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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罗知道了谢家的最大秘密之一后,并没有太多的想法,更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她一家子都是谢家的奴婢,往上数三代的所有亲眷的身契都在大小姐手里。
哪怕是改朝换代、皇帝换人做,青罗都不可能背叛谢向晚。
而且在青罗看来,大小姐能有如此‘神通’,皆是因为观音菩萨的庇护,作为一个笃信因果报应的古代标准大丫鬟,青罗本能的敬畏谢向晚——大小姐可是观音菩萨座前的金童玉女转世呢。
轻慢、得罪了大小姐,不也就是得罪了菩萨嘛。这年头,谁敢亵渎神佛?
再者,她服侍主子十多年,对小姐的脾性和能力非常了解,知道她家大小姐是个厉害的。青罗可是亲眼看着大小姐如何不动声色的斗垮了继母小洪氏,就是老祖宗‘病逝’,其间也有大小姐的影子呢。
如此厉害的人物。岂是轻易能背叛的?
更不用说,这些年大小姐一直对她非常好。她的父母兄弟,皆因着她的关系在谢家颇有些体面,大小姐出嫁了,更是将他们全都带到了国公府享福。说句不怕肉麻的话,大小姐的如此深恩厚德,就算让她死了,也难报其万一啊。
最重要的是,青罗是个聪明的。她知道,忠心服侍大小姐可以让她得到更多。
……所以,猜到了谢向晚的秘密后,青罗只是默默的尽心服侍着,并竭尽可能的帮忙掩饰。
只是,自三年前大小姐得了怪病,青罗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动笔了。
今儿这是怎么了?大小姐刚刚嫁入陆家,不是该好好梳理内院,与太婆婆、婆婆、妯娌、小姑打好关系?
为何又开始默写那些典籍了呢?
眼底写满疑问,青罗却不做声。恪守本分的继续研磨。
瞧见谢向晚写满一张纸,便赶忙上前,取了镇纸。然后小心翼翼的将纸双手拎起,放到一侧的小几上晾干墨迹。
谢向晚头也不抬,继续伏案默写,一行行隽秀端方的唐楷出现在光洁如雪的宣纸上。
青罗没有闲着,研磨、晾干、铺纸……主仆两个配合得非常默契,其间没有丁点儿言语交流,却衔接流畅。
待到妆花端着个黑漆嵌螺钿茶托进来的时候,半个时辰过去了,小几、及其四周的地板上已经平铺着十几张字迹满满的纸张。
妆花服侍谢向晚的时日不算太长。但人很机灵,又有四个罗的严格教授。自是比普通丫鬟还要伶俐些。
她瞅准谢向晚搁笔的空当儿,轻声道:“小姐。吃杯茶,歇息一会儿吧。”
谢向晚抬起头,颈子有些酸胀,看了眼角落里的沙漏,点点头,“难怪有些饿了,原来已经过了这些时间。”
站起身,来到南窗下的黄花梨束腰鼓腿膨牙内翻马蹄方桌前坐下。
妆花已将茶托里的茶盏、果子并糕点等物什摆放在放桌上,青罗则拧了一方温热的棉布巾子给谢向晚净手。
谢向晚端起茶盏,用碗盖抹去茶叶梗儿,轻呷一口,颇为享受的喟叹道:“是暖罗烹的茶吧?她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妆花笑着说道:“什么都瞒不过小姐,呵呵,不止这茶,还有这糕点亦是暖罗姐姐做的呢。”
谢向晚闻言,拿起一旁的银箸,夹了一块,咬了一小口,细细的咀嚼了下,道:“嗯,不错,这糕点做得也颇有些火候了。”
因快到中午了,谢向晚也没有多吃,只捡着平日喜欢的糕点花色吃了两块,喝了一盏茶,便停了手。
妆花将东西撤了下去,谢向晚站起来,站在窗前看了看远处的翠色山林,稍稍按摩了下眼睛周遭的穴位——长时间伏案,眼睛容易疲劳。大周不比那个神奇的后世,眼睛看不清了还有眼睛可待。
活动了下手腕,谢向晚又回到书案前,重新投入默写的紧张工作中。
青罗也没有耽搁,继续安静的在一旁服侍,不过她的心中却隐隐有些担心:小姐对陆家的事丝毫都不关心,只一味的忙自己的事,这、这真心不会有什么麻烦嘛?
谢向晚并不知道贴身丫鬟的担心,她只觉得时间不够用啊。
她的目标是振兴谢氏,让自己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
过去她也一直努力着,但嫁给陆离后,她发现,她还有个捷径。陆家是个极大的平台,而陆离更是个不可多得的活招牌,操作好了,她的许多感想却不能做的‘理想’,或许都能实现呢。
而实现这些目标,她还需要本钱。
脑中的许多珍藏典籍,便是她最佳的帮手。
再加上昏迷的三年时间里,她融合了许多记忆,也学习到了许多匪夷所思却又神奇万千的知识。
经过几个月的梳理,谢向晚发现,后世的某些知识都能在大周还原、应用,继而为她谋取无法想象的巨大利益。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把后世的一些东西都整理汇编成册,然后做旧成‘古籍’,假借‘圣人先贤’的名义拿来使用。
历代有那么多的先贤。又有那么多的奇思妙想,只是几多战火。无数为人知、以及不为人知的古籍都被焚毁了。
谢向晚将‘古籍’造出来后,只推说是‘不知从哪里寻来的孤本’,饶是世人觉得新奇,也不会有甚怀疑。
她手上写着的便是一些源自后世的东西,不过,无关紧要,都是些生活中不起眼的小物件。是谢向晚用来试水的,等确定了此事可行后。她便会将更多、更重要的知识一一‘复制’出来。
这一忙就到了中午。
“小姐,时辰不早了,该去用午饭了。”
青罗偷眼看了看沙漏,轻声提醒道。
“嗯,知道了,”谢向晚并不抬头,应了一声,“写完这一页便好。”
许是夫妻同心吧,谢向晚在内书房奋笔疾书,陆离在外书房也伏案狂草。
“二爷。已经正午了,该、该用饭了!”
小厮同喜小心翼翼的说道,为了吸引陆离重视。他还加了句:“方才二奶奶身边的织金姐姐来送茶点的时候,还特意说了句,今儿中午二奶奶命小厨房做了几样拿手菜,想请二爷评鉴一番呢。”
同喜一边说着,心里却暗暗嘀咕:二奶奶真独特,给身边的丫鬟取名字竟然全都是布料。起初听的时候挺奇怪,但叫得多了,反而觉得别有一番韵味,至少比什么玉啊、花儿的别致。
陆离正凝神写着。听到‘二奶奶’三个字,顿时回了神。抬头看了看日头,“哟。已经午时了。”不知不觉间,竟又忙到了砍头时分。
陆离将笔放在砚山上,左手轻捏右手腕子,缓缓晃了晃,道:“好,收拾一下,回去用饭!”
自打他高中探花后,他便再也没有如此勤奋过了呢。
看着案头摆放着的一沓手稿,陆离的脸上写满骄傲,他相信,此书一成,他的名望定能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届时,‘名士’的头衔不再是笑谈,而他也能给妻子更多的尊荣。
在书房收拾了一下,叮嘱同喜收好那些书稿,陆离便起身往内院赶去。
回到远翠苑,来到方桌前,谢向晚示意厨房上菜,陆离发现同喜说的没错,小厨房的厨娘确实做了几道拿手菜:一道松鼠桂鱼,一道煎酿茄子,一道珍珠豆腐肉丸子,一道翡翠虾环,一道芙蓉鸡片,再加上一道三鲜疙瘩汤。
陆离弯腰闻了闻,对谢向晚笑道:“我算是瞧出来了,你的这个厨娘是个擅长北方菜的。”
菜和汤全都是鲁菜,不是北方厨子又是哪里的?
谢向晚展颜一笑,“二爷却是猜错了,咱们家的这个厨娘,同你我一样,都是江南人,最擅长的是淮扬菜。不过我是个挑剔的,除了淮扬菜,还喜欢其他地方的美食,所以,就只能辛苦咱们的厨娘咯。”
咱们的厨娘?
陆离眼中闪着笑意,他特别喜欢听妻子说这个‘咱们’。
“好,我就尝尝咱们家厨娘的手艺。”
陆离坐下来,从丫鬟手里接过湿毛巾擦了擦手,准备开动。
“嗯,味道很不错,尤其是这道芙蓉鸡片,做得很地道,娘子若不提前说明,我真以为这是个鲁地厨子的手艺呢。”
许是忙了一上午,陆离的胃口很好,加上厨娘的手艺确实不赖,他吃得很是欢畅。
吃完午饭,漱了口,撤去碗碟,夫妻两个对坐在西次间的临窗大炕上闲聊。
“阿晚,你嫁过来也有三日了,可有什么想问我的?”
陆离斜倚着一个大红绣金线迎枕上,状似随意的说道。
陆家是世袭罔替的国公府,开国近百年,陆家也兴盛了百年,再尊贵不过的人家。
在寻常人家眼中,定国公府是个高山仰止的存在。
内里呢,却与‘传说当中’的截然不同——
国公爷陆延德上有兄来、下有弟,又非嫡出,却能承袭爵位;
国公夫人明明是翰林家的小姐、朝廷钦封的一品诰命,却行事诡异。性格乖张;
还有老夫人,‘传说中’陆家最尊贵、最规矩、最慈善的老人家,却是个嫡庶不分、偏心自私的老糊涂;
更不用说世子陆元了。简直就是个长不大、不懂事的小p孩儿,偏还没有自知之明。整日仗着老夫人的宠爱任意妄为,惹了祸就往老夫人身后躲,一点儿男子的担当都没有;
还有……
总之,整个陆家就没有几个正常的人。
任何一个满怀着对‘高门望族’无限憧憬嫁进来的新妇,亲眼瞧了这么多毁三观的事实后,都会心生疑惑吧。
偏谢向晚什么都没说,更没有任何惊讶的模样,仿佛陆家的种种奇异。在她看来再正常不过一般。
谢向晚挑了挑眉,笑道:“二爷,想让我询问什么?”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哪个大宅门里没有写个污糟事儿?
再者,谢向晚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陆离,早在几年前扬州初遇时,她便命人去打探陆离的底细。
要知道,陆离对蠢萌的谢向安很感兴趣,不顾年龄的差距,整日跟谢向安凑在一玩儿。
谢向晚把谢向安当儿子一样养着。又岂会轻易让个不知根底的人围在谢向安身边?
不过那时的调查,只限于陆离的身份,以及定国公府的大致情况。更为*的事儿,谢向晚并没有涉及。
但谢向晚接受了陆离的提亲后,便开始命人详细调查陆家:历代定国公是谁,所娶夫人出自谁家,来往密切的姻亲故旧有哪些,以及近三十年来陆家发生了怎样的重大事情……
谢向晚的密探效率颇高,她临上花轿前,拿到了一份非常详尽的报告。
提前打了预防针,谢向晚亲眼看到陆家乱象的时候。自然也就没什么疑问了。
更有甚者,她还根据调查来的信息。大约推测出了陆家会如此腐朽混乱的原因。
陆离对上谢向晚波光潋滟的桃花眼,忽的想到了什么。苦笑了下,道:“是了,我怎么忘了,我的娘子可是姓谢闺名向晚的女子呢。”在京城这个地头上,除了皇城大内,基本上没有谢向晚查不到的秘闻。
谢家的种种,连秘闻都算不上,稍微有些年纪的人都有所耳闻。
长长叹了口气,陆离道:“其实,我祖父活着的时候,陆家不是这个样子。”
谢向晚点头,颇为赞同的说道:“老国公爷却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出身一等勋爵人家,手握重兵,却能躲过多疑皇室的几次清算,安安稳稳的活到了寿终正寝。
“只可惜,如此厉害的人物,却没有什么老婆运。”谢向晚想到那个假模假样的老夫人,不禁轻嗤出声。
陆离愣了下,缓缓坐直了身子,直直的看着巧笑倩兮的妻子。
他没想到谢向晚竟这般直爽,或者说‘大胆’,竟敢在婆家当着丈夫的面嘲讽家中长辈。
不过……“哈哈,娘子果然犀利,言辞更是一针见血。”
陆离用力捶着紫檀卷云纹炕桌,力道很大,震得桌上的茶盏叮当作响,“没错,陆家乱就乱在了那人身上。”
陆离到底顾念着老夫人是他的祖母,没有说得太刻薄,只用‘那人’代替。
其实,齐氏老夫人也是个苦逼的主儿,侯府千金嫁入国公府,原是个门当户对的绝好姻缘。
但她却没有儿女运,过门三四年无所出,老国公明白事理,又体贴妻子,倒没有太过逼勒,可老国公的父母却等不得,尤其是老太夫人,更是心心念念的想抱孙子。
婆媳本就是天敌,尤其是看到儿子回护儿媳,绝大多数的婆婆都看不过眼。
老太夫人直接以‘子嗣’为由,将身边的大丫鬟赐给老国公做通房,并当着齐老夫人的面儿说,倘或这丫鬟有了身孕,不拘男女,都升她做姨娘。
为此,齐老夫人不止暗地里流了多少眼泪,又不知在心中诅咒了老太夫人和那通房丫环多少回,更是无数次的在佛前祈愿,祈求婆母早日归西、通房恶疾而死。
只天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