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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萍的这番话并没有让陆振华认识到依萍的转变,反而让他更气愤,仿佛依萍每句话都在戳刺着他的心,提醒他已经不再是昔年让人闻风丧胆的黑豹子了。
“依萍!依萍妈求你了,你不要这么尖锐好不好,你明明就很想你爸爸,为什么要拒绝他的好意那,我们今天来不是要跟你争吵,更不是来指责你,质疑你的,我们是关心你啊!我们是你的父母,是你的亲人啊!你爸爸他已经知道你这些年来受的苦了,知道你为我们这个家付出了多少,现在我们就是来接你回家的,接你回去,你不用在自己辛苦赚钱了,我们跟你爸爸回去,你可以学你喜欢的音乐,准备一下重新考试去上大学!你可以完成你的梦想了,依萍,收起你身上的刺吧依萍,我们没人会伤害你,我们都是来保护你的啊!你这样又臭又硬,吃亏受苦的只会是你自己啊!”
依萍冲天翻了个白眼,引的一旁一直注视着她的展少卿扑哧一笑,这都是怎么回事啊!谁能告诉她这个段数这么高的人真的是傅文佩吗,自己说了这么久,被她三言两语就说成了一个被家里伤透心的孩子在逆反的说着口不对心的话来刺激自己的父母了?
看着眼前这个梨花带雨的女人,依萍感觉到身体在不由自主的疼惜她,想要保护她,这就是所谓的残留意志吗,即使真正的依萍不再了,依然想要保护她这个母亲吗?依萍忽然觉得很悲哀,为了陷进这种尴尬局面的自己,也为了魂飞魄散消失了的依萍。她真的为她不值。
依萍走过去,扶起已经哭倒在一旁的傅文佩,就那么深深的看着她,不说,不动,只是看着她。
陆振华和李副官都以为依萍被傅文佩说动了,都以为她一直都是口不对心的在保护自己,感动的看着两母女对望。
“妈,你还记得我是什么时候开始保护你的吗?”
傅文佩一愣,不知道依萍到底想说什么,但还是开口答道:“从心萍死后,那时没了心萍,你爸爸再也没来过我的院子,周围的人都对我冷嘲热讽,你那时才五岁,就那样怒气冲冲的站在我的面前,问我为什么不还击,为什么不反抗,就这样逆来顺受的让她们欺负,从那以后,只要有人来欺负我,你就会把她骂回去。”
傅文佩说着说着好像陷进了当年的回忆,目光透过依萍似乎看到了十几年前。“后来东北沦陷,你爸爸打算带着雪琴她们逃走,你收拾好东西带着我跑了出去,就那么直直的站在车前,看着你爸爸,许是你爸爸也不舍得我们,让我们跟着一起走,可是车上就只剩下一个位子,你把我推了上去,然后自己爬进后车厢,你说你人小,呆在这里也能行。”
“来到上海以后,家里没了佣人,没了老妈子,李副官一家又被雪琴赶走了,雪琴就开始使唤我给她做这做那,你看不过去就跟她吵了起来,后来她冤枉我用热汤泼了尔杰一身,你爸爸打我,你就扑上来替我挡,被你爸爸一脚踹在了矮几上,摔破了头,你满脸是血,就那样站在我面前,抱着我说‘妈,你不要怕,我们走,我们离开这,以后我保护你。’到现在你的额头上,还有一个疤……”
李副官和陆振华被说的震在了那,他们亲口听到这些才知道当年雪琴是如何冤枉了他们,在东北时又是如何被人欺负。而坐在一旁悠闲看戏的展少卿早就放下了杯子,黑着一张脸阴沉的看着陆振华和傅文佩他们,眼神锐利的像把刀,随时都会把他们撕碎。
依萍阻止了傅文佩的回忆,还是那样静静的看着傅文佩,淡淡的开口道:“那么,作为母亲,你又是怎么对待依萍的?”
傅文佩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依萍放下了扶着她的手,直起腰身,就那样傲然的立在她面前,俯视着她说道:“依萍七岁,你带着依萍从陆家搬了出来,你是个大家小姐,自然不懂得如何独立生活。小一点的旅馆你嫌有异味,房子小住不惯。你不懂得如何开源节流,只知道一味地花钱,过着原来一样的生活,很快你的钱全都用光了,你只能卖掉你仅有的首饰,租了一间还算亮堂的房子,带着依萍住进去,从此以后洗衣做饭必须自己亲自动手,你是个身娇肉贵的小姐,原本想着不会有多久你的丈夫还会把你接回去,可是时间越来越久,迟迟不见人来接你,你害怕了,一病不起,没有人照顾还只有七岁的依萍,那年冬天那么冷,她跑遍了大街小巷为你请郎中,为你煎药,依萍也是当小姐养起来的,她哪里会洗衣服哪里懂得做饭,个子不够高,她就去搬砖垫在脚下,多少次想烧火差点把自己烧死,多少次被热油烫到,多少次洗衣服洗到手上满是冻疮,可是她依然坚持着,因为她的母亲,她唯一的亲人正病倒在床上!”
依萍眼里闪着泪花,看着眼前的女人,为依萍最后一次诉说着她的委屈,她的不甘,她的怨恨!“而你那,你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年,身体好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问,不问小小的依萍到底是如何撑过来的,不问她到底受了多少伤,受了多少委屈,你只是靠在床上哭泣着怀念着心萍,嘴里不停的说着若是心萍在,你一定不会落得现在的下场,你的丈夫一定不会不要你,你只是哭喊着你的心萍,你可曾看到你的小女儿就立在你的门边,心里一遍一遍的自责,自责自己没有心萍好,母亲跟着她却根本得不到保护,若死的不是心萍,而是自己,那也许母亲会很快乐。”
“你不懂得出去找工作赚钱,把手里的钱都花完后就只会哭着喊你那个抛弃你的丈夫,拉着依萍让她去找她爸爸,说你养不活她,依萍没办法忍着屈辱,丢掉自尊为了你去那边拿钱,看着王雪琴一家住在大房子里穿着新衣服,有说有笑的,听着如萍跟她炫耀着她手上的一个镯子就要花点她们一个月的开销。可是你呢,你在做什么?你瞒着依萍把所有的钱都给了李副官,甚至把她辛苦赚来攒起来的学费也给了他们。”
依萍把头转向李正德,看着对方羞愧的低下了头,又转回望着傅文佩继续说道:“家里的钱没了,你一句解释都没有,只会一直哭一直哭,依萍怕你伤心哭坏了身体,竟连问也不敢问,只是更努力的去赚钱,去干活。原本每月二十块的家用还有结余,可却越来越不够花,你只知道每次依萍去拿钱时嘱咐她,告诉她的父亲家里已经没钱交租了,已经没钱买米了,已经没有过冬的衣服了,但那些钱去哪了,你却只字不提,让依萍去那边受奚落,听着王雪琴说她要的钱都可以用来办嫁妆了。”
“你有没有一次,只要一次就好,有没有一次为依萍想过,想想她为什么要背负这些,为母则强,你呢?既然你不懂得如何为人母,又为什么要苛求一个孝顺的女儿呢?”
傅文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用冷漠的眼神盯着她的女儿,她感觉,她的依萍似乎消失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依萍绕过傅文佩向小楼走去,傅文佩没有回头,也没有抓住依萍,只是回想着刚刚依萍从她身边过时说的话:‘你比不上王雪琴。’她比不上王雪琴……是啊,不管是为妻为妾为母,她都比不过王雪琴,傅文佩突然就笑了出来,笑的凄厉,笑的惨淡,可是没人理会她,因为那个一切都为她着想的女儿已经没了。
第16章 第 16 章
展少卿走到依萍身后,双手围上她的腰身,把依萍拢在自己怀里。依萍没有说话,也没有挣扎。她早就感觉到了展少卿对她的不同,知道他在慢慢的侵入她的生活,渗透她的习惯,可是她没有拒绝,在这个世界,她太孤单了,展少卿在目前看来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可以让她依靠,可以给她个避风港,至于其他的,她还没想好,反正她也不是那么保守的人。
“他们呢?”依萍问的自然是那三个不请自来的人。
“叫人扔出去了。”展少卿话说的平静,可依萍还是能感觉到内里含着多大的风暴,依萍知道,他这是为她心疼了,不只是他,就连她到现在心也还在疼着,仿佛已经跟真正的依萍血脉相连骨肉相合了一样。
另一边,被老管家带着人‘请’出去的陆振华三人那表情,可真是耐人寻味了。李副官一脸挫败,想是还在纠结于要不要还钱的问题上,他确实没有想过还钱给依萍,其实在他心里是陆尓豪害了可云,陆家给他们钱,给可云看病,给可云善后那都是应当应分的,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去还钱,他不愿意让司令知道,说白了是放不下自己的面子,丢不起那个人,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愿意用司令的钱,只要这钱不是他去乞讨的就行了,现在人家点名道姓的让他还钱,同样是为了面子,他不可能真的做到满不在乎,可这钱怎么还,这笔钱可不是个小数目,自己拉车要拉多少年才能还上,找司令要……他们一家确实是被司令接回去了,可是原本按月发给自己家的月钱,这次回来却是没有了,只是管自己一家三口三顿饭,让他直接去找司令要,他这张老脸也舍不下来啊。看着旁边还在愣神的司令和八夫人,李副官再一次在心里叹气,要不是他们跟依萍小姐的关系弄得这么僵,自己可能就不用还钱了吧。
陆振华心里比李副官好不到哪去,这些年跟依萍的相处,一幕幕在自己脑海里翻滚的厉害,自己抱着心萍时,那个躲在角落里的小女孩倔强的眼神,她不像其他的孩子,梦萍想让自己抱了就跑到自己脚下来撒娇,如萍会睁着大大的眼睛崇拜的看着他,而依萍只是那样倔强的躲在角落里,一点都不讨喜。
他还记得离开东北时,她把文佩推进车里,自己艰难的爬到后备箱里的样子,那时他的感觉是什么?这个孩子像头狼,不是豹子,是狼。除了看着文佩,她看谁都是一副狠狠的样子。
如今他老了,没了年轻时那些有的没的心思,只想只含饴弄孙,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辈子,想要找回这个女儿时,却发现已经晚了,他承认,他没想到,确实没想到他们会吃了这么多苦,因为他对他们根本就没上过心,自然不会为他们想太多,看着旁边还在充愣的傅文佩,他不知道要跟她说什么,安慰她?他做不到,在他心里是怪她的,怪她没照顾好孩子,就像依萍说的,为母则强,她却没做到。可是他又有什么立场怪她呢,自己跟她又差了什么……
转头看了看这座别致的小洋楼,陆振华似乎一下子老了,叹息一声率先上了车,依萍……或许真的不会在见他们了。
晚上,依萍心中越来越乱,索性披了上衣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窗外的冷风瞬时挂了进来,这个季节真是冷啊!依萍纷乱的心被冷风这么一吹,顿时冷静了不少,窗才开了一会,依萍身上已经开始冷的发寒了,关上窗,依萍就着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开始想着今天一天发生的事。
和傅文佩摊牌或许给依萍的冲击不小,但却绝对不会让她的心如此纷乱,更多的,是因为展少卿,原本一直有些暧昧的关系今天算是彻底挑开了,对展少卿,她不得不说,自己也是动了心的,以前一直不明白,只是单独对着他时心里有些悸动,直到今天他从后面抱住他,那一瞬间的安心,让她明白,她对他是动了真心的,可是这份真心却让她害怕。
她不了解他,甚至不知道他家里还有什么人,是做什么的,这样就让自己陷进去她太危险了,在这个时代,她没有背景没有依靠,跟着展少卿真的是一场很大的赌博,她不是那种为了爱情可以不要一切的人,在她心里,爱情从来不是最重要的,所以她不敢去触碰,甚至不敢去问一个答案,一个结果,自己对于展少卿又算是什么呢?是伴侣?是玩物?还是一时兴趣下的产物?
昏黄的灯光照应下,依萍脸上的表情似真似幻,从没想过自己也有这么畏首畏尾的一天,这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性子!依萍猛的站起来,双手拨乱了自己的头发,往后一倒,摔在了柔软的大床上,管他那么多做什么,她给他机会,也给自己一次机会,一个月,若是一个月之内他有所表示,那么她便开始试着接受他,为他们的将来努力,若是他什么表示都没有,那么……就算了吧,也许这个民国时期的旧上海,真的不适合谈感情。
依萍通过沈世豪的介绍认识了一位美国来的学者约翰,不过却没有依萍预想的那样好,毕竟沈世豪也只是在自己的地方搞搞电影,认识国外的人……依萍当时想的太简单了,这毕竟不是二十一世纪。不过事情也不是全没有收获,约翰在美国一家杂志社工作,这次是带着妻子来上海玩的,他的朋友圈子很广,跟依萍熟了以后也给依萍介绍进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