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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可电话已经断线了。
雷明华站在原地,犹豫不定地想了一会儿,还是拿起电话,再拨了一遍刚才的号
码,可里面却传出电脑语音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经关机。”
桌上的电话铃忽然响了。雷明华一惊,下意识地看着电话,没有马上接起来。铃
声固执地响着,在寂寥无人的凌晨时分,声音显得格外急促。
雷明华终于接起了电话,但她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听着。而对方也没有出声,
听筒里非常安静,只是隐约可以听出缓慢平静的呼吸声。
好一会儿,雷明华说:“谁?”又是刚才那个男人的声音:“是我。”
雷明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保持语气的平静,说:“说吧,你想怎么样?”
男人说:“明华,你害怕了?”
雷明华顿了一下,说:“我为什么要害怕,我只是觉得事情再这样下去,就演变
成无聊了。你在电话里告诉我一个子虚乌有的恐怖故事,总是有你的目的,现在就请
你告诉我你的目的是什么。”
电话里的男人似乎在微笑:“明华,你看,我就喜欢你这种直言不讳的主持风格。”
雷明华马上说:“对不起,现在我已经下班了,不是在主持节目。”
男人笑出了声音:“那你为什么不立刻挂断电话?虽然你有些害怕,或者像你所
说的那样感到无聊,可你为什么还要和我说话呢?”
雷明华说:“坦白地说,我对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些好奇。”
男人说:“不是,那是因为你心里太寂寞了,空荡荡的,找不到一点依托。在这
种晚上,你看到了吧,外面下着很大的雪,你在热线里听着那些失恋的人、单相思的
人、感情和事业都很失败的人在诉苦,发牢骚,你很厌倦,可你又不得不说着一些老
套的话去安慰他们,鼓励他们……”
雷明华几乎是小声地叫着打断了男人的话:“别说了……你到底是谁?”
男人笑起来:“我说对了吧?我每天都坐在黑暗里听着你的声音,别人听不出你
声音里隐藏的那些厌倦,他们不知道其实你的同情心早就被磨光了,对于倾听那些他
们自认为凄凉的故事早就失去了耐心。你之所以还坐在话筒前没完没了地听那些废话,
可能只是因为你除了这个工作,可能再也做不了其他的事情了,或者你已经习惯这种
被别人痛苦的倾诉所包围的环境了。”
雷明华一言不发地听着,眼睛睁得大大的。
男人又说:“你想知道我是谁吗?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其实是很相似
的人,有着很相似的情绪……”
这时,雷明华的手机响了,她一边拿着电话的话筒,一边接通了手机。
常远的声音出现在手机里:“喂,明华,你办公室的电话怎么一直占线啊?”
雷明华说:“噢,我在接个电话,马上下楼。”常远说:“快点,出租车司机还
在,我们等你好几分钟了。”雷明华挂断了手机,电话里那个男人说:“是不是男朋
友来接你?”雷明华坦白地说:“是,我得走了。”男人慢悠悠地说:“你回去以后
就会跟他上床是吗?”
雷明华啪地挂了电话,拿起桌上的包快步向外走,到门口关了灯,正准备锁门,
想起什么,又打开灯,返身走回空调前,把空调关了。这时桌上的电话铃又响起来,
雷明华一惊,看也不看电话,小跑着到了门口,关灯,锁门,然后快步向电梯间走去。
她听到办公室的电话铃声一直在响,直到进了电梯,那声音才被隔断在外面。
下了楼,远远看见大门口站岗的武警,还有门外一辆亮着灯的出租车前走来走去
的常远,雷明华憋在胸口的一口气才呼出来。雪下得又急又大,漫天的雪花铺天盖地
地飞舞着,有些雪花落到雷明华的脸上,雷明华张嘴呼吸时,有几片凉凉地飘进她的
嘴里。
雷明华踏着已经一寸多厚的雪小跑着出了大门。常远好像在雪地里站了一会儿了,
头上落了薄薄一层雪花,像白头翁。看见雷明华出来,常远给雷明华拉开车门,等雷
明华坐进去,他才跟着坐了进来,出租车也紧跟着开动了。
雷明华替常远拍打身上和头发上的雪,说:“你怎么站在外面等?不会坐在车里
吗,弄一身雪,小心感冒。”
常远说:“我在车里给你打电话,你办公室老占线,就下车去看看。”
雷明华说:“你在车里也可以打我手机呀,干嘛一定要下车呢?”
常远怔了一下,说:“我想看看你办公室的灯有没有亮。”
雷明华问:“你在家里干什么?”常远说:“还能干啥?上网呗。”
雷明华打了个哈欠,说:“你在公司看一天电脑,回家还不早点儿睡觉,就知道
上网泡美眉。”
常远笑了:“算了,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对那些没兴趣。”
雷明华在常远怀里有点儿倦了,说话开始含糊:“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常远低头看了怀里的雷明华一眼,没有说话,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的车窗。在出
租车照射出的小范围光区中,因为疾驶的车速,那些飞舞的雪花显得更为疯狂,狂乱
茫然地撞向车窗,似乎就要在撞击中粉身碎骨一般。
雷明华在常远怀里睡着了,发出绵长而均匀的呼吸声。
凌晨5 点多钟,常远从多梦不安的睡眠中惊醒。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房间里一
片漆黑。愣了几秒钟后,才听到床头柜上的闹钟在不紧不慢“嘀嗒嘀嗒”地走着。常
远打开台灯,从床上下来,披上一件外套,到卫生间去上了一下厕所。等他回到床上
时,身体已经冰凉了,他掀开身边雷明华的被窝钻进去。
雷明华的身子是滚热的,常远一贴上去,激得雷明华连打几个冷战,一下子就醒
了。
“几点了?”雷明华问,支起身子看了看桌上的闹钟,说:“这么早,你还可以
睡两个小时再起来。”
常远说:“还不是因为昨晚接你受凉,喝姜汤喝得一肚子水,想上厕所就醒了。”
雷明华担忧地问:“做梦又梦见找厕所了?”
常远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嗯,做这种梦真讨厌。”
雷明华伏在常远胸膛上,慢慢地抚摸着常远,说:“要不要去看看心理医生?”
常远厌恶地说:“就那些心理医生的水平,还不如听你给我胡说八道呢。”
雷明华笑着说:“我怎么是胡说八道了。我给热线里那些听众做思想工作,人家
都觉得挺见成效的,说我能当个不错的心理医生呢。就你说我是胡说八道。”
常远说:“得了,咱俩谁还不知道谁了?你要是真能当心理医生,自己也不会整
天想自杀了。”
雷明华说:“你说的也不对,医不自治你懂不懂啊?好了,不跟你扯这个,你刚
才做的梦,还是跟以前那种一样么?”
常远不吭声,点点头,神情变得很阴郁。
雷明华思索着说:“其实一般人晚上喝水喝多了,梦里找厕所也挺正常的。不过
你怎么会老梦见自己被人扒光了衣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小便呢?”
常远叹了口气,说:“谁知道怎么回事儿。而且周围那些人全都认识,要么是些
邻居叔叔阿姨,要么是学校里的老师同学。不过他们全是好多年以前的模样,脸都模
糊了,但我心里就是明白他们是谁,怕得要命。”
雷明华问:“在梦里害怕?”常远说:“梦里害怕,醒来更害怕。”
雷明华说:“到底怕些什么呢?就算实在憋不住尿出来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事呀。”
常远闷声说:“那不是太丢人了?”
雷明华想了想,忽然问:“你看得到自己在梦里的样子吗?”
常远听了雷明华的话,想了一会儿才说:“你要不说我还没注意。在梦里我好像
是在看电影,看到我自己在好多熟人面前,身上的衣服被脱光了,也不知道是谁脱的。
可如果我看到的那个人是我自己,这个正在看并且思考着的人是谁呢?”
雷明华不理会常远的问题,接着问:“你在梦里看到的那个自己是什么样子?”
常远想了想,说:“说不太清。不过那种感觉好像很胆小,很单纯,像个小男孩
一样。”
“常远,你平常总是不太喜欢提家里人,为什么?”雷明华像是忽然转变了话题。
常远马上说:“没什么,人长大了,自然而然就要跟家里人脱离了。你不是也早
就离开家外出做事了吗?我看你也不是很喜欢谈父母亲的。”
雷明华说:“我家情况特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俩离婚以后,又各自成家。
你说哪个家是我真正的家?”
常远低下头看看雷明华,雷明华像是对这种状况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有流露出什
么伤感的情绪,只是眉头微微皱着,有点儿不耐烦的样子。常远用手在雷明华眉头上
拨弄着,雷明华把头闪来闪去地避开常远的手。常远说:“他们离婚的时候,你懂事
儿了么?”
雷明华说:“十来岁的小女孩,说懂事儿吧还不算真正懂事儿,说不懂事儿吧又
比同龄小男孩要早熟,多少了解一些跟感情有关的事情。反正就是知道,从此以后再
也没人像以前那么爱自己了。”
常远说:“你这人是不是从小就挺要强,那么小的年龄,居然会离家出走。”
雷明华说:“其实也不是离家出走,就是想到老家去找爷爷奶奶,我小时候是他
们带大的。可后来去了以后才知道,他们都去世了。那时候我父母整天吵架,连爷爷
奶奶去世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过问,我根本就不知道。”
常远凝视着前方墙上一个斑点,说:“那你一到老家,不是傻眼了?”
雷明华说:“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父母离婚了,谁也不想要她。千里迢迢来投
奔爷爷奶奶,他们又都死了。你说是不是得傻眼?”
常远说:“所以你就自杀?”
雷明华往常远怀里钻了钻,说:“这个世界上也没人需要我,我想不出来我活着
还有什么意思。”
常远说:“你那么小,也不怕死哦?”
雷明华回忆着说:“正好我去的时候,爷爷他们村子有个女人上吊死了,好多人
围着她哭哭啼啼地,她父母更是哭得死去活来,我就想,咦,这倒不错,活着的时候
可能没人疼没人爱的,可一死了,大家都围着哭,不是挺幸福的么?”
常远说:“那你到底是觉得自己没人疼爱想死呢,还是因为想到如果自己死了,
父母亲可能会围着你哭、会伤心,你才要死的呢?”
雷明华想了想,说:“说不太清。可能两部分原因都有。不过,可能有点儿想报
复父母亲的意思在里面。谁让他们都不要我,那我就死掉,看看他们后不后悔。”
常远说:“那你后来不是又受过两次罪么?”
雷明华说:“后来那两次啊……”她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叹了口气,盯着渐渐亮
起来的窗户,惆怅地说:“这段时间咱们俩情绪好像都不对,总是谈这些让人难受的
事情。”
常远安慰地说:“你要觉得难受就别说了。”
说着话,常远也顺着雷明华的视线看着窗户,外面的天空从窗帘缝里透进来一丝
亮光。室内因为他们的沉默和闹钟的“嘀嗒”声而显得寂静清冷,有一种忧伤的气氛
浮游在空气中好一会儿,雷明华说:“对了,你知道今天下节目以后,我为什么要你
去台里接我么?”
常远说:“你好像说了,跟你在办公室打的那个电话有关系是吧?”
雷明华说:“还记得前阵子我跟你提过,有个男人打热线来说到他和女朋友的事
儿么?就是那个说他女朋友得了艾滋病,他不戴避孕套跟她做爱,也染上了艾滋病毒,
然后他把女朋友给杀了的那个男人。”
常远不以为然地说:“他又打电话来了?那更说明他肯定是在编故事。他要真把
那女的杀了,公安局不早把他给抓起来了?”
雷明华说:“当时我也这么对他说的,问他编这么个故事骗我有什么目的。可他
坚持说那是真的,还说他用浓硫酸把尸体化了,什么都没有了,消失了,永远没人能
找到她了。”说到这儿,雷明华又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说:“你瞧这人说的多可
怕。你知道我平常下了节目讨厌看见灯光,在办公室总是要黑着灯坐一会儿的。可当
时一个人坐在黑暗里听他讲那么可怕的事情,而且语气一点儿也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