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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向晚点头。
谢嘉树皱了皱眉,“咱们虽是同姓,却不是同族,我们——”
一个是千年望族世家,一个却是社会最底层的盐商,两家根本就没有交集啊。
谢嘉树苦笑了下,眼中既有无奈、也有对名门谢氏的各种羡慕嫉妒,轻声喃呢着:“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可人家就算是飞入了寻常百姓家,那也是太康谢氏,绵延近千年的世家望族啊!”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没落的世家他娘的也是高贵门第啊。
“父亲说得没错,太康谢氏,哪怕经历了前朝的乱政有些没落了,可架子没倒,如今依然是咱们大周数得上的名门望族!”
谢向晚语气中带着莫名的骄傲,原因无他,被她融合的那个谢离就是出自陈郡谢氏,陈郡也就是现在的太康,是门阀士族中的顶级存在。
对于自己的家族,谢离比任何人都了解,要知道,她生活的年代门阀豪族虽然已经开始没落了,但在上流社会,谱学依然流行,家族出身什么的,依然是衡量一个人的重要标准之一。
尤其是到了谢离中晚年的时候,发生了安史之乱,圣人领着一干王公贵族出逃,出逃后,即位的新君在几大世家的支持下重新掌握了政权,那段时间一些老牌世家又重新杀了回来,士族们再现了先祖时的荣耀之光。
谢离所在的家族亦是如此。
所以,谢离对于自己的姓氏、自己的家族那是发自内心的骄傲,这种骄傲,也被谢向晚完美的继承下来。
也正是因为这份骄傲,谢向晚才会那么坚定的维护谢氏,断不许有人侮辱谢家人。
虽然此谢非彼谢,但谢向晚和谢离已经融为了一体,而谢向晚也本能的把自己当做了陈郡谢氏的子孙。
谢嘉树挑挑眉,显然有些不理解女儿为何如此兴奋——又不是自己家,人家太康谢家再高贵也与咱没关系呀。
谢向晚清楚的接收到父亲的疑惑,敛住笑容,认真的说道:“父亲,女儿虽小,可也听说过一句老话儿‘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咱们都姓谢,秉德公是孤儿……没准儿五百年前都是一家呢。”
言下之意竟是在暗指:前朝末年,天下动荡不安,不知多少家族在战乱中妻离子散,而谢秉德又是个孤儿,没准儿就是那个大家族不慎丢失的孩子呢。
……这话说得太违心了,谢秉德确实是孤儿,但父母却不是死在他垂髫之年,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甚至连祖父、曾祖父是哪位也一清二楚。
家族史什么的,谢嘉树这个家主自是非常清楚,他还知道秉德公的发家史。
在秉德公还不叫谢秉德的时候,就跟着同样码头苦力的父亲一起在码头讨生活。
后来秉德公的父亲积劳成疾不治而亡,秉德公便一个人养活寡母,再后来,某日码头两拨混混械斗,秉德公被人敲到了脑袋,险些死掉。
好容易活过来后,人渐渐变得精明起来,不但想出了许多赚钱的点子,还声称自己并不是扬州本地人,而是蜀地人士,后来他更是只身跑到蜀地去‘寻根’。
结果根没有寻到,却找到了赚钱的法子,那就是贩卖私盐。
只是他卖的盐不是海盐、湖盐,而是井盐。
说来也是他运气好,在蜀地的某处不知名的山区发现了井盐矿脉,然后又不知从哪里寻来了北宋时卓筒井的制作法子,秉德公胆子也大,当下便招了几个伙计,在隐蔽的山坡上打了口卓筒井,而后自己取盐卤、煮盐,最后再运出蜀地四处贩卖。
卓筒井占地不大,且又在偏远隐蔽的山区,是以官差根本就不知道,再加上那时时局动荡,官府就算要抓贩私盐的,也会盯着沿海或者盐湖附近的人。
是以,秉德公的私盐买卖做得很是顺畅,他靠着这个法子,迅速积累起大量的银钱,几年后再次回到扬州,摇身一变成了富可敌国的大盐商。
这段故事很是传奇,也非常励志,所以被秉德公详细得记录下来,好让后世子孙瞻仰学习。
谢向晚也知道,不过她却故意将前情隐去,将故事朝对谢家有利的方向发展。
只听她继续说:“女儿听说了秉德公的故事后,便想着,当年秉德公千里回蜀寻根却不可得,究其原因不过是那时战乱,许多家族都离开故土,许多家谱也都损毁于战火之中……如今天下承平已久,咱们谢家也有了些根基,不如再次回故乡寻根,也算是全了秉德公的遗愿啊!”
寻根?
刚才不是在说太康谢氏嘛,怎么又扯到寻根上去了?
谢嘉树觉得有点儿更不上女儿的思路,愣愣的看着谢向晚。
谢向晚唇角上扬,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满是笑意,轻声道:“没错,咱们去秉德公曾经去过的蜀郡寻根,或许在那里真能找到我们家先祖的痕迹呢~”
就算找不到,她也有办法创造一个,她定要让自家跟太康谢氏连宗,成为一家人!
☆、第018章 异想天开
谢向晚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且还颇有几分道理的样子,事实上却经不起推敲。
因为这些话全都建立在一个不怎么高明的谎言之上。
什么祖籍蜀郡,什么寻根溯源,说穿了都不过是借口。
这话哄哄外人也就罢了,稍微知情些的人都不会相信,谢嘉树作为当代家主更是不信——开毛玩笑呀,堂堂扬州第一盐商,难道会连自己的祖宗是谁都不知道吗?
听了女儿的一番话,再看看小女娃儿一脸认真的模样,谢嘉树额角抽搐了下。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是个合格的奸商:脸皮厚够、心眼儿够活、下手也足够狠,为了利益可以绞尽脑汁、费尽心思,不惜任何代价的去谋取,且还要为自己的‘手段’寻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但跟女儿一比,谢嘉树发现,原来谢家最像先祖秉德公的大奸商在这里呀。
啧啧,瞧瞧女儿那小神情,竟是无比笃信自己的话,丫这才是说谎的最高境界呀,连自己的眼中都透着坚信不疑,那模样,仿佛认定了自家确实是太康谢氏某个流落山野的贵族少爷一般。
谢嘉树误会女儿了,人家不是‘仿佛认定’,而是从心底里就确信自己是太康谢氏的子孙呀。
谢向晚好像没看到父亲一脸便秘的模样,说完后,热切的看着他,“爹爹,您说这个法子好不好?只要咱们‘认祖归宗’了,任谁还敢嘲笑咱们家粗鄙?”
同样是经商,普通人做了就是商户,而世家大族做了,便是体验下情、不拘一格,丝毫不辍‘高雅’的名声。
若是再套上谢向晚给谢家量身打造的故事,那就是忍辱负重、甘愿做贱业以振兴家业,再再配上谢家多年来的善举,更是出淤泥而不染啊。
卧槽!
这个方法如果真的能行。谢家的名声还真能彻底扭转过来呀。
最初的惊诧褪去,谢嘉树静下心来,越想越觉得谢向晚这个法子听着虽有些异想天开,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而且吧。事情一旦成了,谢家有了正经的出身,对他日后的计划也有极大的助力呢。
“笃、笃、笃”
手指轻轻扣着书桌,谢嘉树一遍又一遍的想着,把有可能遇到的阻碍都想了一遍,最后点头:“这个法子确实不错。只是——”好需要周密策划。
否则一个弄不好,不但会达不成心愿,反而还会落人笑柄。
谢嘉树的顾虑谢向晚当然也清楚,她不但清楚,还事前做足了功课。只见她笑眯眯的说:“父亲放心,事在人为,只要咱们尽心做了总会有结果的。”
谢向晚信心满满,这些日子她可不是只忙着家里的那点儿子事儿,而是做了许多安排呢。
比如蜀郡……呵呵。只要谢嘉树真的去寻根了,定会有所收获呢。
见谢向晚如此自信,谢嘉树也有种莫名的心安,他笑着说:“嗯,妙善说得没错,只要尽心去筹划了,总会有结果的!”
女儿才六岁都想着帮家里‘洗白’名声。他堂堂男子汉,又是一家之主岂能不思进取、只知躺在祖先的功劳簿上吃老本?!
如果说之前谢嘉树已经动了这方面的心思,今日听了谢向晚的一番话,他的那些心思便变成了强烈的*——一定要让谢家摆脱被人轻易耻笑的命运。
成功说服了父亲,谢向晚心满意足的回去了,回到天香院。刚刚在罗汉床上坐定,正准备喝杯茶、静静心,不想外头却响起了小丫鬟的通传声——
“大小姐,周七小姐来了!”
谢向晚神情不变,扬声回了句:“周七姐姐快请进来!”
说着。她将茶盏放在炕桌上,目光扫了立在身侧的暖罗一眼。
暖罗是天香院,哦不,应该是谢家大宅的八卦电台,谢家上上下下就没有她不知道的八卦。
周安歌忽然来访,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但谢向晚的注意力从来不在内院做太多的停留,所以有什么事儿还是问暖罗这种专业人士最合适。
暖罗不但热爱八卦,人也很机灵,顿时就读懂了大小姐的眼神,凝神想了想,而后摇头:没听说周家两位小姐有什么八卦呀,她们一直都安静的待在自己的小院里,除非陈家遣婆子来送东西或是送信,她们出于对主人的敬意,才会来天香院回禀谢向晚一声。
可最近两三天陈家并没有来人啊。
没什么事儿?那周安歌来做什么?
谢向晚心里疑惑,脸上却挂着招牌式的浅笑,见周安歌进来,亲切的招呼道:“周七姐姐来了,快坐下,虽然已经是下午了,可外头的日头依然很毒,姐姐定是热坏了吧!”
说着就要张罗身边的丫鬟给周安歌奉上解暑的茶汤。
周安歌在谢家住了快两个月了,气色愈发好了起来。
算起来,周家的事也过去一个月,她从最初的惊恐不安,渐渐的平静下来,如今也不再在谢向晚跟前做出恭敬顺从的‘奴婢’模样,而是以大姐姐的身份,跟谢向晚很是随意的说道:“我那儿就在天香院隔壁,路上树荫成道,根本就晒不到呢。不过妙善妹妹这里的消暑茶汤确实好喝,不止为了消暑,单是为着这味道,我也要吃上一碗。”
“呵呵,周七姐姐喜欢就好,茶汤什么的,我这里尽有的!”
谢向晚将周安歌让在罗汉床的另一边坐下,自己也重新落座,推了推炕桌上的几个荷叶边白瓷浅口果盘,“这是南边庄子上刚送来的,说是早上才采摘用快马运来的,很是新鲜,姐姐尝尝!”
周安歌目光落在几个碟子上,里面放着杨梅、荔枝、蜜桃儿等几样水果,那果子个个颜色鲜艳、个头饱满,且水灵灵的,一看便是新鲜采摘的上品。
啧啧,不愧是首富谢家呀,吃个果子都这么讲究。
周安歌心里再一次的感叹,不过并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因为这些水果她那里也有,只是数量不多,她和姐姐每人吃几个也就没了。
不过,哪怕就几个,放在外面价钱也不低,对此活了两辈子的周安歌很是明白,所以心中对厚待她们姐妹的谢向晚很是感激。
也正是因着这份感激,周安歌才会压下心底的恐惧,将一件有可能给谢家带来大麻烦的事儿偷偷告诉谢向晚。
屏退了左右,周安歌向前探着身子,越过炕桌,伏在谢向晚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什么?竟、竟有这样的事儿?”
还不等周安歌说完,谢向晚就变了脸色,眉头紧皱,低声道:“周姐姐,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关系到我谢家的名声,容不得半分——”
周安歌虽还有些犹豫,但对上谢向晚的双眸时,她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这是我亲耳听到的,且昨日我与姐姐去给老祖宗请安,回去时想着园林中的芙蓉花开了,便想去看看,无意间误入了一个僻静的小院,正巧遇到老祖宗身边的袁妈妈,她正领着几个粗使婆子打扫院子,而那院子便是为那些可怜的女孩子准备的……”
袁妈妈是老祖宗身边的心腹妈妈之一,因上了岁数,老祖宗体恤,并没有给她安排什么具体的差事,只平日里让她在府里陪自己聊聊天。
可这并不意味着老祖宗不信任这个妈妈,相反的,一旦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尤其是那种不能拿到明面上的阴私事儿,袁妈妈是第一人选。
当日老祖宗要‘病逝’冯老姨奶奶的时候,便是由袁妈妈亲自办理的。
事后谢向晚命人打听过,袁妈妈将事儿办得很是干净,没有留下半分把柄,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冯老姨奶奶是怎么死的,可任谁也找不到丁点儿证据。
谢向晚总结,袁妈妈此人,经验丰富、办事利索,最要紧的是对老祖宗忠心,是老祖宗的铁杆儿心腹。
而似打扫小院这种事儿,延寿堂随便一个管事妈妈都能做,老祖宗却偏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