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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也许一切都是巧合,父母只是遭遇了普通的车祸,一切是我主观臆断。但强烈的第六感告诉我,那可能性微乎其微,只能骗骗小孩子罢了。安安已经成人,怎能活在自欺欺人的童话里?
我给连睿打电话,知他在连家别馆,告诉他别动等我。
卓凡见我神情激动,坚持陪我同去。我婉拒,很抱歉,卓凡,自你后我已不全然相信任何人。
熟悉的连家别馆,独立小楼掩映在苍松翠柏间,美观大方。我却无暇怀旧,径直往里寻连睿。世界这样大,可有个明白人给我句明白话?
管家见是我,瑟缩着,大概是没想到我一个势单孤女还有翻身的一天吧?今日的身份是方太太,天翼掌权者的娇妻,方家的少奶奶,连睿依旧倾慕的人。我也从未想戳穿她,世间多的是管家这样的人,自己过的不如意,逮住机会却也要把别人踩在脚底,似乎籍此自己可以提高一档。
“安安,你来啦?”连睿一身休闲装,脸上还是我熟悉的阳光笑容。
我直奔主题:“华泰可是连氏旗下?”
“对呀。”他不解,看我颜色慎重,还是照实回答。
“你可知华泰差点收走静园?”
“我……怎么可能?”看来他的惊讶不亚于我。“不过,两年前我还没接触公司的事,也没听祖母提过。对了,大陆这块的业务一向是我堂哥连可文经手。”
我正待再问,却听到有人跌倒的声音,回头见是一老妪。
连睿忙过去扶起她,“雷妈妈,早就跟您说过我自己来收拾祖母的东西就好,您偏要跟过来。摔着了没有,祖母知道了定不饶我。”说话间眼圈一红,我知道他想起了卧床昏迷的林太,不禁恻然。
“小小姐!小小姐!真的是小小姐呀!”老人家叠声说道。
我二人同时一惊,她在叫谁,我吗?
接下来等雷妈妈情绪稍缓后,仔细盘问。她年纪已老,忆起往事来涕泪纵横,絮絮叨叨地说不清楚,却也听了个大概。连睿又即刻致电彼岸的家族元老及律师,证实了此事。
故事要从大半个世纪前说起了。林氏有女婉仪,冰雪聪明,丽质天生,裙下倾倒众生。因家族利益,早早与连氏订下婚约。却不曾想林婉仪与陈家少爷早生情愫,于婚礼前夕双双出逃至外国谋学问。场面无法收拾下,林家老爷登报与独生女断绝父女关系,却以自幼寄养在林家的孤女代为出嫁,嫁妆同样丰厚,家族企业联合的初衷不改,总算渡过了这场危机。解放前夕,两大家族转移资产至外埠,林婉仪则随夫婿学成归国,报效国家。道不同不相与谋,资本家的父母怒斥一心向红的不肖子女,热情澎湃的年轻学子不理解守旧顽固的家庭,就这样断了联系。悠悠经年,林氏与连氏联合后,携手闯荡商界,营造国际规模企业集团。只是连氏人丁兴旺,广开枝叶,林氏却只得嫁过去的孤女这一脉。
林家老爷临终前不甘心只因林家人丁稀薄,徒以巨额财富为连氏作嫁衣,遂令林太答应不冠夫姓,始终一个“林”字。遗嘱中更是言明林太及其后裔只得两家联合企业股份中林家部分的50%,其余50%只是托管,一日找不到林婉仪及其后代,一日不可动用。
故事到这里渐渐明朗,这个孤女,便是林太,本名林芳淑。她与林婉仪相差将近十岁,小小年纪就被嫁到连家,到成为今天连家的掌权者,背后不知有多少打落牙齿和血吞的辛酸事。那林婉仪,便是我外婆了。
那雷妈妈,是随林太嫁到连家的老佣人了,对外婆印象深刻,更见过母亲的照片,怪不得见我直呼“小小姐”。
林家的事,母亲很少提及。我只知道外公虽然姓陈,却因极爱外婆,所以独生女儿随了林姓,唤作林安怡。我的名字里,则随了妈妈一个“安”字,自也是父亲爱极了母亲的缘故。
事至此已揭开一半真相,那林氏所占股份的50%,便是罪魁祸首了。我那可怜的,从来视财富为粪土的父母,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而林太,我素来敬重,认其为长辈的林太,究竟扮演了怎样一个角色,尚不得而知。徐平已死,那幕后的黑手,像是要隐去自己最后的行踪,我又怎能让它得逞?
脑中脉络渐清楚,又隐隐出现新的谜团。卓凡、方伊莲对此事知道多少,扮演了何种角色。我的丈夫方伊扬,对我所继承的巨额财产又知道多少,他究竟站在哪一边,一切不得而知。
父母离世时,我觉得天仿佛黑了半块,已是严重至极。此时却木知木觉,只觉得无边的黑暗袭来,压得我几乎没有出路,无法呼吸。
此事给予连睿的震惊并不下于我,一边是他敬畏如神的祖母,一边是心心痴念的女人,偏偏林太此时昏迷不醒,断难问个清楚。换我亦难做。
冷静下来,连睿要我同他返美国祖屋,处理清此事再做打算。
我告诉他要再考虑考虑。
始终未忘我有个挂名丈夫,很多真正夫妻间丈夫待妻子都不像伊扬待我那样好。
方伊扬,该是你我摊牌的时候了。
我们夫妻超过一年,从来是伊扬找我,我找他的次数屈指可数。真正有事找他时,却发现找不到人。云端大厦,黎南公寓,方家大宅,都没有方伊扬的踪影。
秘书团一问三不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我差点忘了,他们始终是忠于方伊扬的,对我,只不过表面客气。手机关机,两支私人电话快被我打爆,还是找不到他人。
我气极,方伊扬不是缩头乌龟,他只是在等我发气发到无力再制我死门。
没人比我了解他。
方伊扬总是对的,我累极回到静园,发现他正在等我。
脑海里涌出守株待兔四个字。呵,就算我是只傻傻的兔子,也不会一次又一次地撞树,总有头破血流至清醒的一天。
“安安,你找我?”
“方伊扬,你明知故问。”我连名带姓喊他。
“我以为多转些圈子你会冷静,看来并不。”
“我本不如你沉稳,不如夸你自己。”
“安安,你始终不信我。”他拖长声音,没有伤心,只是无限疲累。
“说人不如说己,你哪里能让我信?”
“林氏遗产一事我并不知晓。”
“你现在不已知道了?我不记得自己告诉过你。”
他趋前,自我身上取下一小小黑色装置,递给我看。
我怒视他,“你在我身上装窃听器?呵,还有什么你做不出来的?”
他状似无奈,“我真正担心你安危,才出此下策。”
我恨他卑鄙,以掌掴他,他看到却不闪不避。
清脆的声音过后,我怔住,看他脸上红印慢慢浮现。
他却一点懊恼也无,只是那样静静地望着我,眸子里还是我们初次见面时的平静无波。“只要你能消气,安安,我的性命你都可以拿去。”
我浑身颤抖,对他轻喊,“你别以为这样对我就能抹杀你做过的一切,让我不再怀疑不再追究。有些事可以忘记,有些永远不能。我恨你,方伊扬。”
然后我停住,任沉默蔓延。
方伊莲的话在我耳边回响,“你当我大哥对你……你自以为天女下凡,成日里感觉良好。可知我大哥娶你为了什么?”
卓凡又说,“安安,小心方伊扬,他与伊莲……总之实非你可以托付终生的良人。”
方伊扬半梦半醒间喃喃地道,“伊莲,不要……”
最后一切声音都混成一句,方伊扬他对你根本没有真感情,娶你只为林家巨额遗产。那五千万合约,不过诱你维持婚姻罢了。至于同方伊莲疏远,也是他做的另一出戏,不然怎得你信任亲近?
可笑我自视聪明远智,却每每认人不清,今日跌得这样深这样重,也是咎由自取,一点怨不得旁人。
“我们……离婚吧。”我静静地对他说,“静园,你早就送给了我。现在,方伊扬,请你带着你的人离开我的家。”
该是我远渡重洋去探求真相的时候了,方家兄妹的事情还不算完。待得查清事实,秋后算帐,也是不晚的。
我决定与连睿去美国纽约市;连氏财团的总部和核心;拿回属于自己的股权。并不是我突然面对财富迷了心窍,想那幕后黑手一系列的举动就是为了阻止我拿回财产吧。如今它希冀落空,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我正希望它沉不住气,给我机会查明。
方伊扬迟迟未派律师来,我也不催他。若真要平分财产,天翼一半股份也应归我所有,比起方伊扬持连氏股份,于企业发展上更为掣肘。
去复旦办休学手续,心中感慨。自小便是笃定要与书本相伴一生的,还跟母亲笑言,不读到博士便不出嫁。没成想短短三年间,竟几度与课堂无缘。可见人的命运,真是难测。
这日迎来不速之客,方伊莲再度不告登门。
她今天出乎意料地没有大声呼喝,讽刺谩骂,只是带着冷笑瞧着我,半晌才吐出一句:“我真是纳闷,你到底哪里好,引得这许多人为你死心塌地。”
见她语气态势仿佛变了一个人,我暗惊,等她下文。
“还在等我?你以为就你一人沉得住气?”方伊莲还是冷笑。
“不。”我启唇吐这一字,是并不认为她沉不住气,还是其他,并不言明。
“我等了这么久,终于把你这个瘟神请走,不过来送行,实在说不过去。”
“是啊,劳您大驾,忍了这么久,真是辛苦。您这番盛情,安安谨记于心。”
我们拉开架势,彬彬有礼的言辞间,硝烟味儿弥漫开来。
方伊莲,一直以浅薄无知、尖刻刁钻的形象示人,原是她的保护色。让人放松警惕,疏于防范之余,被算计了尚不自知。卓凡一事后,我有所警惕,却仍被她骗了去。这一役,我输得惨,不啻滑铁卢。
“我来是要告诉你,走了就别再回来。无论卓凡或是我大哥,都不是你这个女人能沾的。”
我连经危难,已练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领,“你说话能做得准?”
方伊莲诡异地笑,“没有十分的把握,我会来你这里曝底。”
我心中明白,她自是以为我输得底掉,再无翻盘可能。
“大哥我是了解的,无论他多不认同,终是碍着血缘之亲不会真正怪我。他在外间精明强干,对亲人却往往认不清本质,一向予取予求。呵,大哥心中,我只是他不懂事的任性的妹妹罢了,任什么错误都可以原谅。”方伊莲一口气说完这许多,可见是憋得久了,再忍恐出内伤来。人行恶后往往如此,抑制不住地向被害人或第三者倾诉,不然有谁知他恶得伟大?事后的得意、快感皆出于此。
“至于卓凡,他是我孩子未来的父亲。你这辈子也别痴心妄想了。”
我并不惊讶,以他们的关系,迟早如此,只静静问她,“是出自卓凡的意愿吗?”
方伊莲脸色一变,可见我问得正中要害。“你怎知就不是卓凡心甘情愿的呢?他会愿意的。”
无须多问,我已明白事情梗概,定是方伊莲使了什么手段才怀有身孕。有些感慨,“我有些后悔与你相识,牵扯了太多的人进来。”
朱珠,卓凡,方伊扬,今后可能还有旁人,无形中成为我与方伊莲争斗的牺牲品。朱珠因为是我的朋友而受离间,虽然我现在还不明白她背叛我的主因为何,必对一个人以后的品行心性有莫大影响。卓凡,尚不知他认识我在先还是人是方伊莲在先,总归是因与我的纠葛而加深了方伊莲对他的志在必得。方伊扬,无论他娶我原因为何,一颗心曾为我动是不争的事实,一段婚姻搞得如此收场,总归不是乐事。
“现在后悔太晚了,韦安儿,天命注定,我将视你如宿敌。”
我没傻得问方伊莲为何如此恨我。也许本就没有原因,而没有原因的仇恨,最难消弥,也许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能停止。
好啊,宿敌,待我归国的那日,再来清算我们间的种种吧。我低头想着,并不接她话茬。
露出本来面目的方伊莲也不罗嗦,几句话后拿起手袋要离开,临走又转头看着我,不怀好意的笑容,“差点忘了,有件事还没告诉你。徐平乃是卓凡的亲生父亲,你们两个,也算得是仇人了。只是别妄想着报复,卓凡,他是我的人。”
饶是我故做镇定,此话却犹如晴天霹雳,震得我几忘了掩饰表情。
原来如此,卓凡的苦衷,怕就是此吧。徐平历来是花花公子一个,外间欠下了多少风流债。却不曾想卓母也与他有过一段,真是孽缘。怪不得他倒向方伊莲一边,义无反顾,为得就是守得这个天大的秘密。我一点也不恨他,只觉其可怜。被方伊莲拿住了把柄,胁迫利用,骄傲如卓凡,怎堪如此度过余生?
方伊莲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