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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围攻,挑了二十余车後,竟被活活累死,挤成肉泥,便可知其威力。但这铁猬滑车威力虽大,却过於
巨大难使,除了平地,其余地方皆难灵活使唤。班布达单于有感於此,在当初徵集铁甲兵时,便特选取
出一批力大无穷之辈,将铁娟滑车简化为面盆大的铁球交於他们使用。这铁球长满尖剌,形似刺娟,挥
舞之间,莫说抵挡,便是边角刮上一条,也都是非死即伤。
莫絮以铜网阵,铁甲兵、火龙弩连番消耗祈与柳的真力,便是为了以这最後的王牌一举擒两人。这阵
势若能形成,祈柳二人确是难以脱身。但没想到祈的性子与一般人绝然相反,宁折毋弯。莫絮虽是心思
机变灵巧之人,却也难料中他的行事,几乎功亏一篑。此时他只求先挡下二人再作计较,铁娟阵体顿时
解散,周近二三十人围了上来,手中铁链挥舞,铁球轰向祈柳二人。
祈世子再次强提真气,青靥的脸上红晕一闪,清叱一声,铁枪挑向最近的两枚铁球。
「钉铛——」两声,铁球被震得高高飞起,落向远处。祈左手与臂上的多处创伤虽不是直接使力,却也
被震得更加裂伤,鲜血缓缓渗透,濡湿了黄衫。莫絮二箭造成的内伤压向心脉,咽喉腥甜之气上涌,被
他强制压下。
情知此时不能露出半点声色,偏头与柳残梦目光相交。
柳残梦怔了怔,突然罢手,紧随在祈身後。祈脚步不停,又连连挑开三四个铁球,铁枪上回力一次比一
次强,仅靠右手施力,虎口早震裂出血,每挑一球周身便是钻心的痛,越是痛便越是一脸得色的笑,阴
阴冷冶,充满戾气。
铁甲兵们从未遇过如此骁勇强悍之人。从未有人敢伸手直抓铜丝网,从未有人在他们的多重包围下能撑
过半个时辰,从未有人能以一人之力,对抗在场近干名兵卫。
在他们眼里,祈世子已经不是人了——至少不是正常意义上,与他们相同的人!
铁蚂队已被放倒近十人,祈世子枪挑左右,铁娟球落到远处的沉闷之声一声一声震动众人心脉。他步下
急如疾风,没有一人能让他停留半步。
眼见重围将破,二人即将远去,莫絮破柳残梦继续以石子牵制无法及时赶至,远处的铁甲兵们都停下脚
步,望向那二人:心中不知是期待看到他们受擒,还是看到他们突围。
——他们原便来自崇尚英雄的游牧民族,祈世子已用他的实力赢来了他们的崇敬。
「嘎——瞬」二声,在铁球落地声中,细到不可闻,却让祈柳二人变了脸色。
过刚易折,铁枪受不住连番的硬撞重击,已出现斑斑裂纹。
情知无力回天,祈世子贯穿全部真气,疾快挑开迎面而来的最後一球。
手中铁枪簌簌碎裂。
左面又来两枚铁蚂球,兵器上铁剌密密麻麻,锐芒隐闪。
祈世子叱一声,抛开手中半截铁枪,「栘形换位」,一拳击出,目标端端整整,正是那——铁蚂球!
铁球受力一侧,撞开了旁边的铁球。
双球飞旋而出,自中心处,现出一道裂纹,在半空中碎成了数片。
此时,漫天血雨方才落下。
在场近千人,鸦雀无声,包括莫絮在内。
他们谁也不知道,祈世子竟会用自己的血肉双手与铁娟球硬碰硬,
他们更想不到,铁虾球竟会被他击毁。
莫絮眸中异芒激闪,只觉脚下追击的步子千斤之重,再也难以迈开。
所有人都可以发呆,柳残梦不能。
他韬光养晦,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揽住祈世子,足不点地的以「如影随行」旋起,足尖蕴含所有真气,踢倒周边发呆的数名铁甲兵,身若
轻鸿,闪过天罗地网的空隙,飘然离去。
众人仰首,放下了手中的铁枪。
此时,巳没有人打算追赶。
一场大战,以此为结。隐鹤谷阴风阵阵,战云渐散。
这一场对战,日後武林战事史有提之,名之为「隐鹤谷之争」。幸福花园
其中,祈情以一人之力对搏近千铁甲兵,杀三十七人,伤三百五十六人,成功逃脱,这纪录,从未有人
破过。而祈情与柳残梦一生的纠缠,也由此展开。
第六回k6{
一片幽情冷处浓
寻到隐密山洞得以藏身时,已是半夜。柳残梦为避开莫絮的追击,只得偏离原定路线,不马上赶至边关
,而向山林里闯去。奔波大半时日,摆脱追兵後,他自己也不知此下身在何处。
祈世子昏迷前吐了不少瘀血,血迹带黑,内挟紫色血块,内腑伤得极重。柳残梦在洞里将他安置好後,
省起身边没带伤药,手伸进祈世子的袖袋摸索著,边掏边忖,祈世子此时若是清醒,怕又要自己付一堆
莫名其妙的补偿费吧
打量下祈灰白的脸色,柳残梦连续掏了三次才将祈袖袋内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掏出来。祈世子的袖袋里还
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部有,连路上拣的小石子也跟珍药塞在一起,不知有何用途。暂时不去研究这
堆东西里到底还有什么古怪,柳残梦直接从杂堆里挑出祈以前给自己用过的归元丹和生肌散来。又见归
元丹旁边有个小巧奇形的黑瓶,碰倒时发出流质的声响,取过来打开闻了下,忍不住叹道:「九叶灵芝
液,难为轩辕也舍得给你,看来你倒是个前科累累的惯犯。」
这九叶灵芝是灵芝里最珍贵的一种,天地至宝,非有缘而不可得,将之炼化成液,能起死回生,无论多
重的伤,都能吊住最後一口气。轩辕想来也是素知祈世子这种动不动便使用决绝手段的性子,才将这珍
品给了他。只是……柳残梦皱皱眉,很想建议轩辕别再给祈了,免得他有恃无恐,更加不要命地乱来。
不过以祈这天生宁折毋弯,遇强更强的性子,纵使没有九叶灵芝液护命,那身傲骨也不会减少半分吧!
一边将归元丹捺入祈灰白犹带血迹的唇,一边仰首喝下黑瓶里的九叶灵芝液,柳残梦把祈扶在怀里,捏
住他的下巴往後一抬,趁他双唇分开之际,低头将灵芝液哺入他唇里。
祈虽然失去意识,身体的本能反应还在,感觉到有人要渡入液体,不由摇了下脑袋,用舌头将这不明物
体抵了回去,不肯咽下。柳残梦也不急,慢慢等著祈的适应,适当地在他唇上施加压力,将液体一口一
口渡过。
并不是第一次唇齿相触了,只是这次多了浓重的腥咸血气和灵药的清香,失血过多的双唇有些乾燥,舔
抵之下慢慢柔软。柳残梦哺完药,将祈唇办上的血迹细细舔掉,这才起身。
摊开祈的右手,之前与铁娟球栢撞,一片血雨,看似已筋脉折损。但现在细看下来,祈断非有勇无谋之
人,早巳偏好角度,从侧方王动撞击,避开了重要经脉,且将最後的护身真气都集中在右手上,因此密
密麻麻的伤口虽多虽深,多半还是皮肉之伤,只要休养一段时间便无事。有事的是他的左臂。、
莫絮那两箭不是好挨的,回旋真气击人体内後,末及时疗伤,後来又连番动用真气,现在虽有九叶灵芝
,但错过最好时机,已回天无力。祈的左臂虽未尽废,日後却再难如先前之随心所欲,拈花妙意。
托著祈的左臂沉吟片刻,柳残梦又看了眼祈世子。飞扬的眉已温顺栖下,张狂的眸子也闭阖在眼睑之後
。喂过药的双唇是脸上唯一有生气的地方,黑发被汗水浸湿,微微曲卷,外人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祈情
吧!脆弱得近乎妩媚。这种妩媚是以残酷为本的,越是将他逼到极致,便越见鲜妍,连骨头都带了荡意。
多看几眼,连柳残梦这般定力深厚的人也觉得心神荡漾难以自制,手不由自主地伸到祈世子衣领上,扯
开了第一道绳结。但他修为终是高人一等,立即回过神来,目光阴睛不定。好一会儿,方才苦笑:「你
这才叫有目如盲,尽日只会说我是美人,我跟依依像,哪及你跟红袖双生兄妹……」
摇摇头,撕开祈的左袖,匕首以火燎过,飞快地挑出两个箭镞。祈的身子疼得蜷缩起来,又牵引到别的
伤处,冶汗不断流下。柳残梦按住他上半身不让他乱动,将他破碎的衣袖撕开擦拭流出的污血。过会儿
,污血流尽,他点穴止血,拿起泥金描花小罐装著的生肌散,挑出部分来给祈敷伤。幸福花园
炼狱火海中,每一滴血都被烤乾,化灰成兰,散人虚无。已经习惯了这种痛,静静等著它们的离去,却
有温凉的液体缓缓哺入,带来凉意,抚平了部份的灼热痛楚。
意识迷离,难以辨认,挣扎著想要清醒,身体却放任地继续承受著痛苦煎熬。
手臂上突如其来的痛楚让他动了动。熟悉的香气传人鼻端,冰凉的药膏温柔地抚在伤口处。秋阳透过树
荫,闪烁在女子近乎透明的丽容上。她褪下大当家的刚强,纤长的手指沾著药膏,拭过他脸颊上细长的
伤口,低低叹气:「你啊!还这么小,行事便这么决绝,动不动便两败俱伤……」
「无尘……」祈迷迷惘恫地睁开眼,失血过多,只能见著一个蒙蒙的人影,还有熟悉的冶香,「无尘,
我……」
干言万语,无从说起。
敷药的手停了下来,无尘在等著他的话。
「我……别……」还是说不出……
无尘沉默了片刻,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无尘的手有点冰凉,舒适的麻痹自指端蔓延。她在说:「我不会
离开你的。」
——就是这句,自己一直说不出口的话。
「永远吗?」用力握紧手。
低低的叹息後,他分明听到回答:「永远!」
慢慢松开手,祈微微笑了起来,眼角隐约有泪。
「骗子。」
无尘不会答应他永远的。
看著祈世子又陷入梦境,柳残梦把玩著手中的小罐子,不意外在盖内发现小篆的无尘二字。
「永远是吗?」悠悠一笑,柳残梦伸手理了理祈汗湿的浏海,「敢要我答应,就不可以後悔。」
他知道自己在作梦。
同样的景象,他早巳看过数十遍了。
如同以往每一回梦的开端,他倚在门口,看著少女梳妆。雪白的玉簪粉,浓艳艳的困脂膏子,一点一点
地点上女子绝丽的容颜,甜香满身,屋内浮金跃动,阳光下连尘埃似乎也染上了喜庆。
脂粉的香气是他熟悉的。女子平日素妆淡裹,不著脂粉,这些都足他在家里自己制的。紫茉莉采来种子
,捣取其仁,蒸熟了磨成珍珠粉,幽幽暗香;珍珠粉到了秋天容易乾燥,他又在玉簪花开时,教人摘花
,剪去花蒂,灌入胡粉,蒸熟制成玉簪粉让少女秋
季用;到了冬天;玉簪粉不再传香;他又用白米英粉三分加胡粉一分和匀;调取葵子蒸熟;用布绞汁;志粉调
和;晒干,再蒸取汁,重复了三遍,加入丁香花,始成香粉。
女子用得少,往往每一季送过了,到了季末,也只略略动过。虽只是略略动,女子但凡有用时,皆会谢
他一声,甜甜的花香一室绮靡,他痴痴地瞧着,心下想起女子颊上用的是自己亲手磨制的香粉,便有无
尽喜乐。
愿在衣面为领,承花首之余芳……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织身……
如今,女子细细抹着,点着,往日送来的成套妆品都用上了,她是如此开心,喜悦,沉静的眸子星芒闪
动,他却痛得连呼吸都停顿。
女子不是为他妆扮的!
他只是弟弟。
拿起红郁华艳的吉服,在身上比画,女子回眸:「阿情,我穿这好看吗?」
女子越是欢喜,他心下越痛。每次梦到这里,他便挣扎着欲醒来,不想再面对接下来的话。
他看到自己问:「无尘,嫁给寒惊鸿,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听到寒惊鸿的名字,一向冷静的女子突然垂睫,睫下是掩不住的喜乐。他送的胭脂在这喜乐无限的晕红
中,也慢慢地褪了艳色。
「嫁于他为妻,我,自是不后悔的。」
这句不后悔,多年后,还是挂在女子唇边,女子做什么都不会后悔。
冷风吹起了纱窗潇簾,九华锦帐随风起舞,逶迤缓落一地的青丝芳草碧色,光可鉴人,曾衫得它的主人
鸦鬓堆云,雪肤修颈。如今却散入长风,任尘染淤秽。
她一身表衣素,掩起庵门。洗心庵方圆十丈,三尺幼童莫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