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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的,我爷爷要是看见,肯定夸我,在他看来,每天这么浑身大汗的干活,才算是真正的革命工作。”
“哦,有意思,你爷爷是干什么?”
“老军人,退休了,听说我不想来南疆工作,把我打了个半死。”
“哈哈,怪不得!你爷爷的脾气也够大的。”
“嗯,急起来连我爸都打,一点儿面子也不讲。”
老政委突然正色问道:“小马啊,你真的不愿意到南疆工作?”
马赛连吸了几口烟才答:“不骗你,老政委,到现在我也想不通,干吗和我一起毕业的人都留在乌市,偏偏把我一个分到南疆?”
“我可没办法回答你这个问题。”老政委反而为难了,“不过,既然来了,就不要带情绪工作。我听说,你第一天就跟陈漠军顶上了,他请你吃饭,你也不赏脸?”
马赛叹息道:“老政委,你要是这么看,我也没办法。老实讲,我是看不惯他,都什么年代了?还学我爷爷那种军阀作风。”
“哈哈,你也是够倔的。怎么陈漠军让你来刨地,倒不见你有情绪了?”
“他以为这样就吓倒我,累倒我,也不看看我是读什么学校出来的,这种运动量对我,不过是热身。还乐得清闲,不用每天看他那张死板的黑脸。”
“看来陈漠军这回是碰上对手喽!不过小马啊,他可不是故意整你,局里每个警察,都来这儿劳动过,这对你也是个考验。”
马赛正要说什么,看到队里的越野车开到菜地边。亚里从车上跳下,在向两人招手。转头问老政委:“老政委,亚里是不是来接你了?”
老政委摇头:“接我去哪儿,我退休了,这儿就是我的岗位。他是来接你的,去吧,听我的没错。”
马赛犹豫地看了老政委一下,才抓起衣服离开。
老政委目送他走到地头,回身却看到水瓶旁边放着那盒烟。站起身,地头的车子已经起动,低声说了句“这小子。”
*
几年前,李东阳就知道多里昆这个人了,在一份处分报告上。那是一件下级与上司冲突的事件,本身犯有严重错误的上司被开除法办,而以武力解决问题的下级也被记大过处分。这个下级就是多里昆。没有人愿意跟一个喜欢顶撞上司的人工作,哪怕他是对的。李东阳说不上是有戒心,但觉得有必要找多里昆谈一谈。这不是例行公事,与新来的干警交流,一般是部门领导的工作,多里昆和马赛是破例。
谈话过程中,李东阳发现多里昆非常拘束、紧张,看上去像很心虚。他拿出一包烟拆开,递过去说:“你怎么啦?有什么为难的事?”
多里昆烟也不接,用衣袖擦了一把汗,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说:“局长,有件事,我、我想跟你讲,啊,跟你汇报,就是,啊,就是,我刚才跟你讲的那个女人,她、她和我……啊,她要我在她家过夜,那天我、我找借口跑掉,现在她又让我去,我、我怕我再跑掉,她、她会看出我是在骗她。”
李东阳皱起眉头,拿一枝烟在盒上轻轻墩着。
“这么说,她现在是对你有了感情了?”
多里昆坐立不安,双脚习惯地盘上沙发,又赶紧放下:“啊,局长,不是,啊,也差不多,我赶跑了两个去她铺子里捣乱的无赖,是想接近她的,谁知道……唉!”
李东阳将手中的烟递给多里昆,多里昆接过点上。
“不要担心,你能把这个事情当作工作遇上难题说出来,说明你还是可以把握自己的。
我给你两个建议,第一,你正在做的是一件保密工作,时刻面临极大的危险,为了找到牙生,你采取什么方法,尽量保密在你一个人知道的范围内。注意,不是允许你背后做违法的事!明白我的意思吗?好,那么第二,你要保护好这个女子,不能把人家当鱼饵,最后让鱼吃掉。那样的话,就算钓到鱼,你也等于失职!”
多里昆不停点头:“是,是,局长,我一定记住这两条。”
“好了,跟你谈了半天,该说的也差不多了,你去忙你的吧!要注意安全。”
多里昆和李东阳握手出门,在走廊里撞到马赛和亚里。
“哟,多里昆,那天叫你等我一起去吃饭,你怎么跑了?”马赛为了修改报告,跟多里昆有过接触,感觉这个人不但没有三头六臂,也算不上什么竞争对手,而且一点不像警察,这反而让他有种亲切感。
“我那天有点急事,改天我请你吃烤肉。啊,我走了。”多里昆似乎跟谁都不想亲近。
马赛还想说什么,抬头看到李东阳微笑站在门口,急忙叫了声“李局长!”
“进来坐,进来坐。”李东阳对马赛又是另外一种感受,他像看见了自己的昨天。
马赛进屋,亚里有点不知趣地跟了进来,大咧咧地在沙发上落座。
“小马,你跟多里昆看样子挺熟了?”李东阳跟部下谈话喜欢从一些小事开始。
马赛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做出笑脸:“啊,局长,我们是同一天上班的嘛。”
李东阳拿起一个杯去倒水:“是啊,你们同一天上班,马上合作写了一个报告,配合得相当不错嘛?”
马赛不置可否地点头,这件事他来前考虑过,最好避而不谈,以免让人觉得是抢功劳,尤其亚里也在座,谁知李东阳进门就提起。
亚里跑去抢过李东阳的杯子:“啊,局长,怎么能让你给我倒水呢?”
李东阳笑:“你着什么急,我是给人家小马倒水。”
亚里又把杯子还给李东阳:“那还是你来吧,人家小马难得让局长倒一次水。”
“你少来打岔,陈漠军怕我追究报告的事对不对?”李东阳倒了水,“这其实是好事嘛,多里昆有经历,马赛会写,这是典型的取长补短,相互配合。小马,你们交流了不少吧?要不然,我看你写不了这么丰富。”
马赛点头:“大多数是多里昆的想法,我只不过帮他形成文字。”
“杀害阿迪力,嫁祸于派出所,以此为借口,组织、煽动围攻乡政府,完了趁乱袭击派出所,目的在夺枪,这些步骤是你归纳的吧?”李东阳知道马赛这种青年最需要表扬,其实,这些步骤不是马赛首创,陈漠军早就归纳过。
“我也吃不大准,这么联系起来,想象的成份是不是太多了?”说是这么说,马赛心里很高兴。
“我觉得恰如其分!”李东阳坐到马赛身边,“哦,你来南疆这么久了,过得还习惯吧?比你想象的区别大不大?”
“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什么都新鲜,有一种身处异域的感觉。”
“哈哈,听你的口气,倒像是在度假。工作上呢,遇上什么困难吗?”
马赛还没表态,亚里已拿起桌上的烟递给马赛:“来,马赛,局长的烟也不是想抽就能抽的。”
“你今天好像特别勤快?”李东阳奇怪亚里怎么突然不懂规矩,“正好,我那辆车这几天下乡弄脏了,你帮我去收拾一下怎么样?”
“啊,行、行啊……我平时不勤快吗?”
亚里苦着脸支支吾吾,也不给马赛递烟了,起身时顺手把整包烟塞进口袋。出了门自己点上一支烟,哀声叹气地往外走,走出办公楼,陈漠军从旁边经过,他也视而不见。
陈漠军一把拉住亚里:“你瞎了!干吗去?”
亚里有气无力地说:“给局长擦车,你要不要一起来?”要挣开陈漠军的手。
陈漠军却抓住不放,看亚里的脸色:“喂,你搞什么鬼,老婆不要你了?”
“不是你擦车,你当然轻松了。”亚里低头叹息,“唉,偷听的下场总是很惨的!”
“怎么?马赛告状了?”陈漠军也紧张起来,“哼,我想象得出,肯定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除了我打击报复,刑侦队大概被他讲成迫害知识分子的地方了,对不对?还有,帮多里昆写报告的事,那也是少不了要借题发挥的了。”
亚里掏出烟说:“这回你猜错了,报告的事,局长没有追究,还表扬是相互配合的好例子。至于你打击报复,人家马赛根本没当一回事,说是像度假一样,轻松自在,哈哈!”
“哦,这小子还真够张狂的。”陈漠军一脸意外。
“哇,你还跟人家过不去呀?是不是想加大打击报复的力度?”
“你别胡说八道,有你这张臭嘴,没过两天,全局的人都知道我小肚鸡肠,跟一个新兵过不去。”
亚里还是顶嘴:“本来就是这样嘛!”
“你懂什么?年轻不吃点苦,以为来南疆享福。”陈漠军其实是松了一口气,“行了!
局长没说什么吧?”
“局长你还不知道,他要想说什么,不把你叫去才怪?”
“嗯,人家局长心里数。”
“你意思是,局长同意你这么做啊?不过我才听他们说几句,就被局长赶出来擦车。唉,都是你害的!”
“你少来,我又没叫你去偷听,我怎么害你了?”
亚里瞪大眼睛打量陈漠军,摇头:“你现在呀,怎么越来越像努尔队长,说过的话跟放屁一样。”
陈漠军怒道:“妈的,我几时像努尔那家伙,我说过什么了?”
亚里边走开边回头:“好、好,你不像努尔,你什么也没说,就是放了一个那什么气。
”说完就跑。
*
厨房门开了,腰系围裙的李东阳端出两盘菜,摆上餐桌,完了哼着歌转头,又从厨房里端出三盘面一盆汤。分发好筷子,心满意足地打量了一下桌上的大作,这才解开围裙坐下,随手拿起一张报纸。
大门开了,李青跑进,后面跟着谢医生。
“爸,你现在真乖,每天都按时下班。”李青放下书包,望向正在悠闲看报的父亲。
李东阳移开眼前的报纸:“向你透露一个机密,绝对不能扩散啊!为了你们娘俩进家就吃上现成饭,你爸每天都早退十分钟。”
母女俩笑容满面,洗手后分别坐到餐桌旁。
“什么早退啊,你现在根本就没事儿,暂时下岗等调令对不对?”李青端碗盛汤。
“瞎说!”李东阳把报纸放好,“你爸哪儿也不去了,反正你也不喜欢乌市。”
母女俩看他不像开玩笑,很吃惊地放下手中碗,异口同声道:“真的?”
李东阳不自然地笑笑,点头说:“千真万确。”
李青嗔道:“讨厌啊你,我都跟老师同学道别了呢,这下人丢大了,他们不笑掉大牙才怪!”
谢医生也面露忧色:“怎么回事?不是说来人考查了吗?我也跟医院领导打了招呼。”
李东阳皱起眉头,手去摸香烟,听到门铃响,又放下手中的烟,像抢着一样起身去开门。
门开了,戴墨镜的向明和吴秘书站在外边。
向明摘下墨镜:“我闻到菜香了。”
“把我吓一跳,请进,请进!”李东阳很吃惊地将两人引进门。“真是稀客。青青,快倒茶,有客人来了。这是向伯伯,这是吴叔叔。”
“向伯伯好!吴叔叔好!”李青叫了一声去倒茶,谢医生也迎了出餐厅。
“青青都长这么大了,岁月催人老啊。”向明与谢医生握手,“唉呀,小谢,你还这么年轻呀,跟以前几乎一个样。”
“向厅长真会夸人。”谢医生和向明虽然不熟,但很早就认识了。“你们坐,我去加两个菜,马上好。青青,来帮忙。”
向明略显疲惫地坐上沙发:“别太复杂,我看加两个面就行了。”
厅长来做客,李青最高兴,在厨房里边洗菜边说:“妈,我爸刚才的话,到底什么意思啊?”
“我也猜不透。”谢医生在用微波炉做菜,“肯定不是顺心的事,你看他那张脸。别再问他了,要说他自己会说。”
“我长这么大,只看见我爸犯难过一次,就是前几年发不出工资那会儿,胡姐快跑咱们家吃饭来了。今天厅长到访,我看不会有什么大事儿,妈,你就放心吧。”
“反正你在外边别再说你爸调动的事,省得到时自己闹笑话。”谢医生本来是很担心丈夫,可厅长来到家里,她也踏实一点。
“笑话已经闹了,都怪胡姐。我们同学给我送礼物了呢!难道我再还回去?喂,妈,其实我爸有什么难处应该跟你商量的,瞒在心里,说明他也不信任你。”
谢医生一怔,说道:“死丫头,你想挑拨离间呀?”
李青调皮地笑道:“嘻嘻,谁叫我爸说什么有个幸福的家庭拖他的后腿,那让他有个不幸福的家庭好了,这样恐怕他就能调去乌市了。”
谢医生冷笑:“哼,你说得轻松,这个家庭不幸福,最倒霉的是你。”
李青吐出舌头做个鬼脸,学台湾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