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锄头一点一点地将草除去,有些苗太小,还不能用锄头,只能用手将轻轻地草拔去,以免伤了庄稼的根。这样的劳作方式效率自然不会太高,加上地还不熟,土壤中草籽太多,雪人的时间几乎全部被占住。
但不管怎样,现在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开荒肯定不能那么容易,只要熬过最初这几年,以后就不会那么艰难了。
而且,春天到了,不仅是巨鼠,雪人也迎来了繁殖高峰期,随着雪人族群的慢慢扩大,它们会越来越强大。
雪人像人类一样,并没有固定的发|情期,只是基于生存的考虑,春天诞生的小雪人一向是最多的。也不知是不是去年元气大伤的缘故,今年出生的小雪人格外多,几乎每对雪人都生下了一个小雪人,雪人数量一下子增长了几百。
但是,有新生就有死亡,生命就是这样交替轮回着。
一个晴暖的午后,仍旧是阳光照射不到的地底大厅,安将一个麦冬很眼熟的雪人带到麦冬和咕噜面前,“这是我的继任者。”安说着,笑得很慈祥,“……也是我的孩子,它叫望。”
望是一个很安静的雪人,今年刚刚二十岁,却已经是雪人中相当年长的了。它的面容如其他雪人一般秀美,黑色的眸子很沉静。它平时帮着安处理很多事情,麦冬见过它许多次,但因为它的不多言,反而印象不深,麦冬甚至是现在才知道它原来是安的孩子。
麦冬看向望,却发现,它那一向沉静的眸子此刻却溢满了悲伤。
“我要走了,”安继续说着,脸上还带在笑,目光安详却疲倦,羸弱的身体仿佛风中落叶,“我感觉到了……龙神在召唤。”
它休息了一下,硬撑着站起身,没有倚靠任何人,通过那扇通往岩浆山谷的门,慢慢地走去。
麦冬想跟上去,却被望拉住了手,向她摇头示意。她犹疑地看向甬道中逐渐消失的背影。
直到甬道中传来苍老的歌声。
这声音早已不复年轻时清越,如风吹枯叶,嘶哑刮刺,实在称不上动听。但唱的人很认真,仿佛一生就只唱这么一次,这种认真,使得原本不那么好听的歌声具有了魔力。
明明声音不高,却迅速散向四面八方,很快,地底洞穴中传来无数应和声,麦冬听到身边的望也唱了起来。
苍老的声音先行,和声随后,仿佛辞行的客人和挽留的主人,一唱一和间,就是离别。
明明没有实现演练,明明没有身在一处,无论是唱是和,却都是那么和谐。
苍老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直到彻底消失无踪,与背影一起,彻底消失在甬道中。仿佛这首歌到了尾声,不喧哗,不刻意,静静地就结束了。
和声也落下来,山洞重归寂静,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麦冬突然落了泪。
她知道,她又失去了一个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知道这几天为什么没有更新么?——因为作者菌突然又燃起了对饥荒的爱,渣游戏上瘾了,TAT
☆、第一百零三章 症
安走了,像所有垂死的雪人临终前那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跃入滚滚岩浆之中,让躯体与岩浆融为一体,连骨灰都不曾留在这个世间。
望接管了安的全部职责,有条不紊地协助着麦冬处理事务,看不出一丝伤心的痕迹,如果不是曾经看到过它悲伤的眼神,麦冬差点以为它毫无感情。
也许是因为身处极端恶劣的环境,每个雪人从出生起每时每刻都在面临着死亡的威胁,所以它们早已将生死看淡,虽然还是会本能地为族人离去而难过,但却不会一味地沉湎在悲伤中,只会更加努力地生活,并将这作为对死去之人最好的哀悼。
麦冬却还没雪人这样的心境,她还太年轻,死亡似乎离她太远,亲身经历一个几乎算是朋友的人离去后,她无法让自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其实早该明白,生命就是不断的遇见和分离,人潮来往,自己的路终究要自己走下去,谁也不可能陪着谁走一辈子。
她小时候曾经幼稚地觉得父母会陪她一辈子,后来稍稍长大,知道父母终究会老会死,便中二地想等他们走后自己就自杀。再后来更加成熟,慢慢地接受了父母终将离去,自己也会重新组建家庭成为另一个生命母亲的未来,但是,她以为起码能够与父母一起度过前半生,谁知后来连这都成了奢望。
现在有了一丝回家的希望,奢望不再是奢望,她终于有机会再见到自己的父母亲人。
似乎是很值得高兴的事,但是,这同时也意味着,她要告别这里的一切。
虽然经历了那么多的困难,这个世界却也曾带给她欢乐。
这些欢乐虽不至于让她放弃回家的希望,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割舍,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恐鸟,见不到雪人,心里便有些空落落的。
除了雪人和恐鸟,还有一个她一直在回避的问题。
——她离开了,咕噜要怎么办?
她不想跟咕噜分开,如果有完全的把握,她当然想和咕噜一起离开。但是,现在一切都还是未知数,甚至那穹顶上所绘的到底是不是时空传送阵都没有证实,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顺利回到二十一世界只是其中一种可能,而且还是几率最小的那种。
如果传送到错误的时空怎么办?如果传送失败,被时空撕碎怎么办?她可以赌上自己的生命,却不想咕噜陪着她一起赌。
故土难离,对人来说是如此,对其他万物也是如此。
她有什么资格让咕噜陪着她,离开熟悉的世界,用生命去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地球对她来说是家乡,对它来说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而且,即便赌赢了,咕噜能在地球上顺利地生活下去么?古代人穿越现代都要被当成神经病,更别说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龙。到时只要咕噜的存在一暴露,不被人抓去切片研究都是好的了。要想不被发现,咕噜必须小心藏好自己,而在高度开发的地球,又有什么地方能万无一失?再说,即便不被发现,以咕噜活泼爱玩的性子,躲躲藏藏的生活对它来说实在太过残忍。
麦冬没有问过咕噜的意见,她知道,即便她把这种种顾虑都说给它听,它还是会愿意跟她一起离开。
理智告诉她要让咕噜留在这里,情感上却根本无法割舍,理智和情感在内心兵戈相接,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不知道怎么选就不选,她任性地当了一次鸵鸟,自那次谈话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回家的话题,也没有跟咕噜讨论过它的去留。
但安的离去就像一粒石子,在她强装平静的心湖又激起阵阵涟漪。
无论是走还是留,总要有面对的一天,逃避不能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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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播已经忙完,剩下的都是日常维护,麦冬盯着看了几天,确认不会出什么岔子后就放下心,让望负责田里的事情,自己则带着剩下的雪人去了河对岸。
要开始着手建造房屋了。
供数千雪人居住的房屋自然不能像畜棚一样简陋,麦冬准备全部用砖石建造,砖石坚固又保暖,比木房子和泥坯房好太多。但河这边没什么山,石料不足,而且也没有石灰石,于是麦冬才带着雪人去对岸采石。
采石只是一个原因,但如果只是这个原因,她根本不必亲自去。去年秋天时,雪人们已经做过一次同样的工作,现在即便没有她,它们也能做的很好。
她和咕噜回到了原来的山洞。
洞口处已经被春天疯长的野草盖住大半,拨开草丛进了山洞,内里摆设布置一如往昔,只是由于东西都搬走了,显得空荡荡的没人气。
地面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没有动物进来的痕迹。
麦冬在这个曾经倾注了许多心思的地方待了许久,看着自己睡过的床榻、坐过的石椅、甚至还有地上为了玩丢窑儿而挖出的小坑,莫名觉得时间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但明明不过只是离开了一个冬天。
最后,她拂去石床上的灰尘,像以前那样躺在上面,平躺着,眼睛看向黑漆漆的山洞顶。
咕噜的身体早已躺不下这狭小的床,自然也无法像以前那样爬上床,抱着她,或者被她抱着入眠。它庞大的身体倚在床边,将脑袋放在麦冬颈侧,像小时候一样轻轻地磨蹭着。
麦冬摸了摸咕噜的脑袋,想起以前那段与恐鸟一家同居一个山洞时的日子。那时候,为了照顾小恐鸟和恐鸟爸爸的伤,她让它们暂时住在了山洞里,小心眼的咕噜却划了条三八线,严禁恐鸟一家进入卧室,有时小恐鸟好奇走到门口,咕噜便像炸了毛的猫,张牙舞爪地恐吓起小恐鸟,恐鸟爸妈听到动静就会赶紧把小恐鸟带走。
现在想想,那样的日子还挺有趣的。
“咕噜,你说——”麦冬摸着咕噜脑袋的手停顿了一下,“恐鸟一家会回来么?”
“我有点想念它们。”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新文开了文案预览,这篇完结半个月左右后开始更新,于是打滚求收藏!是篇古言种田,哦不,种花文。简而言之,就是一个花痴在古代吃吃喝喝养猫遛狗种花草的悠闲生活,温馨不虐,名字暂定为《莳花记》(想了好久才想出的名字,不许鄙视(;′⌒‘) )
☆、第一百零四章 啦
麦冬在山洞待了七天,白天跟雪人们一起去白石山采石烧石灰,洞口放上恐鸟爱吃的野果嫩叶,晚上回到山洞休息。但七天来,除了一头误入的珊瑚角鹿,再没有其他动物造访过山洞。
这时天气已经相当暖和,几乎所有南迁的动物都已经折返,大地重新变得生机盎然。
麦冬见到了珊瑚角鹿,见到了镰刀牛,见到了许许多多在冬季来临前消失现在又重新出现的动物,却唯独不见恐鸟一家的踪迹。
她甚至抽空去了最初发现恐鸟一家的地方,却只找到它们去年夏天留下的旧巢的残迹。
她心里空落落的,有种跟朋友约定好见面,时间到了对方却没来的失落感。但事实上,恐鸟自然没有跟她约定,它们不是人,不会说话,哪怕再怎么有人性,也是跟她完全不同的物种,也不会有她这样矫情的思绪。
第七天夜里,恐鸟还是踪迹全无,麦冬辗转反侧了半夜,恍惚间甚至觉得,去年那几个月的温馨相处是否只是她自己的错觉?于恐鸟而言,她也许并没有什么不同,与珊瑚角鹿、镰刀牛一样,不过是自然中平平常常的一种动物罢了。所谓的温馨,或许只是她在寂寞环境下的移情,因为寂寞,所以将平常的相处看得太重,但对恐鸟而言,那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段日子。
麦冬越想越觉得这就是真相,躺在石床上,眼里忍不住泛出酸意。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眼泪又快要落下来时,狠狠地揉了揉眼,小声地骂了自己一句,“矫情!”。
她从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初中高中的毕业聚会上,许多女同学抱着哭成一团,她却愣是没啥感觉,心想各种交通工具那么发达,就算一时分开,想见也总能见着,有什么好哭的。
可是,这里不是交通发达的二十一世纪,这次离别也不是“想见总能见着”的后会有期。
这一别,就是永别了。
这个世界的一切一切,都再也见不到了。
所以才会比以往多愁善感,心情起伏不定,为了一点小事就想落泪。其实,恐鸟怎样看待她又有什么所谓?喜欢她也好,将她当成寻常飞禽走兽也好,那段一起相处过的日子真实存在着,她曾从中得到过快乐,那么只要记住当时的快乐就好,世间百分之九十九的烦恼都源于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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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天一大早醒来,麦冬盯着因失眠造成的黑眼圈爬起床,愣愣地坐了一会儿,直到听到雪人们在洞外搭的临时帐篷里发出起床洗漱的声音,才长舒一口气,走出山洞,加入雪人的队伍,一起在小湖边洗漱。
春水青碧,还泛着凉意,水中能看到各色鱼儿游动。麦冬定定地看了会儿水里的游鱼,最熟悉的银鱼、黑白鱼和胖头鱼都在湖水中自在地游动。
她还清楚地记得,当初正是小溪里的鱼缓解了她的食物危机。她还记得黑白鱼鱼腥味很重,胖头鱼刺少肉嫩但同样味腥,银鱼个头小但无比美味,当然,这是生吃的味道。后来终于有了火,于是除了银鱼,她再也没有生吃过其他种类的鱼,黑白鱼和胖头鱼也能用调料和烹煮方式变得很美味。
不只是鱼,所有她接触过的这个世界的事物也都是如此,从陌生到熟悉,从试探到征服,从手足无措到驾轻就熟,就像婴儿,从初生时的只会啼哭,到会爬会走,最终能够无畏地行走于前方路途中。
虽然前方的路途似乎更加平坦,但还是会不时回望曾经走过的崎岖坎坷小路。
而现在,这条更加平坦的路出现折点,一条依旧平坦,一条充满未知。
她选择了后者,因为,后一条路的尽头可能就是家。
将凉丝丝的湖水撩到脸上、手臂上,沁凉的水似乎涤净了心底的一切杂念,麦冬只觉得脑袋从未如此清醒过。
她望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景色,看着雪人们忙忙碌碌又要开始一天的工作,看着仍旧没有恐鸟踪迹的深山密林,最后,将目光投向被群山遮挡住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