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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带叶小愁去病理室的时候我并不确定有多大把握能让她看到自己妈妈的那个被摘除的子宫。因为它很可能在取完病理组织后已经被处理了,或者也只是看到一堆被切得四分五裂如同猪肉摊上杂碎。不过还算幸运,走进病理室的时候正好看到妇科主任捧着叶小愁妈妈的子宫端详。妇科主任是一个奇怪的老头,号称自己切下的子宫可以装满整辆卡车。在术后他都喜欢仔细观察被自己切下的组织,甚至说可以从子宫的形状上看出些患者命运一类什么的。遇到形状奇特的妇科主任还会拿相机拍下来,在他办公桌抽屉里的像册里大概已经收集了不下三十张照片。不过叶小愁妈妈的子宫好像只是一个普通的,所以主任没有端详太久便放在桌上用手术刀从中径直切开。
叶小愁看到自己妈妈的子宫从完整到被妇科主任剖开、取样然后再切成几块的全部过程,其间叶小愁的身体曾经踉跄了一下,我以为她会跌倒便伸出手轻轻扶住了她的手臂。叶小愁转头看了我一眼,我以为她已经哭了,却不想她的眼睛却是那样清澈明亮,我连忙轻轻拿回自己的手。叶小愁又把头转向血淋淋的一面。过了一会她自言自语:原来就是这个东西。说完便转身离开,我回头望去,叶小愁快步走在狭长的走廊中,她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黑暗中。
我转回头,那个被切开的子宫暴露在日光下,切口的边缘露出平滑的纹理,几个对称的切面都呈现出浅粉色。不知为什么感觉好像是一朵花,花瓣上的血球如同水滴般晶莹。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不是处女了,我已经是女人了。”叶小愁瘦小的身体包在她那身肥大的运动服里,被风吹得左右摇摆,脸上做出她自以为的沧桑感,结果等了三秒,在确定我不会有所反应后,叶小愁略带失望地咬了咬嘴唇,几经挣扎,还是忍不住问我: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想知道我的过去,第一次是和谁吗?
在我们谈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叶小愁的妈妈已经成了我们医院的长期病号,而叶小愁也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闯入我那日渐沉默、孤单的工作空间。在天台上,叶小愁每每都会以她独特的、叶小愁式的、略带夸张的情形出现,然后,纠缠着我,和我探讨她所认为的,在她的成长过程中需要有人解答的问题,需要有人倾听的秘密。
与叶小愁的言无不尽不同,她妈妈永远是那样欲言又止的样子,在我去给她复查的时候,她还一直用着那让人感觉莫名烦躁的目光看着我,却又不说一句话。似乎想用目光找寻出她想要寻找的东西。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叶小愁的妈妈总是会找机会回到医院短住几天,叶小愁就会跟着出现在医院。她们母子在我们这个人员稀少的医院就显得有些神秘,成为了护士们在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不过很奇怪,大家在讨论她们母女的时候总是避开我,每次路过一个办公室时总有几个交头接耳的护士见到我后会突然停止说话,其实她们的声音足以让我在门外就听得清清楚楚。可能是我不善言语,要不然这些护士也早就向我追问叶小愁母女的事情,而我对于叶小愁的了解也仅仅限于她本人,对于她身周的一切却从来没有问过或者想过去问。我本不善于去了解一个人,或者说不善于了解女人吧,更准确地说,是不善于了解女人的思想。
叶小愁妈妈极少出病房,更不见她与其它病人和医生走动。我曾经想问叶小愁有关她妈妈的事情,可每次叶小愁都会马上发作。我没有见过一个能那么讨厌自己母亲的人,但却又是那样不弃不离的。叶小愁一直说要找出她妈妈身上的秘密,相反我倒是觉得她妈妈是想知道叶小愁的一切。我开始一直以为是因为叶小愁的原因,叶小愁的妈妈才会在出院以后不久后重新入院。不过她第二次住院却是由妇科转到了普外科,依然一个人住在角落里的病房,普外科的大夫甚至都不愿意谈起这个病人,我特意查看叶小愁妈妈的病志,才发现她是因为腹部的刀口迸开需要重新缝合,但据医生观察那伤口根本就是人为破坏的。
看着病志,我的脑海里一下子出现开腹患者腹部皮肉分离的样子,不禁有点毛骨悚然。回想起来叶小愁妈妈在手术过程中的冷静也是有些不寻常的,那份冷静好像刚刚的手术并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
这个女人似乎已经成为医院里的一个传奇。
大家都在传说叶小愁的妈妈一定很有钱,长期呆在医院泡病号,又看不出她像是有工作的人,或者说她根本不像会去工作的人。有钱人并不少见,但像叶小愁妈妈这样无所事事、喜欢呆在医院里而且并不太老、长得还不难看的有钱女人的确少见,更主要的是她没有男人。大家除了猜测她的经济来源外,就是猜想这个女人的家庭。好像除了叶小愁,再没有人来探望过她,甚至也从来们不见她给谁打过电话,包括给叶小愁。叶小愁的妈妈和其它病人或者护士都不怎么说话,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自己的病房里,这更惹得大家对她充满好奇。曾经有护士和她攀谈的时候问起她家人的事情,她简单的一句全死了就把话题给结束了。也曾经有其它病人住进她的病房,但没有超过两天就要求换房。她们说受不了,受不了那个病房和那个女人,虽然不言不语,却总有一种无形的压力。病人在半夜偶尔醒来,总是看见叶小愁的妈妈坐在床头看着房间的某一处。
有一次,我问起普外的护士,有没有注意过叶小愁妈妈的旗袍。
护士却问我什么旗袍?
我说那件叶小愁妈妈第一天入院便穿着,后来总是挂在病房里的那件旗袍,绣着漂亮的紫色花瓣的苏绣旗袍。
那个护士奇怪地看着我,我有些不好意思不等她发问便离开了。
从那天起,我便不太敢接近叶小愁妈妈的病房了。
叶小愁妈妈的病房在一个秋天的光景里,成为我们医院除了那最负盛名的西院之外,又一个诡异的区域。
四
我生活的这个城市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整个城市呈东西走向十分狭长,它离省城很近,坐火车到省城只有45分钟的车程,我们医院就坐落在城市的最西端,从我们医院步行到省城的公路界碑也就只有40分钟,可是,如果我要从医院回到位于市中心的家,坐公交车需要一个半小时,坐医院的通勤车也得50分钟,所以,我工作不久,父母就在医院附近给我买了一个房子,方便我上班,一般我只在周末才回家。其实,我们医院也不是完全在郊区,应该算是近郊,不过因为这座城市的山比较多,好像是从长白山脉延展而来,所以,就算是在市内也会有很大的山,而且,这个城市的水资源也比较丰富,全市分布着大小不等的二十多个水库,也因此,站在我们医院的天台上就能看到对面的,从医院向北走出不远就会有一个小水库。我想这样有山有水的环境应该很适宜肿瘤患者的康复,应该会有很多患者选择到这里治病,所以医院的效益应该很好。
其实,不管在什么样的城市,不管医院周围是什么样的环境,肿瘤医院的效益都应该是出奇地好,手术室也都会是异常地繁忙,但是偏偏在我们医院你就不会见到这样的景象,手术室是你所无法想象的、最轻闲的地方。
曾经,二年前,我们几个刚到院里不久的,还没有被分配到科室,在档案室整理文件的年轻人,抱着振兴医院的想法,做过三个月的实地考察,并写了一份详细的分析报告。报告显示,连离我们医院只有二站地的一个镇的卫生站的日平均患者,都比我们这个省级专科医院的患者要多。为什么?他们得出的结论是,因为我们的城市离省城太近,而我们医院却离市内太远,交通很不方便,只有一条公交车线路到我们医院,患者从家到我们医院的时间与他们到省城里最著名的医院的时间差不多,所以大部分的患者不是直接选择去省城的权威医院就是选择位于市中心的一所三级甲等综合医院。尽管,我们医院的治疗费用已经到低得没法再低的程度,我们的手术室在淡季时一周里仍然会至少三天是没有手术的。外科的大夫还可以接些私活,利用周末去搞创收,手术室里的人最多也只利用点优势条件,每天都可以花大把的时间洗澡,一遍遍地洗澡,而内科大夫似乎没有什么优势可占,唯一的好处是,当自己得了绝症后,因为患者少,可以专心地自己为自己治疗。比我早毕业三年分配到医院的一个青年才俊,在虚度了一年光阴准备要考博获得新生时,发现自己得了肺癌,便每天给自己下医嘱,自己诊断、治疗,没有人去打扰他。在我刚到医院不久,他便安静地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离开了人世。
其实,关于我们医院效益不好的原因,最深入人心的说法并不是上面的地理位置学说,而是风水不好。
很可笑,医院是科学发展的产物,医院是绝对唯物的,但是在我们医院,这点却是讲不通的。据说风水不好的根源是,我们医院有一个侧门是向西开的,从侧门出去是我们医院的西院。据我所知每一任的院长,嘴上虽然不承认,其实心里都是想要改掉侧门并移走西院,但是,不知为什么,不管哪一届院长向上级机关打报告,说要翻修西院,却都因理由不充分而始终不获批准,就算是避开了西院,只笼统地说改建医院设施,也无法获得审批,而医院自身的效益不好根本没有过多的经费去实施这个计划,所以西院动迁就成为一个被长久搁置的计划。慢慢地,只要有医院出现一些不好的事情,人们就会把它与西院联系起来,久而久之,西门和它所联结的西院就成了我们医院的禁地。
其实,只要是太平间,特别是荒废的太平间,不管在不在西院都会成为禁地。只不过因为它处在西侧,更符合了中国人传统的方位解释——归西之路,通往西方吉乐世界。
人们都说医院的阴气盛,易出鬼怪,我们医院因为处于城市通往西方的路上,又有一个通往西方的门,还有一个存放尸体的西院,所以,就更加盛产鬼怪之事,据说我们医院曾经两次重修,可是每一次打开房顶,天就开始下雨,雨水一直流满了整个三楼,楼道的水面上浮着无数双拖鞋,半夜拖鞋顺着积水流过楼梯,会发现如同人脚步的声音。于是我们医院不再装修,所以一直是那么陈旧。还听说在我们医院有自杀病房,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在里面自杀,有过病人也有过医生,但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哪个病房,这些是不是真的,我无法去考证,不过有一件事却是客观真实存在的——在我们医院真有一具千年女尸,当然千年只是一个形容。
在西院有一个荒废的太平间,为什么会荒废?都说是因为有一任院长说风水不好,下令废止。不过我认为那是因为我们医院根本没有那么多病人,同样在我们医院过世的人更是寥寥无几,这样医院根本没办法承受太平间高额的电费,于是在九十年代这个太平间就已经停用。不过听说在停用前太平间里就一直存放着一具无名尸体,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没有家属来处理。太平间停用后这具尸体更不会有人愿意去动,听说前几年有人曾经进去看过那具尸体,已经腊化成了僵尸。
当我们几个刚分配到医院的人,知道医院有具千年女尸时,我们便在一个下午去找那个传说中的被停用的太平间。
西院没我们想象的大,那个太平间更比我们想象的要小得多,西门被后建的在它东侧的放射线科楼完全挡住,西院被放射科的后院的高墙挡住,不注意几乎很少有人注意到它的存在,要跳过放射线科后墙的栅栏才能看到西门。那时正值夏天,放射线科后院里长满了半人多的蒿草,西门就隐在这杂草中,可能因为根本没有人来这里,所以这个门也没有上锁,推开门整个西院也长满了杂草,我们小心地向太平间走去,不时还有人被杂草中的东西绊倒。越靠近那太平间越感觉压抑,这不止我一个人能感觉到,其它人也是同样,开始我们都认为是心理作用。等走到太平间的门口我们几个人都在大口喘着气。其中一个人问:这是什么味道?福尔马林?不像,八四消毒液?也不是。空气中有着一股很难说清的味道,是我们所熟悉但又不能准确说出的味道,那种味道和学校解剖实验室里的味道很像,而这味道都是从眼前这扇解闭的门中发出的。门被一把铁锁锁住了,但已经绣得很厉害,看得出轻易就能把它弄坏,但我们几个人都没有提出要打坏锁的建议,似乎大家走到这里都已经不想进去了,我们不约而同的说回去吧。于是这个千年女尸也就只能作为传说继续下去了。
不过我还知道,好像不只有在城市西侧的我们医院才会被这些无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