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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杜明2之苏绣旗袍-小汗-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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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杜明之苏绣旗袍》


——这世界上到底有多少个杜明 


这世界上到底有多少个杜明,有多少个我?

其实有的时候也会问自己:我写的究竟是谁?仅仅是一个虚构的人物,还是我自己?是存在于自己体内的另一种意识,还是在这个世界上真实存在的某个人?

这个问题的产生更多源于读者对于“杜明”这个人的“喜爱”吧(我也不确定那到底算是喜爱还是憎恨)。每个人看完《医生杜明》以后无论对小说喜欢与否,他们都会有差不多相同的疑惑:真的有杜明这样的人吗?我的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但还是有人一再地追问:为什么我会感觉真的有这样的人存在?我不知道这是我小说的成功之处或者失败之处,只是被追问久了我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见过一个叫做杜明,时常露出温和微笑,内心却如同手术刀般泛着凄冷的男人。

我一直是个不善表达的人,遇到郁闷的事情总是不知道如何排解。情绪积压久而久之难免会产生一些极端的想法,这种想法通常是不便公开的。直到自己开始写东西我才发现这是一种很好的宣泄的方式。你可以营造出一个本不真实的世界,一个并不存在的人,但这个人却可以把你最真实的想法公布于众。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像我一样,但我知道杜明就是这样出现的。

总是以第一人称“我”来讲述一切真实或者不真实是我平素思考的习惯。我在看书时也会喜欢将自己代入小说的内容,对所有第一人称的小说一直都情有独衷,所有经常有人说在我的小说里可以看到一些日本小说的影子也不足为奇。在看小说的最初也总会有疑问作者写的到底是虚构的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自己喜欢的情节往往都是在生活中有过类似的发生。等到自己有一天也在尝试写东西时才发现自己所有用笔记录下的一切都不尽真实,哪怕是记忆也会出现偏差。而小说里的“我”便游离在这种真实的发生和有着偏差的回忆当中。

有段时间以为“我”应该就是自己,可当我看着自己的文字,却丝毫没有照镜子的感觉。你在洗手间看着玻璃表面反射出那个和你很像但却又有着本质不同的人会有什么样的感觉?你可以去看、去触摸,但得到的却是不真实的感觉。他是一个与我完全不同的人,他有着让人喜欢的外表和个性,却有着最冷静的思想。他不受外界的影响,我行我素,可以把自己的悲喜藏在所有人都无法触及的地方。他有着我希望有的所有,敢做我不敢做的一切。我一直以为这才是真正的快乐,但看过小说的人却总是对我说:杜明一个不快乐的人。原来在流于笔下的寂寞如此明显。

第一本《医生杜明》中包括三个杜明的中篇以及十几个有关杜明的短篇,总会有人奇怪总会有相同名字的人出现不同的故事中,不同故事中的杜明也总是有着不同的生活,做着不同的事情。但却有着相同的背景和一个永远相同的阴郁个性。太多次被人问起这些到底是不同的故事,还仅仅是同一个故事的延续,我自己也没办法说清楚。你既可以把他们理解为同一个人在过着不同的生活,发生着不同的故事;也同样理解成不同的人只是恰好都有着相同的名字,他们虽然有着不同的故事,但恰好却表达了同一样的情绪。就好像我写这样的故事,却有人认为自己可以读懂。那时我既是他人,他人也是我;但即便是我自己也同样会觉得书中的杜明是我所不认识的,只是莫名觉得他和我有关密切的关系时,我便不是任何人,任何人也不会是我。

所以杜明是一个人,也可能不是一个人,他只不过是我在不同回忆中不同的自己;也是不同读者心中不同的自我。他并不只存在我的笔下,同样存在于每个读者的心里,有多少个读者就有多少个杜明。有多少个读者就有多少个“我”。


引子 
医生杜明
——苏绣旗袍 

这个世界对于我与你所见;如同一件旗袍的里与面,一面灰暗;一面光鲜。
而你与我根本的不同,只在于对这样的世界,相信或者不相信。



引子

“你看没看见下面那几个字?”
“嗯。”
“肿瘤医院欢迎你,谁会愿意在这儿被欢迎呢?”
“哦。”
“用来摆那些字的花你知道叫什么?”
“……”
“猜猜。”
“……”
“就知道你猜不到!它叫金鱼草,看它们样子像不像金鱼?”
“嗯。”
“除了嗯,你还会说别的吗?我问你金鱼草的学名叫是什么?”
“不知道。”
“叫La Bella。意大利,语美丽的意思。”
“嗯。”
“那你再猜猜金鱼草的花语是什么?”
“不知道。”
“真懒,连猜都不愿意猜。那我就告诉你,这可是大秘密哟!”
“哦。”
“多嘴与欺骗。”
“……”
“肿瘤医院欢迎你,就是多嘴,更是欺骗。”
“呵呵。”
“这花很漂亮,但越是漂亮的东西越容易有秘密,只有不断用谎言才能隐瞒住秘密。”
“是吗?”
“所以,你也不要相信我,我也有秘密。”
“真的?”
“每个人都有一个秘密,你的秘密又是什么?”
“……”

九月,几乎整个月的下午我都和叶小愁在天台上这样度过。




第一次见到叶小愁是在她妈妈的病房里。那时正是下午三点钟;我刚刚洗过澡,在半湿的无菌服外面随便套了一件别人的白大衣,身上还向外冒着蒸汽便冲进了病房,当时病房里只有叶小愁和她妈妈,在我表明身份后,毫无征兆地,叶小愁和她妈妈突然间就在我面前旁若无人地吵了起来,争吵的原因是,叶小愁的妈妈拒绝让我做第二天的手术麻醉师。
叶小愁后来和我说,其实,她也实在无法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卷着裤角露出光腿、穿着拖鞋,身上的白大衣只到膝盖,杂乱的头发湿漉漉还滴着水,眼镜上满是雾气,一脸胡子碴的邋遢男人会是麻醉师。
我们医院很偏僻所以病人很少,大多病人在我们医院都可以轻松享受星级待遇。叶小愁的妈妈就一人独占了妇科楼拐角最干净的病房,那个病房从中午到晚上六点都一直会有暖暖的阳光,站在窗台边上就可以轻易看到对面的小山。叶小愁和她妈妈吵架时,我顺手把病房门关上然后站在叶小愁刚才站过的地方看着窗外。
深秋的山脚下开着野菊,微风吹过时甚至可以感觉到有花瓣在风里飞扬。叶小愁和她妈妈就站在房间里的一小格阳光下,我能很清楚地看到如烟一样的粉尘在她们俩个人的身边飘舞着。在我们医院做手术要求换麻醉师是很普通的事情,本来我也想过提醒叶小愁没有必要和她妈妈为了这个问题吵下去,但是后来我发现她们俩个人吵架的内容根本与第二天的手术无关。不过她们在吵什么,我也记不得了。只记得最后叶小愁大喊了一句:
“你别再胡闹了!你看看你的样子,像个老妖婆!别以为穿了个旗袍就成姥姥了。什么苏绣旗袍,你省省吧!”
骂完了这句话,叶小愁和她妈妈好像同时都用光了自己全身的力气一样,俩个人都一屁股坐在了病床上。我看见本来静止在空气中的粉尘一下子飞舞了起来。它们随着叶小愁和她妈妈的沉重呼吸起伏,最终又慢慢落到水泥地面上。后来叶小愁的妈妈再没有对叶小愁说过一句话,就这样同意了我做她的麻醉师。

“妄执五蕴之法为我所有;称为我所见。”
这句话在我的头脑里转瞬而过,我手中的麻醉针随之一沉,熟悉的落空感之后是一种异样的感觉,那感觉不像从手指传来的,而是来自身体深处;如同阳光直照在后背上,全身的毛孔都在瞬间张开。我轻轻挪开一直堵在硬膜外针头上的手指,一滴淡黄色的液体从针头中滴落,我知道这次硬膜外穿刺扎穿了。
扎穿了就是指硬膜外穿刺针刺穿硬脊膜进入蛛网膜下腔而引起脑脊液外渗。在硬膜外麻醉术中并不罕见,处理得当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在学校老师就教过我们:对于这种中低位的硬膜外麻醉,如果打穿了可以选择高或者低一点的位置再穿刺置管,但要注意小量、分次用药,密切注意观察麻醉平面的变化和血压的变化。
本该马上着手处理,可我却如同僵住一般只用手指堵着穿刺针头,脑海里的那句话一再闪过。我是在办公桌上看到的那本书,风从窗外吹来,书一页页翻过最终停留的页面上,我只记住这一句话。我对佛学毫无研究,更不知道“我所有我所见”所指是为何,只是当我手中麻醉针刺入病人身体时,我突然想起了这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在我终于想起往外抽硬膜外针的时候,女患者的身体突然抽搐了一下,她什么也没有说,手术室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是我第一个失误的手术。
我的第一个失误的手术,就是为叶小愁妈妈做的手术。

我坐在办公室看着自己的双手,脱下无菌手套的手被汗水和滑石粉弄得皮肤发白而且皱,我屈指然后放开,拿起放下,什么都没有。
如同我所有,我所见。
我以为在我把叶小愁妈妈的硬膜扎穿后,势必还会有一次争吵,不可能避免的争吵,但是没有。当天手术室中的所有人都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叶小愁的妈妈没有提起,主刀的大夫没有提起,当班的护士没有提起,同样也包括替我做完手术的麻醉主任也没有提起。叶小愁更不曾向我提起,手术室外的她当然不知道这个手术中的小插曲的。而我,也乐得接受这样结果。
所有人在面对我时,都变得如我一般地沉默。好像,整个医院都已经被我传染,我身边的人似乎都在渐渐失去与别人交流的能力。我只能感受到周遭越来越充满疑问的目光,却不知道那目光后面的问题是什么。


不过从那天起,主任总会花很长的时间看着我,而我在他看着我时,会更长时间地盯着窗外的山坡。偶尔主任会问我一些事情来打破这种无声的僵持状态,不过更多的时候是我相同的一句回答——“不知道”,然后两个人继续无声的僵持着。
主任是个干瘪的小老头,他的办公室是在手术室的角落里,只有一面窗,窗户正对着的是一条上山的小路,屋子陈旧的一如主任本人。主任每天除了翻看厚如砖头的医书就是在诵读佛经。小小的屋子里总是弥漫着淡淡的檀香,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不仅仅是因为檀香的味道和手术室里的84消毒液味道根本就是相冲的,更重要的是一个每天拿着手术刀、麻醉针的科学权威竟然天天在一个人的时候嘟囔着阿弥陀佛听起来就是那么可笑。我不止一次在手术的时候看到主任闭着双眼,口罩下的嘴唇在微微颤动。我问主任在手术时诵经是为什么?难道是准备在麻醉学科中开辟一个“宗教止痛学”吗?说到宗教,倒是曾经有一次的手术患者是一个信奉天主教的中年妇女,在手术时她躺在手术床上不停地祈祷,在开腹的时候竟然高声唱起了圣歌。虽然场面异常热烈,但还是让主任不爽,明显是歌声打乱了他念经的节奏。他走到我身边手在喉咙上比了一下小声对我说,“快给支安定,别让她在这嚎了。”
手术室里人丁并不兴旺,除了主任和我其它都是女同事,所以手术室也一直被人称作是“阴气”最重的科室。因为和那些女同事年龄相差太多,所以我总是一个人呆在休息室,或者就呆在主任的办公室。主任是个有趣的人,他很少愿意让人打扰,但我在他身边时却从不管我。他看书,我睡觉;他读经,我发呆。发呆累了就看着老头,主任被我这样盯得久了也会不好意思。我曾经问过主任为什么学了大半辈子科学后会想到信佛,有一次主任说他差点有冲动告诉我自己皈依佛门的真正原因。但又摇摇头说不行,他告诉我虽然你与我佛有缘,但还是没办法领会我佛精髓。我也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入佛,不过我倒是唯一可以天天赖在佛的身边发会闲呆的人,想想也不错。
主任虽然是理科出身,但兴趣相当广泛,特别是文学和哲学。我想这也可能是他喜欢佛学的原因之一。他每次在佛经中看到经典的语言或者片段,都会把我找来讲给我听,因为手术室不会再有其它人听主任讲这些,其实好像全医院都没有人愿意听主任唠叨这些,除了我。所以我的出现也被主任说成是缘分,一种佛缘。
终于有一天,我主动打破沉默。问主任“妄执五蕴之法为我所有;称为我所见。”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知道自己看到的那本书就是主任的。主任点燃一根檀香,任由它一点点燃尽,最后主任指着桌上剩下的一点灰烬问我看到什么。听到主任说话我双眼的焦距才重回到桌上,那一瞬间我突然感觉疲惫,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我脱口而出:不知道。
我的确不知道。我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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