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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世木已成舟 by 纯白阴影-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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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琥珀感叹道:“你的命真大!”

              漓江笑:“我不走也不会出车祸的,如果我在,我们四个人刚好一桌麻将,肯定不会在夜里还行路的。”

              在外面漂泊的时间越久,漓江越想回到A城,可论及自首,他是没有勇气的。但他心里的罪孽感,日复一日深重,心里仿佛总有一个声音在召唤,回来吧,回来吧。

              有钱有什么用,不过是刻舟求剑。舟还在,水却不是那水了,再也寻不回那支宝剑。

              许颜的骨灰盒至今仍在她的父母身边。她只有在死后才能和爸爸妈妈团聚,想起来不是不悲凉的。漓江深深痛悔:这一切都是因为她选择了他造成的。他只有一小撮许颜的骨灰,装在一个项链的盒子里,始终带在身边。项链被他送了人。

              漓江离开北京时,在小区门口买了一份报纸,两年了,他老在这个报亭买报纸。报亭的主人是个年轻的姑娘,每次他来买报纸她都会羞红了脸。有时漓江下班晚了,本来以为报纸早卖完了,她还是替他留着。两年来不曾间断。

              漓江把项链送给了这位姑娘:“我今天在路上捡的,很好看,送给你。可能也值不了几个钱,你拿着随便玩玩。”

              到了此时,琥珀才彻底明白漓江初来上海说过的话。他说,上海这么大,让我感觉安全。是,上海这么大而繁华,所有人的经历、痛苦,搁置在里面都显得微不足道。这也是琥珀喜欢它的原因。

              “事到如今,你是如何来看待这件事情呢?”

              漓江像个小孩子似的作着检讨:“是我错了。我一心想让我们以后的生活更好一些,又没有别的什么能力,只得忍辱负重,结果一错再错。我真傻。丁伯伯让我学了那么多财会知识,我怎么不继续学下去呢,再找个正当营生,不依附任何人。我可以的,其实我是可以的啊。我太贪婪了,又急功近利,总是心存侥幸。上苍果然惩罚了我,许颜不在了,而我只能背井离乡。”

              “不,你明明知道,打一份普通的工,那些薪水是不够支付许颜昂贵的毒资的。别再责备自己了,好吗。“琥珀温和地说,“那时你根本就没有别的路可走。就算你不去银行,找到一个单位,也无非是毕恭毕敬地活着。最大的出息,不过是部门主任,还要自己掏大部分钱才能住上单位分下来的福利房,没有挑选余地,100平米左右就是奋斗的宿命。拿什么来支付那些毒品呢。”

              漓江还是摇头:“随着年岁慢慢长上去,很多问题,当初苦苦求索,现在都豁然开朗了。真的,琥珀,不要安慰我,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缺钱花,但他们都选择了高贵地死,偏偏我就没能做到。无论如何,我这是触犯了法律的啊。”

              “你只是方式偏激了些,不是吗?既然这么做了,你只能向前看。”

              “我以为你会劝我自首。”

              琥珀笑:“那样有什么用处呢?不如致力于事业,比如你开公司,就是件很好的事情,解决了不少人的饭碗问题嘛。这比你去自首,更能造福社会,你觉得呢?”

              漓江知道琥珀是爱着他的。女子一旦陷入爱情,就容易变得黑白颠倒,是非不分,丧失原则。他只能就这样坐着,无话可说。

              他曾熟读金庸的小说,在网上看过有人写的帖子,说是同情《神雕侠侣》中的杀人魔头李莫愁。事实上,我们不能因为她为了一段得不到的爱情,就可以对她那杀人如切菜的残暴兽行视而不见。

              爱情再怎么伟大,那是你个人的事,李莫愁可以通过其他方式表达自己的伟大爱情,比如每天看着陆郎卧室的灯熄掉然后回去独自垂泪到天亮,几十年如一日。她还可以把仇恨化成力量,去沙漠植树造林,然后把那一望无际的绿地命名为“陆李林”。让后人记住她伟大的爱情。可是把无辜的人命当作你那其实是变态心理的陪葬品,这不能证明你是情圣,只表明你是恶魔。好在还有天理,人收拾不了你,天都会收你。

              说到底,无论是刀耕火种的农业时代,还是比特漫天飞的信息时代,我们活在规范中。这种规范在正常情况下对每个成员都要产生各种各样的约束力,谁挣脱这种约束力并产生一种破坏,那么等待着他的只有规范的制裁。

              这道理,被爱蒙蔽的琥珀不能明白,可漂泊多年的漓江懂得。

              一套漂亮的房子,和上升期的公司,丝毫不能给他带来快乐。曾经以为这些东西会很吸引自己,结果不是。漓江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竟是情种,这种感觉鄙视却无奈。

              他自觉有很多死法,却没有任何活法。对于他来说,许颜是夏天,他是树。她来了他就绿着,她走后,他就枯了。琥珀则是水,能够润泽枯树,却没有办法令朽木重生。


            正文 26

              这天白天公司的事情很多,琥珀很累,晚上睡得很早。她梦见一场大火。那火真大,烧掉了两间房。她冷汗淋漓地醒来,顺手抓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时间,才十点。往常这时,如果不加班的话,她通常是和漓江边聊天边收听辛夷的节目。

              她起身倒了一杯咖啡喝下去,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仍能清晰地记得梦境中的情景,如此真实,和辛夷有关。她梦见辛夷自火光中逃出。想到这儿,她在枕头下摸了半天,找着收音机,就着床边小灯微弱的光调台。

              不是辛夷在主持节目,换了一个陌生的女声,琥珀以为自己调错了台,仔细瞅了半天,确定自己没有弄错。她只好狐疑地接着听下去。

              半分钟不到就有听众打进电话了,问这位新主持人:“九凤呢?”想必这也是个没有从开头听起的人,因为通常DJ都会在节目开始说明情况的。

              果然,新主持说:“九凤摔了一跤,左腿骨折,脸部擦伤,这段时间的节目就由我来主持了。”

              等节目结束,琥珀给电台打电话询问辛夷住在哪间医院。她们以前要好的时候,辛夷给过她办公室的电话。

              次日,琥珀请了一上午的假。她是个对自己要求很严厉的人,虽然位居总经理,按说有些规矩可以马虎一点,还是向人事部告假。

              随后,她打的去了徐家汇美罗城。这里有家西餐厅的餐后芝士蛋糕味道特别好,有次她和辛夷来此就餐,都异常中意它。遗憾的是,这款蛋糕不接受单点,只作餐后的惯例甜品。

              接待琥珀的是餐厅的值班经理,听琥珀说明来意,很为难:“本店的规定是不接受单点甜品的。想必您也知道。”

              琥珀与他磨了半天,妥协道:“好吧,那就给我拿些牛排过来,打包带走。”

              辛夷住在静安区一家医院。琥珀曾经带漓江来过,这附近的常德公寓,张爱玲曾经住过。那是 1942年到1948年。

              琥珀很喜欢静安这个名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她和漓江在寺院里许过愿,当时她还笑着说:“我从来不跟神灵作对。我相信我日后会有幸福。”

              漓江说:“顺从者未必幸福,比如岳飞。”

              琥珀不服气道:“逆天行者也未必幸福,比如夸父。”

              漓江说:“有没有幸福,我已经不介意。我信命的。”

              琥珀则说:“信命也是给命逼的。”

              她带了莲子猪蹄汤过去了。辛夷躺在病床上看书,脚上缠着绷带。

              她见到琥珀楞住了,冷笑道:“你是来看笑话的吧?”

              “我没有必要花三个小时炖汤,就是来看笑话。”琥珀笑答。

              辛夷没有作声。

              琥珀给她盛汤:“刚问过医生了,你的腿很快会复原的,脸也不是问题,别担心。”

              “你知不知道是我暗算了你?”辛夷问。

              “嗯?”琥珀不解。

              辛夷微笑:“你一定不知道,我和陈燃根本就没有结婚。”

              琥珀道:“那张喜帖是怎么回事?”

              “我伪造他的笔迹写的。我和他交往几年,模仿几个字还不是问题。你当时只顾伤心去了,根本就不疑有诈,是吗?”

              琥珀笑了:“那么既然我走了,为什么你们没有……”

              辛夷说:“原来你都知道。后来我觉得没意思了。我很喜欢他,就是因为他愿意为了我开心而哄我。在他面前,我可以像孩子般地为所欲为。他使我很放松,知道吗?你的介入使得他总是对我赔小心,让我太紧张了。渐渐地我也知道,他在我身边,想着你。”

              琥珀点点头,喂她一口汤,她乖乖地喝了下去。

              “是啊,正如如果我嫁给他,他想的人会是你一样。”

              两人相视一笑:“你看,我们竟然爱上了这样优柔寡断的男人。”

              琥珀突然想起天山童姥和李秋水,两人为了无崖子争了一生,到最后也是这般相逢一笑泯恩仇吧?

              是,她爱过,她也爱过,也都争过,他却和不相干的人走到了一起。

              辛夷说:“你走了之后,陈燃找过你。你还真狠,辞了职,换了手机号,闷声不响地消失了,可怜那男人天天到你家门口去守侯啊,次次扑空。”

              琥珀笑。陈燃也没坚持多久的时间嘛,不过是一个多月。他们的缘分这么浅。他的耐心也只有这么多。

              “不过我倒是满自私的,竟然弄了个假的结婚消息来骗你。那时我的脑筋转不过弯来,才想了这么个点子来阻挠。”

              “当然,你很成功啊,我很配合,立刻就从你们眼前蒸发了。”琥珀白她一眼,“把这么大好河山留给你收拾,机会却被你白白糟蹋了。”

              “没办法,陈燃始终不忘故土,我也实在懒得和这亡国奴凑合着过下去了。”辛夷笑道。

              “这些日子,你好吗?”琥珀轻声问。

              辛夷声音软弱:“我最看你不顺眼的就是这样子,总是光明磊落。”

              “我最看不顺眼的就是你的身材,怎么可以长成这么魔鬼?”

              辛夷大笑:“跳舞跳出来的呗。”又轻轻拍腿,“可惜近三个月不能蹦了。”

              “没关系,到时候咱再结伴同行,去酒吧颠倒众生,好不好?”琥珀很喜欢看辛夷跳舞,她会跳很多种劲舞,热烈妖冶。

              “你走了之后,我很想你的。都怪我自私阴险,想了个损招来拆散你们。”

              琥珀按住她的手:“不要这么说,好吗,当初是我介入你们的。”

              “你一定不知道,两个月之后,他就有了新欢。那个在佛前发誓要生生世世保护我的人……呵呵。他曾经日夜祈祷让我爱上他。嗯,也许祈祷真的会灵验。”辛夷说着,示意琥珀将她放在床头边的坤包拿过来,掏出钱包给她看:“夹的是你的照片呢。”再看到芝士蛋糕,眼睛都亮了,高兴得直拍手。

              琥珀拿过来一看,真的是自己,照片中的她,穿粉红外套,白色裤子,干净清爽,眯着眼睛站在阳光下,表情很淡。她喉咙一哽,问:“你怎么有我的照片?”

              辛夷做个鬼脸:“从陈燃那里偷的。你看,我多想你。”

              “嗯。收到。接受表白。”琥珀打趣。

              辛夷作惊慌状:“哎呀,你可是有前科的人啊,我还是做标准的异性恋好了。”

              琥珀明白她所说的是指和睿诚之间的事情,笑道:“其实现在我愈发感到,我更在乎的朋友是你。”

              辛夷也正色:“我也是。”

              琥珀道:“阿燃曾经评价你,说,不可爱,但是叫人念念难忘。他只说对了一半,你可爱,并且叫人念念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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