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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潇犹自坚持道:“爸,我明白您的初衷,可至少现阶段,我还是坚持自己的理念处事做人,您要说我年轻莽撞、还是不计后果,甚至说我自毁前程,我都无话可说,但如果今天我选择放任不管了,我就不是陈潇了。”
“善恶是非,总该泾渭分明,而不是任由黑白之间的灰色地带泛滥无边!”
陈元鼎笑了,旋即阖目凝思了片刻,当再次睁开时,神色已然清冷了几分,最后沉稳有力的爬了下扶手,道:“我回头和绍立市长通个电话吧。”
陈潇心中大定,父亲能说出这句话,无疑表明下定决心,要把文海琛给斩除了。
“可我还是得训诫你一句话,树大遮天是得拔除,可杯满则溢也要不得,往后凡事还是留三分余地的好,这样才能尝尽香韵。”
陈元鼎不温不火的斟满了七分满的香茶,颔首道:“尝尝味吧。”
陈潇探手拿起放在唇边抿了口,咂咂嘴,笑道:“尝不出味儿,看来我境界还不够,无论是几分满,对我来说都没区别。”
父子俩双双笑了出来。
陈元鼎兑现了他的诺言,和殷绍立达成了共识后,就将屠刀祭了起来,至于这两位平常针锋相对的权要,究竟如何达成默契的过程,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先是孔祥春夫妻委托鸿威律师所的诉讼燃起了烽火,由于夏子衿及时找到了证人,使得整个案情顿时峰回路转,局面迅速倒向了对孔祥春夫妻有利的一边,市法院最终裁决匡经理的红日置业败诉。
而事情远没就此结束,基于由此展露的蛛丝马迹,使得市纪委顺势介入,将匡经理控制住后,把他和区建委主任简超威的权钱交易挖了个水落石出。
简超威被停职审查,拆迁补偿金的运作即时亦被冻结,留待事件清晰后,再做重新评估审定,不久后,除了被双开的简超威以外,牵连的人数多达二十余人,除了一些体制人员,普通民众也有不少参与其中,由于性质严重,波及面广,注意这将是一起旷日持久的刑事调查。
所以不等拆迁事件尘埃落定,随着火星落入原野,火苗不声不响的就燃向了文朔,调查组顺藤摸瓜,将宝尊宾馆涉嫌诈骗国家拆迁款的内幕揪了出来,经市检察院批准,在将文朔依法逮捕的同时,孔祥春的妻子王淑芬也向调查组递交了系列的证据,控诉文朔对自己进行恐吓威逼,以及**女性的辛秘!
到了这刻,应了墙倒众人推的俗语,关于文朔犯下的罪责如潮水喷涌,一一浮上水面,而宝尊宾馆投资人宋达梁的出面举证,则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罪行累累,令人发指,市纪委书记叶文诗面对材料,更是深恶痛绝的拍了桌子,丝毫不理文海琛的情面,痛斥连带数落了一通,要求调查组务必严格查证,对相关人等严惩不贷!
除了殷绍立旗帜鲜明的投了赞成票,连老爱给陈元鼎找茬的“笑面虎”顾太华,亦是破天荒的当了回猫咪,全力配合着声讨。
用孤立无援、四面楚歌来形容此刻的文海琛再贴切不过,老脸一阵青一阵白了几回,最后还得悲愤地直言自己教子无方,保证绝不会放任姑息,脸面彻底败尽,而更显讽刺的是,列席的几名常委,没有半个人出言劝慰以便给他台阶下。
显而易见,在这艘乘风破浪的政治航舰中,文海琛已经被提前离弃了。
待常委会议散了后,文海琛独自行走,再没往日接踵比肩的境况,取而代之的是周遭冷漠的脸色,有几人怀揣着怜悯,却也没有丁点宽慰暖语。
到了此刻,他万念俱灰,再不对挽救儿子的半点期盼了,只是他如何都没法想通,究竟是什么原因,不仅平日对立的派系忽然联合起来围剿自己,甚至连省里和自己熟识的大员都避而远之,把自己整垮,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
这点,文海琛至今都想不通彻,却明白,距离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的时间不久了。
满腔悲凉涌动,蹒跚脚步趔趄了下,踉跄间,他的余光看到了陈元鼎和殷绍立并排的背影,神经如遭针芒般刺痛,视线随之渐渐模糊了下来,最终衍变成了黑暗。
苏醒后,文海琛躺在病房里了,往日强势的厅局级权要,已经成了颓丧萎靡的老人,可命运似乎还不愿停止对他的索债,不等他多享受片刻的静谧阳光,门扉忽然被敲响,如同死神敲门般残酷。
当看到来人出示的证件上,“省纪委”三个触目惊心的字眼,文海琛惨然一笑,任由眼角不停抽动,缓缓合上了眼帘。
第258章 纸飞机
在这座繁华城市中,如果要选出一栋灯光永不熄黯的建筑物,星海广电台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日出日落,人来人往,却始终不见人气的湮灭。
办公厅灯光昏暗,只有中央空调和台式机风扇沉闷地响着,陈思妤戴着耳麦,听着一个老人夹杂浓厚云江腔调的普通话,费力编写着同期声字幕,终于又一段片子新鲜出炉,她浏览了遍,当最后看到老人因为困难解决后,笑得皱纹全舒展开了,不禁会心展颜。
叮铃铃
手机响起,陈思妤接过后,传来了伍月的脆声:“你果然还在台里呐,这都几点了,赶紧下来,我和茜茜在楼下,咱们一起去做spa,改善下生活质量,快!”
“你和茜茜去好了,我把手头的工作忙完,就直接回去睡觉了。”
“不用这么拼命吧,那家伙只是罚你半个月不能外出采编,又不是禁足,你要觉得委屈,明天我找他去,看他往后还敢不敢骂你。”
陈思妤笑道:“好啦,毕竟是我做得不对,罚我是应该的,换做其他领导,早把我给开了,而且我也算能闯祸的,陈老师那么好的脾气,头次因为我怒不可遏。”
又说了几句,陈思妤挂了电话,随手把手机放到了键盘凹槽上,却因为不小心压到了键,导致跳出了空白的文档。
陈思妤瞅了片刻,索性把润白如玉的赤脚放在椅子上,双手抱住卷曲的腿,发起了怔。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扉被开了,陈思妤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芳容一变,赶紧把腿放了下来。
陈潇走过来道:“这么晚还不下班。”
“帮春哥他们编辑带子,就好了。”
陈思妤眉目低垂,手忙脚乱地捣鼓东西,显得瑟瑟不安。
陈潇哑然失笑,“不就是骂了你一次,用得着这么怕我吗?”
陈思妤赶紧摇头,辩白道:“我没对你不满的意思,陈老师,你骂得对,我只是实习生,不该这么擅作主张,最少也该经过你的同意才行下次绝不会再犯了。”
千万别再有下次了陈潇看了下时间,道:“留个尾巴吧,明天再做不迟,一起去吃宵夜。”
不容她拒绝,陈潇就道:“别说不用,如果你连这点面子都不卖,那我可真要为那天骂你的事愧疚难当了。”
陈思妤犹豫了下,轻轻点头。
在附近找了家露天排档,待菜肴先后被端上来,陈潇见她目不转睛看着桌面,道:“不合你口味?”
陈思妤笑道:“没啊,只是忽然发现你和我的口味取向有些像。”
“你在岭南省生活了那么长时间,那边的饮食习惯应该是无辣不成菜吧,怎么会喜欢偏淡口味?”
“可我毕竟是正儿八经的云江人呀。”陈思妤用筷子指了指碗碟,“我小时候最喜欢吃叫花鸡、东坡肉、猫耳朵什么的,还记得那时候我爸说做猫耳朵给我吃,我以为他是要把家里的那只猫的耳朵给剁了呢,就哭啼啼地求我爸,说我宁可自己饿着,也不让他宰了猫,咯咯,现在想想都好笑。”
陈思妤掩嘴轻笑,可旋即想到了离世的双亲,于是渐渐停滞了下来。
陈潇不希望她还沉浸着在对往事的感怀中,夹了口菜给她,话题一转道:“孔祥春和王淑芬夫妻的情况怎么样了?”
陈思妤稍展笑颜:“还算好了,因为王淑芬主动投案自首,还协助案件侦破,听说检察院会酌情对她宽大处理,我去看过她了,心情不错,而且她还跟我说,现在对钱什么的,都不太看重了,只要夫妻平安相守一生,那就是无价宝了。”
“干得不错,大功一件,虽然你蛮冲蛮撞的,但至少救了一个家庭。”
陈潇适当抛出一颗红枣,令陈思妤顿时“如释重负”,可还是不留情面地敲了一棒:“但我提醒你,如果想成为一个合格专业的新闻人,最好改掉感情用事的毛病,否则我建议你转去做情感访谈类节目好了,配合嘉宾流些眼泪,保准收视率飘红。”
“为什么?”陈思妤星眸圆睁,略有不满道:“难道只有冷血才适合做新闻吗?”
“不是冷血,是让你别那么感性。”陈潇面授机宜道:“做采访的时候,不被感动,是为了不被受访者的情绪牵着走,这样才能保持理性的判断,不跟风不盲从,以便把事实准确无误传递给观众知晓。”
“特别在这年代,国内的舆论环境还很幼稚,公众大多容易被煽动,你只要留心就能发现,只要是和官员、医院、房产和二代这些联系起来的新闻,很多人可能连内情都没具体了解清楚,就破口大骂了。”
陈思妤侧着脑袋凝思道:“是对现实不满的发泄?”
“差不多,毕竟每个人的生活环境都不一样,却都有金钱、地位和荣誉的追求,愿望和现实有差距的时候,这种心态就诞生了,或许现实里总有那不好这不公,我们姑且不去评价这种心态是对是错,可我们作为新闻工作者,要时刻谨记客观公正,绝不能以偏概全,更不要听风就是雨。”
说到这,陈潇忽然想起前世一则关于医院的新闻,因为一个父亲带着孩子在两家医院诊断产生了巨大差距的医疗费用,随即在媒体的推波助澜下,事件轰动一时,几乎所有舆论矛头都指向了那家开出巨额费用的医院,可偏偏,随后这个父亲带着孩子前往第三方医院,却发现自己闹了个乌龙,冤枉了那家医院,而这则新闻也成了一个十足的笑话,结结实实给那些煽风点火的媒体扇了个耳光。
“你往后走的路还很长,但只要干这行,就要记得客观公正是新闻永恒的追求,如果说世界上很难有绝对客观的报道,那我们更有必要力求公正的新闻。”
陈潇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希冀,很是希望能亲眼见证这女孩成长起来的那一天,面对任何人和事都能从容自若。
陈思妤那双荧光璀璨的星眸铄亮了两下,细细消化着这番指点,最后在路灯光晕下,粉腮绽放出温婉娴雅的笑意,且带着狡黠:“陈老师,你这话说得可够老气秋横的,我记得,你才不过比我大两三岁吧?”
见他笑而不语,陈思妤又道:“不过你的这番话,我铭记在心了,努力去成为一个合格的新闻人,可我说句实话哦,以你的能力,只在台里当个制片人,会不会有些大材小用了?”
“那你觉得我应该做什么好?”
“嗯”陈思妤抿嘴沉吟了下,道:“去从政啊,最好官做得越大越好,当上省委书记,甚至是国家领导人,那就能为民谋取更大的福利啦。”
陈潇不以为然的嗤笑了声:“得了吧,我只是人,不是神,做不了拯救国运的重任,能影响到身边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就很不错了,记得有位大政客说过,哪怕是他经过了无数博弈和妥协后的政策,都出不了首都,你妄图出现一个救世主,改变整个政权体系,不觉得可笑吗,要明白,往往都是事情改变人,人改变不了事情。”
陈思妤无奈地扁扁嘴,可犹自坚持道:“不管怎么样,人总该有追求,我也相信你会番大成就的对了,吃完东西,能不能去一趟跨江大桥?”
“做什么?”
“秘密,你送我金石良言,我回送你一样礼物。”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靠在了大桥的中段至高点,陈思妤在车里递过去纸笔,自顾埋头写了起来,道:“小时候,有个伙伴教了我个方法,在纸上写上愿望,然后折成飞机,在江上飞出去,顺流而下,终有实现的一天。”
陈潇怔了怔,强笑道:“你那伙伴有够幼稚的,想出这种点子。”
“呵呵,他是挺幼稚的那时候,男孩子,却特容易哭,经常被我数落呢。”
陈思妤的眸光转为柔和,摇了摇头,把纸张折成飞机,自顾走到桥栏边,眺望滚滚而逝的江水,纤俏身子上的裙衫迎着夏风错落舞动,青丝纷扬,焕发着婉约且坚毅的丽质,侧面看去,那对熠熠明澈的明眸,丝毫不比漫天的星辰逊色。
陈潇微微恍惚,仿佛见到了很久之前,已经渐渐忘却的画面。
重生一世,究竟为了什么?
如果把这机会让给其他人,应该就是在仕途上功成名就,亦或者成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