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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敏樱唇微噘,嗔道:“舍得舍得,不舍不得,您若舍得,妾身又有什么舍不得?”这话不经意间触动祐骋内心深处,让他有些怅然。邵敏见祐骋脸色微变,暗悔失言,忙岔开话题道:“天色已晚,殿下该上床歇息了,明日一早,您不是还要进宫见陛下么?”
祐骋微微一笑,抬头对邵敏道:“敏敏,你先睡去罢,我还要在这里多呆些时辰。”邵敏见他心事重重,眉头微锁,纵然心里一百个担心,也知此刻乃最不应打扰他之时,便应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祐骋望着邵敏离去的背影,看着她转过庭院消失不见,才转过身面朝石桌,却冷不丁见冯伯义一身黑衣黑裤,黑布蒙头,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笑眯眯地望着他。这下让祐骋吃惊不小,他自忖内力不弱,而冯伯义却能这般悄无声息瞬间出现且未被他发觉,足见其轻功之登峰造极。
冯伯义见他面露惊讶,便笑道:“适才你忙于与尊夫人卿卿我我,自是难以发觉老夫在此。”
祐骋的脸一下红到脖根,讷讷道:“前辈……见笑了……”
冯伯义呵呵一笑:“你莫以为老夫一介孤家寡人,便见不得男欢女爱,若不是这位慎王妃,你那走火入魔得毛病也不见得能立刻好,老夫看人不会走眼,她可是个难得的贤淑女子,若你负了她,老天都不答应!——闲话少说,今夜之行,你可准备好了么?”
祐骋正巴不得他转开话题,便连连点头,迅速脱下披风,解去外衣,露出里面一身夜行装束,又取出两方黑布,一方裹头,一方蒙面。
冯伯义从头到脚审视祐骋一番,见他腰间露出一截红丝绳,便道:“有些随身的物事,暂且不带的好,此次的对手功力与我相当,而在你之上,况且你头一回涉足这等买卖,若被发现,缠斗起来,那些物事一旦掉落,被对手捡到,你的身份难免暴露。”
祐骋摸了摸腰间那半块玉佩,脸上略过一丝伤感,道:“这物事……乃晚辈护身之用,晚辈会多加注意,不教它遗落便是了。”
冯伯义有些愠怒道:“你这小子,恁的不知天高地厚,在真刀真枪较量之中分心他顾,惟有死路一条!莫非这物事比你性命还重要么?老夫倒要看看!”说着猱身上前,转眼绕到祐骋身后,祐骋只觉得一阵微风滑过腰间,下意识用手一摸,腰间已是空空如也,茫然回头,见冯伯义正握着那半块玉佩发呆。
祐骋见那半块玉佩落入冯伯义手中,担心这乖僻老头会做出什么意外之举,便央求道:“前辈,这玉佩为晚辈心爱之物,乃是……父皇所赐,若前辈不喜欢,这次夜行晚辈不佩着它便是了……”
冯伯义一言不发,将玉佩还给祐骋,默默看着他将玉佩仔细包好揣进怀里,长叹一声道:“你自己的物事,爱带便带,小老儿本不该多事——时辰不早了,走罢!”话音未落,人已轻捷跃到墙外,祐骋不敢落后,拔脚追了出去。
这冯伯义对皇城内外相当熟悉,只见他带着祐骋七拐八绕,片刻便潜入禁宫之内。德秀宫后院外,冯伯义手指微弹,几颗石子疾飞而去,点了诸守卫的睡穴,确信院内无动静后,拉着祐骋沿墙根徐徐而行。行至一处楼宇背后,冯伯义对祐骋略一点头,两人飞身跃起,悄声贴到屋檐下,头正好贴近后窗窗格。祐骋正要戳破窗纸,冯伯义忙用眼神制止,示意他凝神静气,屏息倾听。
窗内烛火朦胧,从窗格缝隙处飘出缕缕幽香,祐骋闻后只觉心头一漾,暗自纳罕:“这是何等香料,怎的闻起来让人不自觉地心猿意马?”禁不住探询地看了冯伯义一眼,只见冯伯义微微眯起眼睛,脸的下半部虽被黑布挡得严实,却仍能看出冷笑的神色。此时听到屋内传来女人轻微的呻吟和呢喃,间或夹杂男人的粗重喘息声,一听便知屋内两人正在行那云雨之事,祐骋顿时又惊又臊,心里如同翻江倒海一般,这冯前辈带他夜探禁宫已在他意料之外,此时竟然带他暗窥他人私密,这德秀宫是顺妃娘娘的寝宫,房内一定是父皇……
冯伯义见祐骋额头渗出汗珠,身体微微晃动,便哂然一笑,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又朝着窗户使了个眼色,眼神温和平静。祐骋见他胸有成竹,丝毫无玩亵之意,疑窦虽仍层出不穷,人却也逐渐平静了下来。于是两人便依旧静静伏在那里,耐心听着屋内的动静。
忽然听得堂屋外传来太监尖嗓子的通报:“殿下驾到——!”,紧接着门被人撞开,一人脚步声咚咚穿过厅堂,直向屋内而来,屋内两人乱做一团,悉悉簌簌响个不停,想必正手忙脚乱裹衣服,那女人声音颤抖问道:“是……是谁?”嗓音虽变了调,却清晰可辩,正是魏顺妃。
闯入的那人气喘吁吁的声音由远至近:“娘——!您没事吧?刚才——”声音随脚步冲进屋后,却戛然而止,屋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祐骋在外面听得真切,闯入的那人正是大皇子祐珉,心里不由暗笑大哥的莽撞,同时也担心父皇要如何才能下这个台阶,即便平常人家,为子女撞见这等事也是极尽尴尬,何况贵为九五之尊的父皇?想到这里,他瞟了一眼冯伯义,只见他微微扬起眉毛,满眼不在乎的神情,似乎在欣赏一出好戏,便有些恼火。冯伯义见他眉头锁成一个结,知道他内心不快,于是又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耐住性子继续听下去。
屋内的沉寂终于为魏顺妃发颤的声音打破:“珉儿,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又是一阵沉默,良久,听得祐珉冷冷的声音道:“我若不来,你便要继续与这畜生苟合下去么?”
“住口——!”魏顺妃尖叫一声,“你……你胆敢如此放肆!出去——你给我出去!”
话音未落,便传来一阵乒乓哗啦的杯盏落地之声,听得祐珉怒喝道:“乔振直!本王只道你是个无用的鼠辈,不想却是个冒充的阉人!竟敢堂而皇之勾引皇妃,做出这等不齿之事!今日本王若不取下你的首级,便从今往后誓不为人!”说罢当啷一声,似是拔剑出鞘。
风声飕飕,烛火一阵纷乱的摇动。屋内那男人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但听声响,似乎在躲避祐珉的攻击。魏顺妃在一旁跺脚道:“住手!珉儿——快住手!”祐珉哪里肯听,剑影分飞,风声愈加凌厉,烛火被吹得直直压向一侧,几欲熄灭。
忽听屋门被重重合上,魏顺妃凄厉的声音响彻屋内:“珉儿,你只管杀了他罢,为娘现在就死给你看!”听得“嘭”一声闷响,另两人的声音同时惊呼起来,剑声陡然停止,烛火一闪之后恢复常态。听得祐珉轻唤:“娘?……娘?”魏顺妃声音微弱道:“珉儿……你若杀了他,娘便再也无颜活于世上……”话未说完,只听祐珉大吼一声:“你别过来!我不许你碰我娘!”
这时乔仲正的声音缓缓响起:“娘娘额头伤口流血不止,老奴若不立时为她止血,恐有性命之虞。”
“你少假装好人!”祐珉的语气充满憎恨,“先前你所应承本王之事,十之八九以失败告终,如今还厚颜无耻败坏我娘的名节!你——你这个天杀的畜生!”又听得当啷声起,紧接着“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听得魏顺妃泣不成声道:“珉儿,你可知,乔振直他是……”
“娘娘!”乔仲正急忙打断魏顺妃的话头道,“是老奴一时色迷心窍!殿下即便杀了老奴,也为情理之中,娘娘如今受了伤,还是尽快包扎安歇,老奴当自缚随殿下而去,任凭殿下处置!”
“不——!”魏顺妃用尽气力,声嘶力竭喊出一句:“振直,你是想要珉儿犯下弑父之罪么?”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咄咄东窗雨
(更新时间:2004…2…11 221300 本章字数:3947)
魏顺妃因受了惊吓,又有伤在身,所以那句话本身声音并不大,却生生在平地激起一阵炸雷,震得祐珉手中长剑脱手掉落地上,同时震得屋外的祐骋双臂发软,险些从檐上坠下,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冯伯义这天夜里让他知晓的,居然是这皇宫里最不为人知的天大隐秘!
祐珉半晌才从震惊中回转,似是自言自语喃喃道:“乔振直……是我父亲……不可能,不可能!”
“他是你的亲生父亲!”魏顺妃凄然道,“二十年前,我才刚进宫不久,皇上登基伊始,整日埋头朝政,对我难得闻问,教我终日郁郁寡欢,若非振直对我百般呵护,我早已积郁成疾而死。兴许苍天护佑,让他的男儿身竟得保全……这才有了你,否则,你如何能成为皇长子而享尽荣华富贵?我入宫之前不离闺门,温婉谦顺,如今却变成宫内人见人怕的戾女泼妇,却是为谁?振直隐忍二十年,日日卑躬屈膝忍辱负重,却又是为谁?我们苦心积虑,平生夙愿便是你能登上皇位,从此呼风唤雨,风光一世,真能有这么一天,我与他便是立刻死了,也死得甘心!”魏顺妃说到这里,忍不住轻轻低泣,停了片刻,哽咽道:“这等苦心,娘是不要求你能体会,振直与我也从未想过将真相告诉你,若不是今日你突然到此……”
“别说了!”祐珉大喊一声,“这不是真的!娘,你在骗我是不是?我是皇子!我是皇子!不是假太监的儿子——”
“你娘没有骗你,你根本不是皇子!”乔仲正一反常态,言语冷冷打断他道,“这一旦为皇上知晓,可是诛灭九族之罪,谁人敢开这样的玩笑?”祐珉的喊叫顷刻停止,乔仲正又道:“事到如今,你根本无可选择,惟有继续我们的计划,使你顺利即位,才能保全你跟你娘的性命。否则,腰斩和陵迟,你且随意选一样罢!”
祐珉默不做声,但听得到他上下牙齿微微磕碰的声音,又听得乔仲正低沉的声音继续道:“你不肯认我这个父亲,我也不勉强你,我乔某人一生从不求人,自己的儿子也不例外!只是你即位之后,不可亏待你娘,这样即便你这辈子都不认我,我也绝不怪你。”
屋内又是一片沉寂,许久,祐珉茫然喃喃道:“计划?那计划……还可以继续实行么?”
“当然!”乔仲正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如今太后与皇上那边,好事都已进行得八九不离十,这几天就应见分晓。再者,禁宫四处都有我的手下,举事之日,内外接应,处处滴水不漏,你就等着黄袍加身罢!”
祐珉长叹一声,正要说什么,突然外面一阵喧哗嘈杂,一太监脚步匆匆撞开房门奔进屋内,气喘吁吁道:“殿下!娘娘!公公!太后……薨了!”
“什么——!”屋内三人同时叫道,屋外祐骋也忍不住轻呼一声,所幸场面纷乱,屋内无人发觉。冯伯义见祐骋两臂抖如筛糠,再也难以攀牢檐梁,知道这接踵而来的打击叫他实在不堪承受,便探臂托住他的下腋,轻轻纵身一跳,跃上屋顶,架着祐骋,猫腰踏着屋脊飞奔。离开德秀宫后院时,不忘飞出数枚石子,解开众守卫的穴道,眨眼之间,便带着祐骋离开了禁宫,向慎王府疾行而去。
一路上,祐骋逐渐回过神来,但仍觉得恍在梦里,听得冯伯义低声道:“太后薨逝,想必已传至你府上,呆会回去,你便得立刻换衣进宫。今夜你所见所闻,万不可对任何人泄露半点!”
祐骋讷讷应了一声,突然问道:“前辈,这一切……可都是你安排好的?”
冯伯义哼了一声,脚步丝毫不见停歇,淡淡回道:“那对狗男女背着你父皇厮混已久,又生下你那冒充的大哥,他们只道瞒天过海,不想却被老夫知晓了去。老夫既已答应助你,便得先教你认清他们的底细,只是口述太累,你也未必肯信,不如索性带你亲自走一遭——今夜乃他们例常幽会之时,且你父皇恰好彻夜在上书房批阅奏折,老夫又顺手在那房间的香炉里撒了一把波斯依兰,数因并起,他俩幽会之时,怎能不苟合一番?老夫在去见你之前,事先将顺妃这贱人的珠簪沾了点马血,用袖箭钉到你那假冒大哥的卧房床头,你那假冒大哥见了,自是以为母亲出了什么意外,所以急匆匆赶了过去,这才有整盘好戏的开场。一切顺理成章,老夫又何须费神安排?”
祐骋蓦地停住脚步,蹲在地下,抱头怆然道:“为什么?仅仅几个时辰,一切便都面目全非!皇祖母……”他猛然站起身,直视冯伯义道:“皇祖母身体一向康健,怎的突然……前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说!”
冯伯义转开头去,眼内有光亮微微一闪,缓缓道:“太后一事,老夫也是刚刚知晓,看来老夫有些低估了那乔仲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