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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长这么大,还真没有遇到过被人拦路抢劫的事情呢!能遇到一次倒也不错。何况别看
他身边只带了八名侍卫,可是这八人可都是御前高手,等闲百十兵卒也难近他们身边,何况
是一些毛贼。
八名侍卫跃马而出,护住了沅琊。
"闪开,我们不想伤人,乖乖让开,没你们的事。"为首的侍卫沈声喝道,他们确实也
都没有把这些拦路的人放在眼里,若不是怕沅琊在混战中有什么闪失,早就动手了。
奇怪的是,那些人既不说话,抽出兵刃就冲了过来。八名侍卫急忙迎战,一时间刀光剑
影打成一片。
沅琊开始还饶有兴味地等着看热闹,可是片刻功夫,他就看出不对来了。对方一个个武
功竟然都相当不弱,且人多势众,眼瞧着众侍卫已渐渐力不能支。
沅琊有些慌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面前的战场上,没提防有个人已经悄悄绕到了自己背
后。那人打量了沅琊一下,从背后抽弓搭箭,抬手一箭,只听倏的一声,长箭迅疾如电,正
射在了沅琊的马臀之上。
箭虽快,力道却不大,箭头没人马臀不过三分,但是这已经足够,那马突然遭袭,痛得
长嘶一声,随即撒开四蹄,不管不顾地顺着小路狂奔而去。
几个随从大惊,纷纷急着要追过去,但是却被来的人紧紧缠住,一个个都脱身不得,只
能眼睁睁地看着沅琊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马一惊,沅琊可惨了。他生为皇子,养尊处优,虽然也练武习骑射,但是不过是表面功
夫,平素里骑马选的都是最温顺的马匹,驰骋起来平稳之极。稍微暴烈一点的马他都没有骑
过,何况是惊马?沅琊只能本能地抓紧缰绳,俯卧马背上,努力让自己不掉下去。
惊马狂奔,片刻工夫已经跑出七八里路去。毕竟马受伤不重,跑了一阵,伤口麻木,就
渐渐慢了下来。感觉到马速渐缓,沅琊绷紧的神经也随之松弛了下来,被磨得生疼的手再也
无法抓紧缰绳,身子一斜,他就从马背上滚落下去,摔在地上。
过了好半天,被摔得七荤八素的沅琊才回过神,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
幸亏当时马速已经减慢,地上又满是杂草,所以他虽然摔得很重,但是并没有受伤。他抬眼
打量一下四周,入目都是树林草木,不闻一点声音,那匹马也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沅琊又是惊惶又是愤怒,他生在帝王之家,从小就习惯了有一大堆人伺候照顾,凡事都
有人打点周全,根本什么都不要他操心,如今突遭变故,竟是半点主意都想不出来,完全不
知该如何应付面前的突发状况。
而且看刚才的情形,他的那些侍卫看来也是凶多吉少,指望他们来找自己怕是指望不上
了。要命的是,所有的银两包裹以及能证明他身份的印信文书都在那些侍卫身上,就算他能
安全地走出这片山林,官府也根本不会相信他就是缜王。
怎么办?沅琊像没头苍蝇一样转了几圈,满脑子乱七八糟的,走也不是,停也不是,索
性自暴自弃地一屁股坐到地上,不管不顾地生起闷气来。
展悦凡坐在茶肆中,一面喝茶,一面不时地瞧瞧身边悠然自得的展悦容,心里的疑问越
来越大。
今天一大早,展悦容就把他拽了起来,说让他陪着一起去收帐。收帐的事叫他跟着做什
么?他又从来不管生意上的事情。纳闷归纳闷,从来不懂得拒绝的展悦凡还是跟着展悦容出
了门。
奇怪的事情还在后面呢!出了杭州城,走不多远,展悦容就拉着他就进了路边一家小小
的茶肆中,要了两壶茶,几笼烧卖,慢慢地吃了起来。
展悦凡心中奇怪之极,若说要吃早饭,家里什么不比外头的好?就算想吃点新鲜的,杭
州城里精致的酒楼多的是,一向对吃喝玩乐极为讲究的展悦容,又怎么可能到这么简陋的地
方来吃呢?
不过疑惑归疑惑,展悦凡也懒得去问。他这个弟弟心思奇奇怪怪的,若他不想告诉你,
就算是神仙来了也问不出结果的,他才懒得去费这个力气呢,反正他每天闲着也是闲着,随
便展悦容胡闹好了。
展悦容慢悠悠地喝茶吃点心,足足坐了快两个时辰。眼看着天将正午,展悦凡实在耐不
住,正想问问展悦容还去不去收帐了,他还没开口,就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转眼,
来人已下了马,急匆匆地掠了进来。
那人进了茶肆,脚步顿了顿,目光一扫,径自走到了展悦容身边,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展悦容含笑点头,那人也是一笑,转身就走,片刻也不多留。
展悦凡纳闷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场面透着诡秘和暧昧。而展悦容这
时候已经笑吟吟地站了起来,不等展悦凡说话,拉起他就走。
不由分说被展悦容拉了出去,走了几步,展悦凡忍不住提醒道:"悦容,去胡家村明明
走大路比较近,你为什么拉我走小路啊?"
"嗯?哦!是这样的,我临时想起来先去阳至寨一趟。"展悦容笑得灿烂无比。
展悦凡忍不住瞪了弟弟一样,这个借口好烂,烂到连一向比较容易受骗的自己都知道他
说的是假话。难道自己在他们眼里真的笨成这样了?不过展悦凡很有自知之明,明白十个自
己也说不过一个伶牙俐齿的展悦容,只好跟着展悦容转向了小路。
走了没几步,展悦容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展悦凡说道:"对了,
二哥,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情要办,这样吧!你先去,我随后就来。"说着,不待展悦凡回
答,他回头就走,片刻功夫已经不见了人影。
展悦凡目瞪口呆地看着展悦容逃也似的离开,实在不知道这个精灵古怪的弟弟到底在玩
什么把戏。
发了半天呆,他摇摇头,决定不白费力气思考这个问题了,既然展悦容让他先过去等着,
那他就先去好了。心思单纯的展悦凡很快抛开了这些疑问,自己慢慢地走着,一面自顾自地
想着心事。
从小就被两个聪明俊美的兄弟映衬着,展悦凡习惯地养成了认命平和的心态,且他本来
就是温和沉静的性格,对一切事情都比较容易看开,也不会太过执着。真心喜欢的东西,得
到了固然欢喜,得不到的话也不会耿耿于怀,没有那种不择手段也非要得到的执念。
自从那日叶之衡点明了他的心情,让展悦凡知道自己爱上了那个人之后,明白了自己的
感情其实既无望也没有可能的他,反倒精神清明情绪平和了起来。尽管他依旧每天都会想着
那个人,依旧每天会时不时地为脑海中泛起的美丽容颜发呆发痴,但是思念并没有让他感觉
到痛苦烦恼,反倒每次想起的时候都会有一种平和的喜悦。
毕竟,能遇到了能让自己倾心爱恋的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是有很多人终其一生都
遇不到自己所爱的人吗?上天对他,其实已经很厚待了。
走了小半个时辰,展悦凡转过一个弯,突然发现有个人坐在地上,正好拦住自己的路,
展悦凡好奇地走过去,那个人却似乎没有感觉到他的到来,依旧把头俯在手臂中,一动不动
地坐在那里。
展悦凡心地善良,见此情景:心想此人必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于是温声询问道:"哎!
这位朋友,你怎么了?没事吧?"
沅琊突然听见人声,吓了一跳,猛然抬头,和展悦凡来了个面对面。
展悦凡顿时呆了,一时间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
个地方再度遇到这个让自己一见倾心的男人。
此刻的沅琊,头发散乱,脸上又是灰又是土,一身衣服更是脏污不堪,沾满了草屑泥泞,
全没了当日玉树临风一般的高贵丰姿,可是看在展悦凡眼睛里,沅琊此刻的狼狈形状,在他
心中引发的,除了那一日的爱慕之外,更多了浓浓的怜惜之意。
沅琊是何等聪明慧黠的性子,一见展悦凡满是迷恋欢喜的目光,立时就知道眼前这个男
人对自己生了倾慕。沅琊容貌绝艳,任是谁见到他都是惊艳不已,展悦凡的爱慕在沅琊看来
半点也不觉得奇怪。
一转念,沅琊心下蓦然一动。这个人不就是老天特地送到他面前,替他分忧解难的人吗?
他此刻身无分文,无人可依,刚好可以利用这个男人对自己的爱慕,让他护送自己回京城去。
这么一想,沅琊不由得认真地打量起展悦凡来:眼前的男子大约二十三四岁年纪,五官
端正,虽然说不上英俊但是也不难看,很普通的一个人。只不过,他身上却有一种平和纯厚
的味道,让人自然而然地感觉到舒服且有想要亲近的念头。
也许就是因为那抹平和明朗的气质吧!所以尽管因为过分的惊讶和欢喜,让展悦凡一直
近乎无礼地盯着沅琊,却意外地没让沅琊觉得讨厌和生气。
"你看够没有?"虽然是责难,但是对于性子一向乖戾的沅琊来说,口气实在算得上很
温和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想看你,不是,我是看你,哎!其实……"展悦凡蓦
然醒悟过来,登时涨红了脸,慌忙道歉。
乍见沅琊,展悦凡的一颗心又喜又慌,早就乱成一团,此刻担心着沅琊生气,更是慌乱
不已。结果他越是急着解释,就越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越是结结巴巴地说不清楚,也就越
发着急……在这初春里乍暖还寒的天气,展悦凡的额头上竟然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来。
见展悦凡又急又慌的样子,沅琊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刚的郁闷烦恼竟莫名地消
失了大半。
沅琊这一笑,灿若花开,展悦凡看得呆了,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你真美。"
一听这话,正笑着的沅琊顿时冷了脸,顺手一掌就掴在展悦凡脸上,同时口中恶狠狠地
说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敢在我面前说这种轻薄言辞,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沅琊极恨人说他美丽。
并非因为沅琊不喜欢自己的绝艳容色,他一直为自己绝世的容貌而自傲自得,听不得这
句话,只是因为沅琅的关系。
从来没有人提起过沅琅的容貌。并不是沅琅不美,沅琅和他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美丽绝
不亚于沅琊。不提,是因为不敢。
所有的人都自内心深处害怕着这个男人——害怕他掌控天下的权势、喜怒难测的性情、
冷酷无情的手腕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莫测手段。
朝堂上,没有人敢对沅琅说出的话反驳一句;私下里,也没有人敢在提及沅琅的时候有
半个字的不敬。如此积威之下,谁还有余念去在意沅琅的绝世容貌?
沅琊从小就对这个哥哥极为仰慕,他一直渴望成为沅琅那样的人,渴望能让沅琅注意自
己、赞扬自己。在他心中,沅琅是他最景慕最崇拜的人。他一切的努力,都不过是为了博得
沅琅的一句称赞或者一个赞许欣赏的眼神。
可是,他想要的这些却从来没有得到过。
在经受了太多的打击和伤害之后,沅琊终于明白了。他永远不会成为沅琅、也永远比不
上沅琅。在沅琅心中,自己这个血缘上最为亲近的弟弟,其实一点点地位都没有。自那以后,
沅琊蓦然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开始放纵自己,每日里纵情声色,胡闹妄为,性子也变得
喜怒无常、乖戾暴躁。
缜王沅琊,成了所有王爷中最无行放荡的一个。沅琊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反正他变成
什么样子,根本不会有人关心或者在意。没有人知道在那个胡闹放纵的面具之下,他是如何
小心翼翼地藏起了心中最深的自卑和痛苦。而他唯一的反抗,不过就是再也不许任何人说自
己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