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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连忙挣扎着翻过身子勉强跪起,他发现没人来扶他。金季年好象要动手,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他抬起头,看到了金伯年。他想在他脸上找到信任,但他惊恐的发现,金伯年那张胖胖圆圆的脸前所未有的森冷彻骨。
往日的微笑全不见了,只有一双毫不留情的眼睛在盯着他。姜华雨觉得他盯着他,就像一头饿狼正在盯着一只瘫痪的兔子,眼光中只有无情的杀欲,绝无半点怜悯。
接下来的一切显得那么顺理成章。所有人都认定姜华雨偷了银子。只有这种来自破渔村的穷小子才会干这种事。当然,所有人的意思都是跟着金伯年的意思走。而金伯年此刻看上去似乎生气得发抖,这是一种被心爱弟子所欺骗的生气表情,有几次他几乎激动悲伤得要老泪纵横。这令好多分号的负责人忙不迭地劝他身子要紧,别为了这种不识抬举的小人生气。
姜华雨多想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啊,但他一方面生性怯弱,看到这么人恶狠狠地指责喝骂他,他的分辨能力早已完全丧失了。而且他想起那通知他的丫鬟的脸到底长什么样子也记不起来了。大概当时根本没看清楚吧。
姜华雨的脑袋已经混乱到极点,由于过分的恐惧和冤枉,连神智也开始模糊起来。最后,金伯年见他脸色太难看,怕吓出人命,便让人把他抬进耳房关押,准备第二天重新召集全体来客,当众宣布对姜华雨的严厉惩罚。
半个时辰后,在后宅的另一间小屋里,那个粗使丫鬟正毕恭毕敬地站着。金仲年把玩着桌上的六七贯铜钱道:“翠花,你做得好。这是给你的赏钱。拿去。”丫鬟伸出手去接,金仲年忽然伸出一支枯瘦嶙峋的手一把紧紧抓牢她的手。那丫头吓得脸色煞白。金仲年阴阴道:“这是封你口的,你明白吗?”丫鬟浑身发颤,嘴唇皮哆哆嗦嗦地低声道:“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金仲年见那丫头出去了,不由舒了一口长气,心道:“金家又少了个隐患。那小子贼眉鼠眼的,我看了就火!呵呵,这下好了,看明天大哥怎样整治那小子了。”
九、山穷水尽疑无路
第二天中午,金家大堂里,鲁班祖师爷的牌位被高高供起。金家三兄弟坐三把太师椅在上,两边则坐满了各大分号的负责人,其他木行的代表,还有行会里的老师傅。在他们背后还挤满了金家的弟子。整个大堂里虽然都是人,但一丝声音都没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
气氛紧张压抑得吓人。所有人的眼光全都集中在堂中跪倒,浑身瑟瑟发抖的少年。
姜华雨已经完全被吓呆了。他头发蓬乱,脸色苍白。额头耳后还有未擦干净的血污,身上的衣服也被撕裂了好几处。他蜷缩在地上不住颤抖,沉重的恐惧已经把这个昨天还神采飞扬的少年压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彻底放弃抵抗,任人宰割的牺牲品。
“大哥,我看把他送到官府处置算了!”金仲年发话了。在刚才一轮声色俱厉的审问中,他看出这个少年已经完全崩溃。现在正是最后的收拾阶段。面色沉重的金伯年听罢,未置可否。倒是另几位分号的负责人站起来道:“大当家,像他这样的人是我们金家木行的败类,一定要送官从严处治,这样也好给其他弟子作个教训。”这几个人一说,堂中大部分人都纷纷附和着。他们见刚才金仲年一心要重治姜华雨,而金伯年本人又一句话也不说,便猜测金伯年的意思大概和金仲年差不多。
金伯年看着众人心中暗道:“你们真是不够机灵,太不了解我的心意了!”忽然,边上金老三金季年在沉默了半晌后终于开口道:“各位,我觉得把他送官究治太严厉了。他毕竟还是个小孩,况且还没有偷成,我看还是把他逐出金家就算了。”金仲年一听急了:“老三,你可不能宽容啊!否则以后别人看样学样,我们金家的招牌还往哪儿挂?”
金季年是个直性子,见状便火道:“那你干脆把他打死得了!”金仲年一看老三竟在这么多人面前落他面子,气往上冲,刚想开口。却见金伯年轻轻地一摆手道:“好了,都别争了。这事由我来处理。”
众人一见金大当家亲自发话了,而且又是他自己的弟子,于是便统统安静下来。金伯年站起身,先作了个团团揖,然后沉声道:“鄙人当江南木行会长也近二十年了,请各位说句亮话,大家觉得我这个人平时行事作风还过得去吗?”底下众人一听,立刻发出一片赞颂之声。
金伯年双手一摆,示意众人安静,然后长叹一声,苦笑道:“唉,没想到我金某人清白一生,到花甲之年却出了这等败坏门风,贻笑大方之事,我这张老脸真不知道该往哪儿挂!这话说回来,姜华雨是我的弟子,我若处理得轻了,大家就要说我偏心;若处理得重了,他毕竟还是个少年,才十六七岁,正是花一样的年华,别说我是他师傅,就算站在一般人立场上,我也实在是不忍心看着这样一个孩子就怎么毁了啊。”
众人一听,顿时面面相觑,轻声议论。猜不透金伯年心里到底打什么算盘。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行会老师傅被众人推了出来。
这老头沉吟片刻后道:“金大当家,老朽代表江南木行所有人一致尊重您的决定。不管您怎样处置他,我们相信您都会给大家一个公平的交代。不过……”老头说到这儿话风一转,又道:“不过就我老朽个人而言,这姜华雨到底还是个孩子,又是初犯,若治得太重,反倒让别家看我们木行太过刻薄严厉。因此我想,还是将他逐出师门比较合适。”
“好个闻风使舵的老滑头!”金伯年心中暗赞一声:“这老小子倒听出我的心思了。”原来金伯年早就准备在今天故作宽宏大量,从轻发落姜华雨。他知道经过这事之后,姜华雨绝不可能再在江南木作行里容身了,他已经彻底完了。所以他今天不必再赶尽杀绝,落得作个好人。在众人心里留个恢恢大度的好印象。因此他略清了清嗓子,用眼神暗暗阻止了金仲年,便要开口道出结论。
“不行!”忽然,座下有一人站出来大声反对。金伯年一看,却正是江西张记的张大当家。“张大当家,你有什么话说?”金伯年表面一笑,心中却极其厌恶这江西来的木匠。他知道这张老大在江西江北一共拥有二十二家木行,并兼做木排放运,身家大得很。这次举家杀进江南,对他而言绝对是个强劲的对手。因此他不由暗暗担心:“难道他要收留姜华雨?”
却听张老大道:“我也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但金大当家仅仅把这个小贼驱出金家也未免太从轻发落了。依我看,一定要把他彻底驱逐出江南木行才行。我们所有木行以后一律不准招收这小子,谁若违约,我张老大第一个不服!”
“呵!听这江西腿子的口气,好象他已经当上了江南大当家似的。不过他的主意倒是符合我的意思,且给他个面子,以后再作计较。”金伯年想到这儿,便一拱手道:“好吧!既然张老大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办吧。在座的各位都听好了:这个姜华雨虽然是我未过门的弟子,但如今犯下了这么大的过错,我也绝不能再姑息他。我已经决定:把姜华雨永远逐出江南木作行会。以后凡是行会中人,谁也不许收留他。但念姜华雨年纪尚轻,暂不送官府究治。来人啊,拿几贯盘缠出来给姜华雨,把他轰出金家大门去!”
姜华雨蜷缩在堂下本来一直是昏沉沉的,突然听到金伯年最后一句“把他轰出金家大门去!”这句话好象一声巨雷一下子震醒了他。一瞬间,他感到一切都完了,所以的美好幻想全在这一声巨响中隆隆地倒塌了。他不能就这样被赶走,他的希望全在这儿!想到这儿,也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力量,他突然奋起全身力气嘶声喊道:“金大当家,我没有偷!”
金仲年见状大怒道:“贼骨头还嘴硬??给我扔出去!”两个壮实的金家子弟不敢怠慢,一左一右将挣扎中的姜华雨像小鸡一样架出大堂,过了中门,穿过外面的大作坊然后往外用力一摔。
“蓬!”姜华雨整个身子重重地摔在泥地上,浑身疼得像散了架似的。
但他几乎是一弹而起,伸手拽住那两个弟子哭喊道:“师兄,师兄,求求你们让我留下吧,我没有偷,我没有偷!”那两个弟子见他这样,也只能摇摇头,用力扯下了他拽上来的两只手,然后将他一推,随后立刻转身就走进作坊里去了。
等姜华雨再次爬起时,却见偌大的作坊里,六七十个弟子都在用同一种目光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漠然、冰冷。好象姜华雨本来就是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师兄,让我留下吧。”姜华雨悲呼一声,双手爬进作坊的门槛。几个年长的弟子早就沉不住气了,冲上来拉起他的双手就往外猛地摔了出去,等他倒地后又用脚乱踢,边踢边道:“还不滚,你这臭小子!还想做大当家的弟子,做梦吧你!我们金家的招牌全给你毁了!”
姜华雨前胸后背连遭重踢,好象肋骨都断了几根,他一边用手遮挡,一边用力站起身来。他还想说些什么,但嘴一张却涌出一口血来。他感到自己要再不走真会被他们打死。一念至此,只得勉强转过身向外跑去。
一个弟子见状用力朝他背后一踢,他整个人顿时朝前扑跌出去。几个弟子见他的惨样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昏昏沉沉中,姜华雨感到这些笑声越来越大,好象要把他活活淹没似的。他发出一声悲鸣,双手捂住耳朵连滚带爬站起没命也似地逃向村外。一路上也不知摔了多少交,跌了多少跟头,好不容易挣扎着一口气跌跌撞撞来到村头河滩。
岸边恰巧泊着一条小舟。姜华雨二话没说一头便跳进小舟栽倒在船舱中,小舟被他一冲之下连连摇摆了好几下。站在船尾的舟子差点没掉进河里,等站稳了见是个冒失少年,顿时开口骂道:“你这臭小子奔丧啊!”姜华雨扑在舱底,用双手使劲捂住脸一个劲地嘶声叫道:“走,走,快走!”舟子的声音比他更大:“走个鸟!去哪里还没告诉我呢!”
姜华雨带着哭腔喊道:“随哪儿,越远越好!”
舟子一听火了,刚要破口大骂。忽然看到姜华雨腰边塞着几贯铜钱,于是眼珠一转,便道:“小子,要我走也行,拿船钱来。”姜华雨胡乱摸到铜钱随手扔给了他。那是刚才金伯年叫人塞给他的盘缠。他这时也不管了。舟子接过钱,拿在手里一掂,心里估计能顶两三天的生意,于是便笑道:“行,咱们这就走,随便上哪儿去!”
江南一带大大小小的湖泊密如繁星,弯弯曲曲的河道更是多得像蜘蛛网。舟子撑着小船悠闲地前行着。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了,舱底的少年自前不久痛哭了一场后便没了声息。开始他还担心这小子别死在船上,后来偷眼一瞧,见他坐在船尾双目呆呆地睁着看天就放下心来。
“莫不成是个傻子?这样倒好!”舟子心里一盘算,等会儿赶到前面的芦苇荡里,那儿荒山野岭的,就再敲他一笔船钱。若他不给,就扔他上岸。舟子想着想着有些得意。就在这时,河面上一阵风来,倒是噼里啪啦地下起了大雨点子。他忙回舱拿件蓑衣披上,见那少年兀自盘坐在船尾一动不动,任由大雨砸在头上脸上。
“喂,小子,下雨啦!”
那少年还是不动。
“果然是个傻子。”舟子也懒得管那么多,自披蓑衣到船头撑篙子去了。
雨愈下愈大,扑天盖地的雨点落在身上冷彻入骨,然而姜华雨的心更冷。刚才一场痛哭总算缓解了令他几乎发疯的恐惧和痛苦。但现在哭完之后,一阵前所未有的绝望笼罩了他的全身。他至今还不明白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