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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殿内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下一刻，殿外传来一阵笑声，紧接着，一个风华绝代的女人抬步走了进来。
撕去了脸上粘着的假疤痕，她的容貌竟是那样的美丽，虽然已不复年轻，但是，她的周身都透着一种绰约的风韵，让人移不开视线。
她与慕沧澜的容貌倒是极为相似，一样美艳得摄人心魄。这个女人，就是先帝时那位据说在“丙辰之变”丧生的贵妃张玉卿。
“明晨月，你还记得我吗？”她挑眉，自己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有些惋惜地说道，“唉，我也是担心你会忘了我，所以前几个月天天来看你，谁知道，你竟然会把我当成鬼。”
“扮鬼一事，果然是师父所为。”清冷的声音染上一分调侃，我看到慕轩林飞速隐去了眼底那一抹由我方才说出的消息而带来的惊讶，取而代之的，仍是往常的沉静。
不过，我也总算明白他的医术是跟谁学的了。张玉卿本是出身普通医道世家的汉人，她的父母早年去苗疆研究那些千奇百怪的药材和蛊毒，后来就定居到了那里，后来，家族里有一个伯父做了宫中太医院的总管，加之当时张玉卿的父母遇到意外双双身亡，他就想办法让先帝召她进了宫。她在进宫之前，一直都生活在苗疆，所以，她不仅医术登峰造极，而且对蛊毒的了解，也非常人能比。
“没办法，我在地宫里躲了六年，实在是太寂寞了，所以，想出来找老朋友玩玩。”张玉卿唇角挂着美艳的微笑，可是眼底却是一片冰封，“谁让她做了那么多亏心事，要不然，也不会把我当做索命的冤魂，而吓得晕了过去。”
停了停，她的眼眸里染上了一分温暖的神色，轻轻地笑了起来，“好孩子，你没有让为师失望。不过，为师现在有些累了，就让你未来的皇后替为师把一切的真相都告诉你吧。”
听到“未来的皇后”这几个字，我的心中百味复杂，有种茫然无措的感觉，将今日之前这个词汇带给我的甜蜜和幸福冲刷得干干净净。
凉风从门外涌入大殿，吹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衣角和发丝，我叹息一声，记忆不由得回到了一个时辰前，想起了从张玉卿那里所听到的一切。
……
三十九年前，洛安城里的豪门世家明氏，诞生了一对孪生女儿。明老爷喜不自胜，特意请来卦师为他的两个女儿占卜，但得到的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
卦师说，这两个女儿乃“福祸双生”，一个可以带给这个家族巨大的荣耀，而另一个，不仅会克死自己的孪生姐妹，而且，甚至还会为整个明家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明老爷心中虽然恐惧万分，但仍是狠不下心来杀死那个可以带来灾难的女儿，于是，便对外隐瞒了她的存在。他认为，只要所有人都当她不存在，那么，一切便不会发生了。
他为两个女儿取名，依据“明月现于暮而隐于晨”，替能给明氏带来荣耀的女儿、双胞胎中的妹妹取名为“暮月”，而那个不幸的姐姐，则被称为“晨月”。
转眼间，二十年悄无声息地过去了。世人所知，明家大小姐明暮月貌美无双，堪称“洛安第一美女”，而谁都不曾知晓，她还有一个孪生姐姐，终日隐藏在明府最晦暗的角落。自从明暮月及笄以来，前来明府提亲的人便络绎不绝，但，五年间，从未有任何一个人，能让这位才貌双全的女子为之动心。
后来，明老爷官拜右仆射，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带领妻女进宫赴宴，明暮月便在那时，第一次遇到了建德帝。
而她在建德帝心中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自此，建德帝每日退朝，都要到明府与明老爷商议国事，与明暮月的接触也渐渐多了起来。
直到有一天，明暮月发现那个玉树临风、精明睿智的一国之君在她的脑海里再也抹不去的时候，一道圣旨从天而降，她被迎入宫中，做了皇后。
半年之后，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在她二十二岁的时候，她生下了一个小皇子。
原先的太子时淑妃所出的大皇子，而此时淑妃一族已家道中落，于是，建德帝决定改立太子，将这个位置给他的嫡长子。但是，明皇后深知东宫之位的险恶，不愿自己的孩子打出生就要经历这些，坚持不肯接受。历来朝代都是秉承“嫡长子继承制”，这个要求本来是十分不合理的，但建德帝对皇后一往情深，竟答应了她的要求，在朝堂上力排众议，以“更替储君牵扯的势力太多，易导致国本动摇，而且大皇子已在这个位置坐了近十年，更懂得如何当一个太子。况且嫡皇子现在还小，即使要立为储君，至少要多等待些时日。”这样的理由，仅仅将他的嫡长子封为了淮王。
沉浸在幸福中的皇后，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在她的孩子满月的那一天，明氏被告发谋反，而且，罪证确凿。
谋反乃十恶之首，按照大凌律例，理应诛族，建德帝还是舍不得杀死他最爱的女子，暂时将皇后禁足在鸾凤宫。后来，明家在穷途末路中与皇宫的禁军展开了正面冲突，混乱之中，皇后的姐姐明晨月出现在她面前。
明晨月告诉她，明氏谋反一事，全是她一手操纵的，她设下圈套，要报复明家，要夺回原本属于她的东西。
尽管皇后千般哀求，明晨月还是狠心从她怀中夺走了小皇子，并以小皇子的性命为威胁，逼她喝下了毒药，将她丢在了宫中专门埋葬下人的乱葬岗。然后，明晨月换上了皇后的华服，妄图取而代之。
张贵妃偶然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明暮月，医术精湛的她很快解开了明暮月身上的毒药。张玉卿并没有深厚的家境，早年入宫受尽欺凌，唯有生性善良的明皇后将她视作姐妹，温情相待。所以，她暗下决心，一定要保住皇后的性命。
明暮月想起建德帝曾经对她所说的浣衣局附近的地宫，就悄悄躲入了地宫中。
后来，明氏一族尽诛，明暮月一病不起，她担心姐姐会加害于她的孩子，于是不敢出去向建德帝说明真相。张玉卿只好每日偷偷来地宫中看她。
一次意外，让张玉卿听到了建德帝和明晨月的对话，明晨月这个卑鄙小人，明明已经对妹妹下毒，却欺骗建德帝说皇后只是被她囚禁了起来，并拿出皇后从小贴身携带的金锁为证，要求建德帝不许对外声张，让她代替妹妹继续做皇后，否则，她绝不会让皇后好过。
为了明暮月，建德帝选择了退让。尽管明晨月一直不让他见明暮月一面，但是，他甚至不愿让她有一分一毫被伤害的可能。
建德帝英明一世，却应为感情，做出了这个错误的决定。当一切都明白过来之后，巨浪滔天，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十一年后，明晨月为除去张玉卿以及建德帝的皇子们，加紧展开了行动。在建德帝生辰的当夜，明晨月策划了刺杀行动，并嫁祸给张玉卿。
谁知，当日明暮月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对自己孩子的思念，偷偷从地宫中跑了出来，见到了一别十几年的儿子。也正在这时，杀手的箭破窗而入，她便奋不顾身地用自己的身躯挡下了那一箭。
张玉卿被嫁祸，而明暮月给建德帝下了药，趁他昏睡时，命人烧了张玉卿的寝宫，想要造成“贵妃畏罪自尽”的表象。关键时刻，只有十岁的平王用尽全身力气，把母亲从殿侧的暗门撞了出去，自己却丧生在了茫茫的大火中。张玉卿想着要报仇，便采用易容术，把容貌变得丑陋不堪，也躲入了地宫中。
之后，不知为何，原本想要一步到位的明晨月竟取消了这个计划，没有再下杀手，建德帝渐渐清醒过来，淮王也被立为太子。
接着几年，明晨月的野心渐渐与日俱增，而“丙辰之变”之后的第二年，十三岁的太子在地宫中组建了琉羽军。张玉卿心中一动，便在其他人都散去之后留住了太子，说出了自己的身份，但是，她却没有道出明暮月的存在。
张玉卿将自己毕生所学的医术和毒术全部教给了太子，等待着有朝一日，明晨月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
“暮月在知道明晨月想要杀死她的孩子、毒害她的丈夫之后，就一下子病倒了。”张玉卿长叹一声，“从此之后，她就一直恍恍惚惚，除了我，谁都不认识了。”
“先帝啊……”殷将军在听完这一切后老泪纵横，他哽咽道，“当初先帝对老臣说，要不是担心太子还太小，他放心不下，否则，他一定要和那个妖妇拼命，和她同归于尽。老臣糊涂，竟然没有明白他的话，若不然，就是搭上这条老命，我也要将那祸害碎尸万段！”
“你们这些……”明晨月恼羞成怒，刚要大叫，就被周桥一掌砍晕过去。
我不再说话，看着倒在地上的“假太后”，空旷的殿中，唯有殷将军在那里泣不成声。
“殷将军，这不怪你。”片刻后，慕轩林走到殷将军面前，拍了拍他的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就连朕，都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然后，他转向张玉卿，声音很轻，但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坚定，“师父，请让朕见一见母后。”
“孩子，为师告诉你，暮月她……已经不认识你了……”话说到一半，张玉卿兀自摇了摇头，“算了，让她进来吧。”
她的话音一落，门口便出现两个女子。慕沧澜搀扶着一个素衣女人走入殿中，待她站稳，便松开手，站到了张玉卿身边。
“孩子……”张玉卿搂住女儿，泪水从紧闭的双眼中霎时涌出，而慕沧澜也再也忍不住，在母亲的怀中啜泣不止。这对母女，在一别六年之后，终于再次重逢。
我收回视线，望向那个真正的熙宁皇太后，明暮月。她的眼睛里一片迷茫与空洞，似乎有漫天的风雪在弥漫，我无法想象这十七年她是怎么度过的。从前，她与丈夫、孩子近在咫尺，却无法相认，而如今，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自己的孩子面前，但是，她却谁都不认识了。
我看到慕轩林伸出手，轻轻扶住了她，唤她，“母后。”
她的身躯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怔了半晌，一滴晶莹的液体从她的眼角滑了下来。她眼中的风雪，在一瞬间，散去了。
☆、繁华落尽人散后（第二卷 终）
或许，血缘亲情真的有那样不可思议的力量，霎时间，皇太后竟然想起了一切。
我一边思虑着，一边走在碎石铺路的小道上，赵公公端着那个托盘跟在我的身后。是我叫他一起来的，既然，一切都已经皆大欢喜了，那么，最后那件事，就交给我来做吧。
“娘娘，咱们擅自决定这件事，皇上会不会……”赵公公有些不确定，犹豫地开口道。
“放心吧，皇上肯定不会怪罪的。”我笑了笑，停住步伐，望向依然阴霾的天空，“皇上和太后一别十七年，让他们好好的聚一聚吧。明晨月的事，我们去处理就够了。”
“娘娘，奴才想说的不是这个。”赵公公摇摇头，“那个女人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罪，还把太后娘娘还害成那个样子，皇上必定不会让她继续活在这个世上，只是，奴才是觉得用‘纸醉金迷’实在是有点便宜她了，倒不如让她试试‘三步醉’！”
“赵公公，算了。”我看着他义愤填膺的模样，道，“明晨月已是将死之人，咱们何必与一个一条腿已迈进棺材的人斤斤计较。”
说罢，我继续向前走去，然而，身后却再次传来了赵公公的声音，“娘娘，恕奴才失礼，奴才想问一句，您……是真心喜欢皇上吗？或者说，您对皇上的感情，有所谓的爱吗？”
我微微一怔，缓缓转过身去，赵公公的眼神里满是认真，我看着他，轻声道，“不知道我这样讲可不可以……”说着，我念出了当年姐姐嫁给姐夫时也说过的那句词句，“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娘娘，奴才是看着皇上长大的，你们的约定，奴才自然也知道。奴才看得出来，如果五年前皇上对您许下约定只是为了安慰您，而现在，皇上已经真正对您动了心。”
他叹着气，对我道，“以皇上的性格，这个皇后之位除了您，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