一时兴起,便领了家中数十个习武的仆从,说要随着押粮车一路去北疆长长见识。枫家老爷子对这个亡妻留下的嫡女向来宠得紧,所以一惯纵着她胡闹,这回自然没拦着。
谁知这押粮的队伍竟在路上出了事儿,大约是走露了消息,正被一队突厥兵截在了半路。才不过十四、五岁的枫家的大小姐不但武艺过人,那脑瓜儿也是一等一的灵光。临危不乱,定妙计、出奇兵,竟真的在已方毫无优势的情形下保全了粮草,虽然自己也落了不轻的伤,但却是实打实地立了个大功。
这一回的事儿,竟让枫家大小姐打仗上了瘾,自北疆回来后,就让自家老爹向皇上请旨,准她去玄风军中做个参将。
朝廷国库空虚多年,北境又一惯不大安宁,每年的军费开销都能让朝中上下大小官员愁白了头,所以,当年江南首富的枫家自愿纳银犒军时,朝中上下简直是抓住了一根儿救命稻草。因此,六年来,对枫家是厚遇得不能再厚遇,若不是碍着大郢律令,兵部的一众大臣奏请为枫家加个爵也不是没可能——毕竟,每年都要伸手向人家拿银子的不是?
现在么,不过是枫家小姐要去军中当个小小的参将。平心而论,即便是个军中的寻常兵士,在押送粮草时立下了这样的汗马功劳,赏个参将都嫌轻了。何况,大郢历来又不是没有女子从军的先例?
所以,枫家小姐参军的事儿,就在不理政的皇帝没意见、理政的大臣们没意见、三军主帅笪鸿还没来得及有意见的情况下,成了既定事实。
自然,天子近侍随着枫家小姐去北境宣旨时,没忘记同玄风元帅笪鸿打商量——千万丢个闲差给这位千金大小姐就好,丁点儿险都别让她犯。否则,若真有个什么闪失,朝廷可怎么跟爱女如命的枫老爷子交待?
谁也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