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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东宫-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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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恭的草书名作《寒月帖》,笔意流畅潇洒,脱去古意了,点线之间摇曳多姿,行笔圆润,却又多带翘锐尖峰,空白的放尖锐利与字体外轮廓的圆转肥润形成鲜明对比,张力顿显。
  玄沐羽精于此道,此看一眼便知是王雅恭的真迹。王雅恭的作品味前代皇帝推崇,当时的皇帝下诏广泛收集王的遗墨,建“墨阁”收藏,时人有“天下几尽”之说。只可惜那一朝的亡国皇帝是个疯子,临死前竟然一把火烧了墨阁,声称要让他最爱的雅恭遗墨与他共赴黄泉。从此天下要找出一幅王雅恭的真迹那是极难。
  如今玄浩居然能弄出一轴真迹,还是著名的《寒月帖》,着实令玄沐羽吃惊。连带着玄澈也吃惊了。玄澈嗜书法,对于书法的热爱比之玄沐羽更甚,看到这幅真迹差点整个人都扑上去了。
  玄浩颇为得意,这幅真迹是他无意中得到的,他知道玄澈块书法,本是想送给哥哥的,只是刚好碰到玄沐羽生日,想了想便留了下来送给了玄沐羽。
  玄浩讨好般地对玄沐羽说:“父皇,这幅字儿臣本来是想送给四哥,可是既然父皇生日……”
  玄沐羽听得目瞪口呆,再看玄澈,就看见玄澈可怜兮兮地瞅着他,仿佛是玄沐羽抢了他的宝贝一般。玄沐羽真想马上就把字画塞到玄澈手上,只求他不要再这么看着自己,只可惜他不能这么做——不为玄浩的面子,只因为不吉利。
  玄沐羽虽然受玄澈熏陶了那么一点“现代思想”,但毕竟是个土生土长的封建皇帝,一些思想是不可能改变的。这种不太吉利的事,如果不是必要,玄沐羽还是会尽量避免。
  玄沐羽黑了脸,发现玄浩这招不是一般的毒。
  算了算了,澈肯定只是开开玩笑,以后找个机会再给他就是了。
  玄沐羽安慰自己。
  玄澈当然喜欢那幅字,但也没有饥渴到非要不可的地步,他向来是个物欲淡薄的人,刚才装可怜也不过是应景撒撒娇罢了。
  小小插曲过去,生日宴真正开始,然而今年的生日变成了的玄澈争夺战:
  玄澈给玄沐羽夹菜,玄浩立刻把碗送到面前,睁着大大眼睛意思再明白不过:我也要!
  玄澈给玄浩舀汤,玄沐羽直接把已经递到玄浩面前的碗拿了过来,气得玄浩直跳脚,玄澈一脸莫名其妙;
  玄澈小心地挑鱼刺,刚挑完还没说要给谁,已经被玄浩和玄沐羽一人一筷子夹走了。
  玄沐羽和玄浩大眼瞪小眼,乌龟瞪王八,两双筷子在菜肴上打架。两个人都是高手,却又都不擅长如此小范围的精妙斗争,彼此斗得不分彼此。最后一双筷子伸过来,一拨一挑,制止了正常战争。
  顺着筷子往上看,竟是玄澈。
  玄澈左手执筷,力量不大,却极为巧妙,四两拨千斤之法用得淋漓尽致。
  玄澈不解道:“父皇,浩,你们在干吗?喜欢这碗汤吗?为什么不用勺子?”
  玄沐羽与玄浩同时看去,两个人争夺的居然是专门为玄澈调制用于补肾壮气的栗子鸡汤。两个人同时缩了手,一阵汗颜。
  玄澈看看两个人,微微一笑,端过属于自己的汤慢慢喝起来。
  晚饭过后,蛋糕上场。
  玄沐羽爱吃甜,所以玄澈让人将奶油和果酱调得比较浓厚,玄浩吃了就受不了地吐出舌头乱叫:“好甜!”
  玄沐羽大口吃着蛋糕,瞪一眼玄浩,用内力将声音拧成一条丝送到他耳边:“甜就不要吃!”
  玄浩不甘心反瞪回去,一边狠命吞下好大一块蛋糕,弄得满嘴巴都是白花花的奶油。
  玄澈笑道:“别吃的跟小花猫似的。”
  玄浩扁扁嘴,轻轻撞了一下玄澈。玄澈没站稳歪了歪身子,手不小心碰到蛋糕,右手掌心里站了一团奶油。玄澈连忙放下盘子,去找手巾,却不想被玄浩拉起右手送到嘴边轻轻一舔,灵巧地卷走了奶油。
  玄浩坏坏一笑:“好好吃。”
  舌头刷过掌心的热麻引得玄澈一个激灵,耳朵唰一下就红了,脸热热地呆看着自己的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玄浩还在得意,玄沐羽的大手已经伸过来抢回了玄澈的所有权,一边瞪着玄浩,一边用丝巾为玄澈擦拭掌心。
  玄澈瞅了自己的手心老半天,忽然对玄浩说:“浩,以后不要这样,手很脏,乱吃会生病的。”
  此话一出口,玄沐羽和玄浩都是一愣,顿时觉得特别挫败。
  天啊,请你告诉我,我们究竟在争什么!
  即使如此,争夺战仍然没有平息。
  玄澈切蛋糕,玄沐羽要果酱,玄浩不爱吃甜但还是硬把那块涂满果酱的蛋糕抢了过来——在玄澈切下蛋糕装入盘子的一瞬间,玄浩一头撞下去狠狠地咬了一口,就此宣布主权;如此无品的事玄沐羽暂时做不出来,但是他却借口手上拿着东西腾不出手,让玄澈喂他吃蛋糕。
  玄浩和玄沐羽用眼神传达着如下信息:
  “你这老不死的还装嫩!”
  “你一个小屁孩哪凉快哪去!”
  当眼神不够的时候,以内功传音入密成了说悄悄话的最好方式:
  “四哥是我的!”
  “你不配!我能给他最大的支持和力量,你能给什么?”
  “我能给他完全的爱和信任!你能吗?”
  玄沐羽一愣,发现这场口舌之争里自己竟然败给了玄浩。
  是的,他不能,或者说,他不敢确定自己能不能。逼宫那夜之后,玄沐羽已经不敢相信自己了,或许玄澈也不敢再相信他了吧?
  玄沐羽端着盘子的手不自觉地放低,快乐的生日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影。
  弦月当空的时候,玄澈和玄浩离开了清凉殿。
  一出清凉殿,玄浩就靠在玄澈身上说:“四哥,你也给我过生日好不好!?”
  玄澈看看他,不解道:“怎么突然想过生日了?想要礼物吗?”
  “我要礼物,我还要……还要……”玄浩突然扭捏起来,支吾了半天才红着脸说,“我还要四哥你亲我。”
  “这有什么难,为什么要等到生日?”
  玄澈说着勾下玄浩的脖子,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
  玄浩一怔,摸摸额头,心里却没觉得甜蜜。这个吻来的太轻易了,反倒不幸福,只觉得失落。玄浩说:“四哥,我不要你这个吻。”
  “嗯?”玄澈眨眨眼,不明白。
  玄浩将玄澈困在自己和墙之间,低下头,狭小的空间让两个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闻着熟悉的幽香,玄浩不自觉地舔舔干燥的唇,低声说:“四哥,我要你像刚才亲父皇那样亲我。”
  玄澈更加迷惑:“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四哥你不明白……”
  玄浩轻叹一声,松开了自己撑着墙壁的手,又恢复了灿烂得有些白痴的笑容:“四哥,我们回去睡觉吧!”
  玄澈看看玄浩,又回头望望清凉殿的方向,心里有什么隐约要跳出来,却又被压制住了。玄澈不喜欢这种无法捕捉的感觉,却又觉得那将跳出来的东西并非自己想要的,迟疑了片刻,最终决定不去想它。
  回到东宫的时候,云昭依然在等。
  云昭静静地坐在桌边,借着烛火的光,绣着丝帛,明明是专心致志的模样,却在玄澈进来的时候立刻抬起头来。
  “澈。”云昭立刻放下手中针线起身,温柔地低唤,微黯的声音透着疲惫。
  玄澈心疼地揽过云昭,怪道:“昭,不是说过不要在这么差的光线下做事吗?怎么还不睡,都这么迟了,不是说不要等我了吗?你看你,眼睛都肿了。”
  云昭靠在玄澈怀里,轻轻地说:“臣妾不放心……殿下总是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昭要等着殿下回来,亲眼看殿下喝了药才放心。”
  玄澈叹出一口气,道:“傻瓜,这些事让宫人做不就好了?你又不惯于熬夜,看你累的,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
  玄澈轻吻云昭的眼睛,微凉的唇似乎能消去所有的疲惫。云昭觉得自己所有的辛苦都在这个吻下面化为乌有了,再累也心满意足了。
  云昭埋入玄澈怀中,低喃道:“殿下这样……臣妾也别无所求了。”
  玄澈失笑:“傻云昭!我的傻呼呼的小云昭!”
  65、宝砚
  最让人郁闷的七月过去了,天气渐渐凉爽,人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改革试行不到半个月,辽阳就出现了问题。
  这个问题不大不小,职能的分离和细化造成了工作岗位的增多,先前被九品中正制推举上来的备用官员都被赶到了辽阳,然而问题还是没有完全解决。专业人才明显不足,特别是“律师”。
  律师是法院下的专职人员,脱胎于讼师,为原告和被告辩护,收取一定的费用。但除了辽阳境内原有数名讼师可以充当之外,备选官员之中竟然找不到几个精通法律的人才!这让玄沐羽很是尴尬,前两天他才和玄澈争辩官员到底是不是知晓法律,今天就被现实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
  玄澈说的话再一次出现在脑海里:“从官员到百姓,我们的人民都没有法制观念。”
  玄沐羽不得不承认,玄澈的话有时候准确的令人胆寒。
  人才问题勉强解决之后,辽阳太守又出了问题,罪行自然是贪污。辽阳监察使在中秋之前将辽阳太守告下判了流放。这真是个举朝皆惊的大消息。
  上次赈灾之后,辽阳太守换成了张竖,而辽阳监察使由沈煜担任。后来沈煜私自跑路去找老婆被撤了职,换上了沈煜推荐的学生,而张竖也在两年前上调吏部,辽阳太守换成了一个从外郡调来的王真。
  上个月太子下令改革,原辽阳监察使调去做了法院院长,新来的监察使苏佩德是个直肠子,他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做出一番事业报效朝廷赋予他的权力,一上台就着手查处辽阳太守王真的污迹。苏佩德确实有能力,先秘访获得了线索,再按照新的程序上报中央御史台,获得调查权之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搜查了王府,果然找出大批金银财宝和作为证据的若干黑账本。苏佩德将证据移交大理寺之后不到十天审判结果就出来了:王真撤职流放。
  这本是一件好事,但办案过程和结果中却出现了四个问题:一是御史台里有人将风声透给了王直;二是因为消息走漏,苏佩德不得不在调查令还未到来的时候带人搜查了王府;三是苏佩德没有调查令,公共安全局局长赵毅还是将下属捕快派给了苏佩德;四是那苏佩德在将证据移交大理寺之后,又向张竖和沈煜打了招呼,大理寺承受着来自吏部和兵部的压力,匆匆结了案。
  结果固然是大快人心,这过程却不堪细看。
  人权啊人权,人情啊人情。
  玄澈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了,官员和公民的意识没有改变的前提下,这种体制会造成很大的问题。现在是好官苏佩德,那日后换一个昏官张佩德呢?
  这一切都在中秋前一天爆发。勉强过了一个快乐的中秋的第二天,玄澈又不得不陷入苦思。
  对于御史台消息泄露的问题,玄澈颁布了保密条令,所有申请调查的折子一律标明“机密”,非经皇帝允许不得泄露,违者以危害国家安全罪论处。只是这次泄漏消息的人却无法再追究了。
  苏佩德和赵毅虽办案有功,但也违反了法律,奖赏之余也给予了惩戒。张竖和沈煜虽然没有接到正式敕书,却被太子私下教训了一番,严告他们二人今后不准再做逾权之事,同时也以此警告其它大臣。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辽阳太守被流放了,那么太守现在由谁担任?有个苏佩德在辽阳,还有太子天天看着,谁都不想去。
  最后竟然是玄泠请缨,这出乎了任何人的意料。
  “比起那些官员,我更能领会太子哥哥的意思。如今改革正是刚起步的时候,需要一个人完整地传达哥哥的意思。我读了那么多书,就是希望有一天能为哥哥做点什么。哥哥请不要拒绝我。”玄泠如是说。
  玄泠很坚持,这是他唯一坚持的一次。玄澈没有办法拒绝他,玄澈也不想拒绝。他确实需要一个人真切地反馈和实施他所想听、想做的事。
  玄泠就这么去辽阳当了太守。他在玄澈的直接授意下指导着辽阳的改革,一切都还算顺利,各种各样的问题出现,各种各样的方案实行下去,说不好这样是对是错,但起码辽阳在改变,农民吃好一点,官员谦逊一点,经济繁荣一点,在街上议论国事的人多一点,将仕途视为唯一的人少一点。一点一点地,汇聚在一起,让玄澈略觉欣慰。
  书法,是玄澈最大的爱好,连带着,他爱上了砚。
  这块砚,柔和细嫩似一块紫蓝色的天鹅绒,处处泛着青、白之气,青花、蕉叶白、金线、黄龙交织在一起,云蒸霞蔚。更扣人心弦的时砚额处雕的一条巨龙,在云雾中摇曳盘旋,龙颔中喷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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