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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无双便不再多说,只是送他到了城门口,不断地嘱咐着:“贤弟,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宁觉非点头:“是,我知道。”说着,便要上马。
荆无双却忽地将他紧紧拥住,在他耳边说道:“答应我,你一定会回来。”
宁觉非迟疑了一下,伸手也回抱了他,却只淡淡地道:“我尽量。”
荆无双眼中一热,忽有泪意,连忙将脸埋入他的肩胛,半晌方放开他,脸上却已挂着那缕宁觉非十分熟悉的温暖的微笑。
沉重的城门在夜色中缓缓地打开。
宁觉非一挟马腹,“烈火”低嘶一声,立即如一支箭般射了出去。
17
燕北七郡建在连绵起伏的山岭之上,下了坡便是一小段草原,随后又是千山万壑。
茫茫林海之间,此时到处都积着冰雪。土路上满是枯草,“烈火”跑起来很是惬意,一路上如风驰电掣般,轻巧而流畅。宁觉非骑在“烈火”背上,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凛冽寒风,有种在空中飞行的飘逸感觉。
仅仅只半个多时辰,他便已跑出了一百多里,前面隐现敌踪。
宁觉非勒住了“烈火”,抬头看了看星空。
今夜星光灿烂,银河当空,由北向南,蜿蜒而过,金牛、猎户等等在冬季闪亮的著名星座已经渐渐退往西方的地平线。头顶以北,大熊座正熠熠闪烁,而北斗七星当空高悬,几乎靠近天顶,斗柄指向东方。中国古代就有“斗柄东指,天下皆春”的说法,因而只要看到这样的北斗星,会观星象的人就都知道春天就要来了。宁觉非顺着连接斗口的两颗星向前看去,很快便找到了明亮的北极星。
他看着几个用于初春辨别方向的星斗,随即又回想了一下荆无双给他画的路线图和介绍的地理环境,便一拨马头,往一旁的山岭间攀去。
密林中很黑,偶尔有星光从树枝的缝隙间洒下来。林中很安静,只有马蹄踏雪的声音和“烈火”的呼吸声。宁觉非一直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保持着安静。
在相对来说比较平坦的山脊间翻过两座山后,前面便看见了一堆一堆的火和隐隐的人声。
宁觉非自知“烈火”的颜色在白天十分惹眼,便决定将马放在这里,自己单独潜入敌人的包围圈,前去白山。
他没有拴马,只是双臂圈抱着马颈,亲热地在马耳旁笑道:“你就乖乖地在这儿呆着,等我。如果我回不来了,就给你自由,自己去做野马吧。”
“烈火”伸头靠在他身上,似乎很是不舍地舔了一下他的脸。
宁觉非伸手拍了拍他,便换上了白色的紧身战斗服,戴上头罩,便轻捷地向前奔去。
这时距白山只有二十多里地,宁觉非轻装前进,速度非常快。
敌人虽然有重重包围,但营帐之间空隙甚大。他悄然地自其中穿越,偶尔上树避过巡逻的哨兵,很快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白山脚下。
根据荆无双的介绍,宁觉非判断这白山的海拔大概有三千余米,但因这里本是地处高原,地面相对高度也不过数百米。只是地势奇特,三面皆是险峻的陡坡,只有一面有路上去山顶。据逃回报信的那名兵士描述,游虎他们一直扼守在那条路上,这才能阻住追兵。现在,北蓟军队围而不攻,显然是要待到他们粮尽时,再逼他们投降。
宁觉非悄悄转到山后,借着星光,看着崖壁上生着密密的雪松,枝叶相接,不由得心中一喜。前后观察了一下,他再不迟疑,立刻往上攀去。
虽是黑夜中,借着迷朦星光,他向上攀援的速度仍比攀登卧虎山顶那块光秃秃的巨石要快得多了。经过长久的锻炼,他几乎不需思考,身体自己便有了本能,一碰树干,胳膊便自行缠住,腿随即收上踩住,身子一长,便又抓住了上面的树枝……
快攀到峰顶时,万物皆被冰雪覆盖,滑不溜手。他抽出匕首,猛地插入冰壁,手脚更加谨慎,一点一点地稳步继续向上。
四更天时,他缓缓地攀上了峰顶。
这里并没有人驻守,再往下一些,仿佛有火光隐约闪动。
他四处打量了一番,便从冰雪上轻悄地往那边移去。他一身白衣,自头至踵,在白雪之上轻捷移动,让人难以察觉。
很快,他便到了闪动着火光的洞口前,隐身在洞壁旁,凝神细听。
过了一会儿,便听到了游虎重重的叹气声。接着,是淳于翰怯生生的声音:“舅父,你说我们能逃出去吗?”
游虎安慰他道:“景王放心,按我的推测,天亮时救兵准到。若是救兵不至,我拼命护着你杀出重围便是。”
淳于翰“嗯”了一声,便没了声音。
宁觉非已证实是他们,闪身便进了山洞。
游虎最是警惕,当即飞身跃起,长剑出鞘,指向了他:“谁?”
宁觉非闪身退后,沉着地道:“游将军,大哥派我来营救你们。”
游虎闻言只稍稍一怔,便面露喜色:“原来是……田兄弟。”说着,他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还剑入鞘。
宁觉非看了看洞里的人,见除了游虎和身穿王爷服饰的淳于翰外,还有几个人穿着不同服色的几个人,此时都虎视眈眈地瞧着他。
游虎对他介绍道:“那几人是御前骁骑卫,是保护景王的人。”
宁觉非略一点头便道:“嗯,那我们这就走吧,趁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突围出去。”
游虎微觉诧异:“只有你一个人来吗?”
“是,我一个人就够了。”宁觉非淡淡地道。“我不打算打出去,那毫无胜算,就算再带一万兵马来也没用。我们溜出去。”
游虎再不迟疑,立刻点头道:“好。”
宁觉非看了淳于翰一眼:“景王要把那些累赘的饰物全都去了,我背景王走。你们自己惦量一下自己的能力。我是从后山攀上来的,现在也要从那里攀下去。你们如果自忖能够跟着,便跟着来,否则就守在这里,若是守不住了,不如投降。”
游虎毫不犹豫地说:“我自是跟着景王走。”
其他几个骁骑卫面面相觑,半晌才有两个身材瘦削的人说道:“我们可以跟着走。”
另外几人便道:“好,你们先走,我们和游将军的人马便继续守在这里。”
宁觉非点头:“如能再守一天,那是最好。”
“自当竭尽全力,拼死报效。”
淳于翰一边任游虎替他摘下身上林林总总的挂件佩饰,一边对那几个留下的御前骁骑卫说道:“你们忠心为主,我回去后定会禀明父皇,从优抚恤你们的家属,你们放心吧。”
那几人便俯身行礼道:“谢景王。”
宁觉非听到这几句,不屑地“哼”了一声,移身到洞口,看着外面的动静和天色。
淳于翰听到他那声极为轻蔑的“哼”声,不知怎么的,脸上一热,怯怯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
很快,游虎便替淳于翰料理停当,将他带到宁觉非身旁。
宁觉非对游虎说:“你们跟我走的人都要带上短兵器。”
在游虎他们三人去其他人那里拿短刀或者短剑的时候,宁觉非拿出一根结实的白色布带,将淳于翰结结实实地绑缚在自己背上,冷冷地道:“王爷切记,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出声,否则一旦惊动敌人,今日便必死无疑。”
淳于翰连忙点头,半晌方道:“我记住了。”
宁觉非便如箭离弦般冲出了洞口,向顶峰跑去。
游虎和另两个骁骑卫紧跟在他身后,虽是空手,却几乎跟不上他的速度。
幸好此处离山顶不远。宁觉非很快停住,随即回身对他们说道:“你们务必跟着我下山的路线走。每一步都要踩实。”
那三个人全都点头:“你放心吧。”
宁觉非便拿出匕首,插入冰中,随即缓缓向下攀去。
游虎和那两个骁骑卫的功夫也不弱,借着星光,跟着他一步一步地下了峰。
一路上,淳于翰紧紧抱着宁觉非的肩颈,闭上了眼睛不敢看,只觉仿似腾云驾雾一般,此人的双肩却又是如此的踏实可靠。正在患得患失之际,宁觉非已是踏上了平地。
等到游虎他们三人下来后,宁觉非便带着他们自林间悄悄地逸出。
冬季天干,北蓟士兵都知道利害,都不敢在密林中生火,因此这里十分黑暗,便于隐藏他们的行踪。
一路急行,待到群星隐去,朝阳升起时,宁觉非来到了与“烈火”分手的地方。那马正在轻轻地踢着雪,一见到他便兴奋地跑上前来,将头放到他的肩上。
宁觉非温柔地拍了拍马颈,便回头对游虎道:“游将军,我先带景王回燕屏关,你们随后赶来吧。”
游虎却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坚决地道:“不,要走一起走。”
宁觉非看着他,忽然冷笑一声:“游将军是否不相信我?”
游虎立刻对他一抱拳:“田兄弟请勿误会,但景王身份尊贵,游虎不敢有失,还请田兄弟见谅。”
宁觉非只是略略一想,便点头道:“好吧,反正我已答应大哥,也要救你回去。不过,你们还能走吗?”
那三人此时已是气喘吁吁,显然体力不支。游虎却勉力支撑道:“能行,请……田兄弟将景王放于马上,我们在后跟着。”
宁觉非便利落地解开布带,双手一拎,轻轻巧巧地将淳于翰放到马鞍上。
“烈火”略有些急躁起来,似乎是不愿意驮他。宁觉非拉住辔头,柔声道:“‘烈火’听话,别闹脾气。”
“烈火”这才安静下来,跟着宁觉非往前走去。
很快,游虎三人便落在了后面。
宁觉非边走边侧耳倾听着四周的动静。
空山寂寂,只偶尔有一两声鸟叫响起。
宁觉非跟着“烈火”,步履一直十分轻快。游虎在后面艰难地追赶着,心下赞叹不已。此人身手真是不凡啊。
堪堪走了一半路程,宁觉非打算回到大路上,那里积雪早已消融,大家也走得快些。
灿烂的阳光泼洒下来,照得淳于翰暖洋洋的,竟然眯了眼,打起瞌睡来。
正在这时,忽然听得前方似有万马奔腾而来,蹄声犹如疾风骤雨。淳于翰惊得一颤,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还没反应过来,宁觉非已是翻身上马,坐在他身后,一踢马腹,口中连声叱喝。“烈火”灵活地一跃而起,斜刺里窜上了山。
“谁?放箭。”身后传来大声的呼喝。
箭雨立刻破空而至。
宁觉非一手搂着淳于翰,一手带着马往密林中急行,很快便消失在山中。
路上,却是一大群北蓟骑兵,簇拥着一位骑着黑色骏马的高大汉子。那人头戴雉羽貂皮帽,身穿百兽黄金甲,勒马于地,仰首看向山上,半晌方道:“我依稀看见一匹红马,神骏非凡,你们看见没有?”
他身旁的一位将领笑道:“我也看见了,那马一闪便不见了踪影,此时要追却肯定是追不上了。”
那汉子笑道:“好,先去办完正事,再来寻马。”
其他将领均哈哈大笑。
那汉子问道:“你们肯定被围在白山上的有那铁虎将军?”
旁边的那位将军躬身道:“是,陛下,我们擒住的那南楚兵招供说,不但有铁虎将军,还有前来燕北七郡劳军的景王。”
“真的?哈哈哈哈,好,待咱们捉了这一王一将,燕北七郡便唾手可得。”
“正是,所以咱们现在围而不攻,那上面没吃没喝的,看他们能撑到几时?”
那些将领和士兵们全都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
那被称为陛下之人正是北蓟皇帝澹台牧。他此次御驾亲征,本是打算在燕屏关佯攻,而由他自己主攻西头防守力量相对薄弱的燕行关,夜半时分却得到禀报说在白山上围住了铁虎将军,便立刻兼程赶来,这时也不再停留于此,率军往白山飞奔而去。
“烈火”轻捷地跑进山岭深处的一处石壁前,见已无路可去,这才停下。
宁觉非缓缓地下马,以右肩缓缓地靠上了石壁。
淳于翰转头一看,却见他左肩上插着一支箭,不由得大惊,连忙下马,跑上前去:“这位……田……那个……先生,你……受伤了。”
宁觉非冷冷地道:“离我远点。”随即伸右手到左肩后,轻轻晃动了一下箭杆,知道并没有伤到筋骨,便放下了心,右手随即一使力,便拔出了箭矢。
看到鲜血飞溅而出,淳于翰不禁轻呼了一声。
宁觉非想也不想便斥道:“闭嘴。”
淳于翰却无暇去计较他的态度,看着鲜血染红了他身上的白衣,实是触目惊心,急忙要上去帮他包扎伤口。四处看了看,一时不知该找什么东西来使,不及细想,便去抓他的头罩:“用这个吧。”
宁觉非猛一偏头。淳于翰此时已是抓住了他头顶上的白布。两下一使力,蒙住他头脸的头罩便被抓了下来。
宁觉非冷冷地瞪着他,夹手抢过了他手上的罩布,也不理他,自顾将头罩撕成布条,用牙齿帮忙,包扎自己左肩上的伤口。
淳于翰已是呆住,半晌,才惊喜地轻叫:“小楼,小楼,真的是你吗?”
宁觉非冷哼道:“我不是。”blzyzz
“是你,是你。”淳于翰不管不顾地趋身上前,一把搂住了他的腰。“小楼,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