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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风行挥手拦下一支射过来的箭,大吼:“还看什么看,再不走等着喂箭呢?”
杜子寒蓦然惊醒。
我伸出手,将杜子寒的身影捉在手中:“小寒,跟我走……只要你的卖身契在我手上,你就是我的,谁也比别想跟我抢。六王也没份不经我同意就随便要你的命。”
寒风的凉气侵浸了我的手指。似乎许多年前一个午后,我也是这么伸出一只说不上是命令还是渴望的手,将这个牵动了我所有思绪的少年带回了家。
杜子寒稍为迟疑,忽又释然,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我的纤柔的手:“好,我们走。”
他灵巧的跃下刑台,手劲一带,我整个人被揽进他的怀里,护在腕中。杜子寒回首对台上的厉风行高喊:“把剑给我。”
厉风行闻言一脸的痛苦:“你***早说啊……我刚把剑当袖镖扔出去。要不……我这还有把掏耳勺你先对付着用?”
杜子寒目光一寒。厉风行立刻陪着笑脸跳下刑台,指着飘摇而下的大把银票和越来越混乱的场面说:“走吧走吧,再不走,就是青龙偃月刀在手也冲不出去了。”
杜子寒将我紧紧的搂在臂弯间,递给他一记无奈的白眼,和厉风行一起带着我冲出菜场口。厉风行请到的几个朋友留在刑场断后,他说他找到的都是常年走江湖的老油条,定能绊住官兵且可自保。
一路出了菜场口,穿进云字街,远歧牵着马迎面而来。将我们送上马,他说要等着粹袖和接应她的远酹,所以上马前行的人就只我、杜子寒和厉风行。
京城以云字街为轴,左右中分,云字街的北终点就是京城的城楼门。流石已暗地将他的兵尽数撤去,厉风行说驻守城门的寥寥几人早被他的朋友解决掉,只要我们动作够快,在混乱局势被控制住之间抵达城门定可以畅通无阻。
杜子寒策马扬鞭,凄厉秋风咧咧在耳。
我跨坐在颠簸的马背上,双手紧紧的抱住杜子寒的腰将整个身体贴在他宽厚的后背上。
“小寒,”我乐呵呵的将话吹进他的耳中,“呵呵,这么一闹,恐怕你想回来也不行了,你就乖乖的给我当店小二吧。”
杜子寒骤然回眸,嘴角微微上扬,对我轻笑着:“这回可真是遂了你的愿……”
“不好吗?”我忽然觉得鼻子些微的有些痒,就着他的背蹭了蹭,更紧的搂住了他的身体,“小寒,我们离开京城以后先躲上一阵子。就象风行哥那样,找一个偏僻小镇开家不请伙计的小食店,有吃又有赚好不好。”
“好好,”杜子寒无奈的笑笑,“你想开什么都好,反正再小的店都能让你给折腾大了。”
什么叫折腾嘛……真是不懂得尊重老人的肖子,我偷着在他的身后吐了吐舌头。
透过他的脊背,杜子寒强劲的心跳声阵阵回荡在耳中。我微闭上双眼,感受着这熟悉的声音。儿时家难的经历曾经让我暂时失去了记忆,在那段记忆空白的日子里,满满的填充着我的就是杜子寒温暖的怀抱和宽广的后背。
将我抱在怀里驱走荒野的寒冷,抚慰我噩梦惊醒后的哭闹,背在身上,跋山涉水躲避着仇家的追捕,护在臂下,隔开无理之徒的不轨纠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再也离不开这温柔的庇护。
冰凉的秋风转而变成狂劲的阴风,漫天是乌黑的云,隐约传来几阵沉闷的雷闪轰鸣。原本人声熙攘的云字街此刻却是人烟稀落,残风卷起街角的尘土,阴沉的天色下竟显出几分荒凉。
人都哪里去了?菜场口刑场前拾银票去了!
杜子寒一手执缰绳,另一只手则抚上我缠着他胸口的双手,对我说:“你这样一搞乱,六王怕是要气疯了。现在恐怕整座京城的百姓都是他的敌人了,看他怎么收场。”
“当然了,”我得意洋洋的说,“我可是压上全部身家。我就不信没有银子砸不动的人……呃~~除了你以外。”
“但是我刚稍微估算了一下,你扔的银票恐怕不止数百万,你那些店铺再值钱能凑得到那么多?”
“呵呵~~”我笑得春光灿烂,“我不过是无意中的告诉开茶馆的张老板说最近绸缎上涨,再很不小心地把绸缎铺子‘低价’卖给他,然后不经意和布行的刘掌柜的透漏说最近药材紧缺,他就迫不及待的盯上我的慈云楼……其他的也差不多。要不是时间太少,我还能再多卖点……”
杜子寒一脸黑线:“行了,你已经够损了,简直就是诈骗……”
“呵呵~~”我傻笑着不语。
杜子寒忽然叹了口气,问我:“你把这些年苦心经营的铺子都卖了,不心疼吗?”
“疼!心疼死我了,”我想都没想当即回答,“但是,在我心里小寒最贵了,那些铺子加起来也没有小寒一个人重要。”
寒风蓦然间更凄厉的刮起来,原本卷起在半空的尘土漫天飞扬着,天空阴霾,眼前的路也是一片灰暗。
“其实啊,”我说,“我还留着一手咧……我留下了一家铺子没卖,打算拿来做本的。”
“哦?”杜子寒问,“你留了哪家?”
“拂云楼啊,就是打铁的那家。”
“打铁很赚钱吗?”他不解的问,“你留家铁匠铺干什么?”
我奸笑,“当然是用来私铸官银……造假币最赚钱了。呵呵,过一阵子我们就前店后厂,前面卖包子后面造假钱,两手银子一起赚,怎样?我敢打包票,不出半年,我们准发财……”
“闭嘴!”杜子寒再也无法忍受的狂喊,“你造一个试试看!”
我吓得倏然收回话音。
只是午后的一个下午,但是天却逐渐沉得夜幕将近般的阴暗。细雨星星点点夹在暴虐的风中滴落,冰凉的触感落到我的脸上。
厉风行的马在不远的前方开道引路,杜子寒带着我紧跟在他的身后。凄然景色下的云字街异常的荒凉,好象平日的繁华都是隔夜的余梦一样不真切。但是这街确实曾经有一多半是属于我的。卖古玩的义云楼,卖药材的慈云楼,专卖女红布料的绣云楼……
远远出现在街边三安巷和四平巷,一条云字街将着条本应该是一起的巷分成了两半。过了三安巷就是穿过了半条云字街,而街口那栋耸立的小楼就是久云居。
这次离开京城怕是回不来了,早知道应该给小寒买只香酥鸭,粹袖说这里的香酥鸭可是最好吃的。
香酥鸭……记得华笙似乎说过,他二哥最喜欢久云居的香酥鸭。
久云居孤零站在一片茫然的秋风中,我的心头却忽然抹上一丝不祥。
不远处的厉风行已经策马越过三安巷,杜子寒紧追而上。
我高声提醒杜子寒:“小寒不要再走了,转弯下行出云字街。”
杜子寒只耳朵听了,脑袋却还僵着:“什么?”
三字街已经近在眼前,我心急如焚的大喊:“绕路三平巷,不要走云字街,快……”
说话间,马已奔至岔路口,杜子寒虽没弄懂我的想法却依然将手中缰绳一紧,枣花赤毛的骏马就在久云居前蓦然掉头,与三安巷背道而驰,顺着四平巷绕路而行。
飞身跃起的马剧烈的一颤,我的身体也猛然一惊。秋风暴雨骤然从天而将,滴滴打落在我的身后,一阵冰凉的寒意直透心扉,整个人透着骨的冷,只有杜子寒的脊背传来的丝丝温暖。我将身体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尽力汲取着这仅有的温度。
越是临近城门,人越是少。杜子寒快马加鞭不消片刻工夫就奔至了已经空敞城门。畅通无阻的出了京城。
刚一出了城门,厉风行就铁青着脸迎了上来:“你们跑去哪儿了?怎么才出来?我都等半天了,还以为你们出了什么事情呢。”
杜子寒回答:“刚才绕了一下道。”
“绕道?为什么?”
我越过杜子寒的肩膀,对暴怒中的厉风行吐了吐舌头:“快走了……再等一下追兵就要到了呦~~”
厉风行无奈,说:“远歧远酹带着粹袖走北门,约好了在前面的流霞亭会合。我们也快点吧。”
杜子寒回首,幽深的双眸宠溺的看着我,“冷吗?怎么有点抖?”
我点点头,更紧的缠上他的身体:“雨下的好大。”
他欲解开自己的上装,我伸手将他的动作按下:“算了吧,反正湿透了都是冷,还是快点走吧,行李在粹袖那里。”
杜子寒修长的手指握在我的手中,不同寻常的炽热随着手心的血液流遍了全身。疾风骤雨中冰凉的身体逐渐温热起来。他只好对我说:“流霞亭不远了,再稍微忍耐一下,马上就到。”
“恩。”我将头抵在他的肩膀上,侧耳倾听着他鼓动着的脉搏。
杜子寒挥动缰绳,追上已经起步的厉风行。沧桑的城墙和沉重的楼门逐渐落在身后,京城的一片繁华一点点的退离。我轻声在他耳畔说:“小寒,你说,我是你什么人?”
他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爹呀。”
“恩……还有呢?”
“……?还有?”杜子寒想了一下说,“你是我麻烦的根源,烦恼的源头,无理取闹无视法纪没理没德专门给我制造负担的人。”
我正考虑要不要抢过缰绳干脆勒死这不孝子,他却呵呵的笑了下,接着说:“可我就是不能没有你。”
咀嚼着他话,我暗自窃笑着,微微合上双眼,伴着他有力的心跳,轻语:“这还差不多……”
秋雨悄然狰狞起来,我们三个人连同两匹马已经是浑身湿透。眼看山路前一座精致的凉亭出现在眼前,三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候在里面。想必就是流霞亭了吧。
杜子寒几步追上放慢了速度的厉风行,疑虑的说:“风行,你有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
“恩?”厉风行回问。
杜子寒说:“从我们出了京城,竟然一个追兵也没有。流霞亭是离京的必经之路,即使京城再乱,六王爷也没理由一个追兵不放任由人犯离去。我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厉风行安慰他说:“你想多了吧。”
“希望如此……”杜子寒手下缰绳一紧,原本慢行了的马立刻加快了脚步。
穿过菲菲淫雨,粹袖巧笑倩兮的精致面庞逐渐清晰在眼前。一见我们走近,她立刻撑了伞迎上来。
“太爷……老爷……可算到了,正念着你们呢……”
厉风行点头:“好了,人齐了。先避下雨,然后直接北上燕云山,躲一阵子再说。”
杜子寒没有反驳他的意见,回手揽住我的腰,带着我的身体翻身下马。
我的身体却虚软的滑落在他的臂弯里。
杜子寒的脸色瞬间僵住。密集如线的雨丝带着透骨的寒气打在我已经湿透的身上,只有环着我的怀抱传来阵阵暖意。我抬起头,对着眼前熟悉的俊颜苍然微笑。
杜子寒的身体漠然一震。
狂风秋雨更滂沱的下着。流霞亭外柳枝横飞,四下灰茫冷嗖裹了雾一样的朦胧。粹袖手中描了花的油纸伞骤然坠落在烟雨四起的地上,红妆俏颜染满了凄冷的雨水。
杜子寒隔开呆楞中的厉风行和粹袖,将我带进流霞亭。我轻薄的衣裳被他挑开,肩胛处雪白肌肤上的一支纤巧的镖昭然可见。
“为什么?……”
杜子寒不可置信的喃喃轻语,“怎么回事?难道……是在久云居?……”华笙估计的不错,他二哥毕锦瑟果然在久云居。他当然不会放过杜子寒。而杜子寒在久云居前毫无征兆的蓦然掉头,却让这个用镖的高手失了手,飞驰而出的镖正中杜子寒身后的我
流霞亭外,烟雨如雾,青灰远山重峦叠嶂的映在雨帘里。急剧的雨丝倾盆而下,泛起的寒气阵阵侵入骨髓。我的身体更冷了几分,抓住他不停颤抖的手喃喃的说着,“小寒,如果我死了……”
我的话音未落,凄然长空蓦的被划破,凌厉的闪电映亮了杜子寒愈加苍白的面容。
“不,别胡说,我不会让你死的,”杜子寒低头对怀里的我说。
他的眼神些须的迷离了,黝黑深邃的眼睛直直的落进我的心。我恍然失神,身后的伤却毫无预兆的剧烈一疼。
“好了,”杜子寒对我微微一笑,“镖拔出来了……只是伤到筋骨,没事了。”
粹袖含着泪递过一方帕子,杜子寒用壶里的清水将它洇湿了,对厉风行说:“是毒镖,你的十还清虚丹不是号称能解天下百毒吗?拿给我。”
厉风行这才还过神,慌忙翻起了口袋。杜子寒轻轻拭去我伤口的血迹,执起镖仔细看了看,脸色却刹时变成了灰色,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