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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尾瞬间就正了脸色,直直地瞅向她。但水镜月却半眼也不看他,只瞪着念忘二人哼道:“被这小狐狸精迷得连饭都不煮了是吧?”
忘儿立时吐了记舌头,“呀!忘了忘了!车马芝汤准给煮干了!”她连连跺脚,不用想,木禾饭也一定糊了。
“我再去煮过吧!上神,先吃几个黄中李,今儿早上西王母刚差牡丹仙子送来的。”
水镜月漫不经心地扫了念儿一眼,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罢了!今早南斗星君来了,带了几车子仙果时鲜,还在太微垣现烤了视肉。”她舔了记唇,颇带回味,“味儿不错,喏!”她从袖里掏出乾坤袋,袋口一张,一大盘一大盘的时鲜珍果,还有烤得金黄灿亮,肉香扑鼻的视肉就飞到桌上。
“呀!”念忘二人早就习惯了水镜月这样的揩公家油行径,况早被视肉的香味儿勾得馋虫大起,立时就扑了上去。
忘儿咬了几口肉在嘴里,这才抬起脸问:“上神,你不吃啦?”
水镜月瞥了眼二人,哼了声作答,转过脸来时又见鸢尾已然醒了,正靠坐床壁上瞪着她。她眼神很带了味思量,细细看了他一番,才忽然一伸手,扯了他到床下。
第九章
鸢尾猝不及防,立时就趴在地下,浑身痛得岔了气,只觉得周身的血液忽然间都冲到头上,一刹时头晕目眩的,胃里一阵难受,几欲吐出来。他也确实吐了,“哇”地一声,把刚吃下的东西都给倒了出来。不过说也怪,鸢尾这么大痛大吐了一番,倒觉得身上有了点力气,筋骨虽是酸疼不堪,倒也非动辄就喘了。
忘儿与念儿见状,微抿了抿唇,有些不忍。
水镜月轻巧地一避,平静地看着他吐光了,才道:“这么软弱的心智,鬼草的忘忧香岂是时时能闻的?”说罢她便不再看他,淡道,“既然能站起来了就跟着来!”她说完转身就往屋外走。
“你!你……”鸢尾被她冷冰冰地刺激了几句,只气得浑身发抖,手脚发软。
念儿可怜地看了几眼趴在地上起不了身的鸢尾,不由问了句:“上神,去哪儿?他许是还不能走,我和忘儿搀他吧……”
水镜月走了没几步路,听得这话,又像想起什么来似的回过身朝他俯下身子。鸢尾即便再讨厌她,看她又走了回来,心中一喜,以为她终究不会把他扔在这儿。
“一直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哼!”他亦是有脾气的,哪里人家随便问一句话他就得老老实实地回答!
水镜月微微一挑眉,立时站了起来,“念儿,拿根绳子,绑了他的腿拖着走。”
“你!你简直是个恶魔!专折磨人的恶魔!”先是看着他经历十八层地狱的酷刑,到现在还要折磨他!
忘儿与念儿俱是朝他瞪了眼,上神说的话,这臭小子居然敢叫板?要不是有上神在,他千百个族人都得受苦,指不定就魂飞魄散了呢!他不知感恩,居然还敢冲着上神发脾气?!念儿本有的一点同情之心在听到这句话马上消散,立时手中就多了条绳子,正要上前绑住他时,却教水镜月止住。
她淡漠地看着他,问得云淡风清,“你为什么这么说我?”
鸢尾狠狠地看着她,那双如桃瓣般的眼睛灿亮灿亮的,犹如夜空里最明亮的星辰一般耀眼而夺目。“为什么这么说你?!为什么不能这么说你?!”他怒叫,满身的痛楚几乎都被他叫了出来,“你堂堂一个上神,却毫无慈悲之心,见死不救,你,你根本就不配做一个神仙!你对万物根本就没有我念之心!”原也没什么可骂的,但鸢尾却气不过,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似的,口不择言地就搬出自家爷爷的修仙论调来,也忘了自己平时就最厌烦这套说法。
这双璀璨的眼睛让水镜月微微皱了皱眉,心中一冷,有些杀意透出来。“我为什么要有慈悲之心?万物自有其生生息息,生亦何欢,死亦何悲?我为什么要特别可怜你,对你施以援手?”
冰冷的话锋让鸢尾心头一凉,“那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儿来?”
水镜月眸光一沉,“你猜不到么?”
她的目光是如此阴沉,墨黑墨黑的,如同最阒暗的夜空,把所有的光都吸了进去,没有他初见时的琉璃之色,只是一汪沉寂,以及几分冷冰冰的杀意。她想杀他?!他有些惊恐地想,饶是在入地府前就做好的准备,但到了真正面临时,他却只觉手脚发凉。她会杀他么?刻意把他带离了地府,只为了可以杀他么?“你……你要杀我?”
一听这话,忘儿与念儿俱是吃了一惊,上神有必要亲自动手除他么?那她又何必辛辛苦苦欠了人情去救他?
水镜月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将手一摆,放软了语声,“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鸢尾一怔,不知她何以忽然间撤去了那股冰冷的杀意,只愣愣地回道:“鸢尾。”话一出口,他神志一清,恨不得立时咬掉自己的舌头。满以为她会嘲笑他,却见她只是站了起来,“你马上爬起来跟我走!忘儿,把这儿打扫干净!臭死了!”
鸢尾一听心头火又腾地烧了起来,她以为这个破殿有什么了不起啊!他偏要弄脏它!一时他又想多吐些出来,无奈肚中早已无物,只把自己的胃憋得生疼。
“是。”忘儿与念儿躬身一诺,目送水镜月往另一方向走去,直至不见,方才回过头来,朝鸢尾狠瞪了眼,念儿施了个法,便让鸢尾腾身而起,跟了水镜月出门。
出了上林殿,水镜月停住步子,静静地等了等藉着风信被托运过来的鸢尾,待他扶着门墙站稳,才扫他一眼,口中低念了句诀,二人的周身便荡起一阵薄雾。
鸢尾眼前迷迷蒙蒙的一片,也不过眨眼,那薄雾散去,人却早已换了地方。月色朦胧下,只一座颇显荒僻的殿宇矗立在旷地上,周遭静极了,只听见有水声低徊幽咽,风里还飘过水的清泠味儿。
“这是什么地方?”鸢尾喃喃低问,转了转头又见那有些破败的殿阁檐下悬着一副漆色剥落的字样,“太和宫?”
水镜月却懒得理他,二指一弹,风信便仍托着他的身子往前。面前废旧的小道渐通芜杂幽深之所,此处花木格外茂盛,然她所行之处,那片茂草却自动伏下,不但让出道来,还极为乖顺地托着她走。
不多时,鸢尾只觉眼前一片霜华般清亮,再一眨眼,才发现人已至一片大湖跟前。那湖水温柔浅漾,在月色下更显幽深。
正被一片景色所迷,水镜月拍了拍手,已让风信托着鸢尾到了湖中央。鸢尾大吃一惊,正想问,就见风信一撤,身子已“扑通”落入水中。脚不着底,鸢尾大惊之下也顾不疼了,直挥手腾脚地想挣扎出水面。
水镜月瞧着闷笑了声,回头就想找个舒服的地儿坐下。也不待她找,便有一株野榕树垂下数根枝条来,盘成一座。水镜月点了个头,径直坐下后,才望向犹自挣扎的鸢尾,叹了口气,便扬声道:“瞎闹腾什么!你又憋不死!”
憋气快憋炸了肺的鸢尾听到这句话蓦然间呆了呆,下意识里就换了口气,待换了一半,他才恍然原来自己在这水中也能呼吸。如此大吸了四五口气,总算是放松了身心,鸢尾只觉这水温柔入骨,轻轻拂拭着每一处酸疼,使得他四肢舒展,五脏和适,百节调柔。
终是少年的脾性,这般舒爽了阵,又止了疼,鸢尾便自顾自玩开了,划水、扎猛子,像条鱼似地游来游去,一如在天一池一般,全没了顾忌。
一旁岸上的水镜月静静地看着,月色下,那眼神也显得朦胧起来,遮却了素日的清冷淡漠,有几分追思,有几分怅惘,又偶现几分凌厉。
四遭更静了,连水声都似压低了流淌之声,只剩下鸢尾在那边扑水的“哗哗”声。水镜月自己回忆了一番,恍然回过神来,见鸢尾还在那边好了疮疤忘了疼地玩水,心中便不耐烦起来,只轻哼了哼,鸢尾就像被人从水中拎了脖子,一把揪到岸边。
离了水,鸢尾浑身上下的疼便又冒出来了,而且还添了几分疲累的酸,更为难受。水镜月扫他一眼,“再玩一阵,你这辈子都不用起来了!以为醴泉水是让你玩的么?”
太和宫、醴泉水本自下化五行灵气,万物皆蕴,独有修行得道者,可引九天之上的醴泉水与己身相通,涤尘荡魄,那确有调和五脏,清灵镇痛之效,但却需调养吐纳使得醴泉水与自身脉气相涤,否则只会耗损真元。像鸢尾这般只顾玩耍,再玩一个时辰,保证他这辈子只能沉在醴泉底,被耗尽真元了。
鸢尾浑身疼得厉害,心中不服,却也没甚力气来说话,只自以为恶狠狠地瞪了水镜月几眼,便又叫风信给抬回去。
临出太和宫时,鸢尾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匾额,一看不觉有些讶异,原先那块斑驳匾额,此时却光鲜多了,虽不如新题,却也色泽清晰。
水镜月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知是伤体有所好转,这狐狸本元的太和宫才显得好了些,但却不想费神解释。当即挥了挥手,那薄雾便又笼起,片刻,当鸢尾再看得清物事时,人已被扔在了原先躺过的那张床上。当下又疼得他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
“你这个魔鬼!你没半分人心!”鸢尾疼得大骂。
水镜月原本不理,但听得那句“没半分人心”时,她眉微拢,眼角闪过的一星细芒,有着毫针般的锋芒。念忘二人瞧见,不由变了脸色,赶紧朝鸢尾打着眼色。
谁知鸢尾根本没心思理会,口中兀自骂得痛快:“我就知道!你这样的神根本就无心性,冷如冰雪,硬如石头,不把万灵当活物看,什么都能牺牲,什么也都无所谓……”
“你住口!”念忘二人俱听不下去了,起初的使眼色,到后来反是她俩先怒了。
水镜月冷极地一哼,眼神果然冷如冰雪,直盯着他道:“说得好!”她直起身,有些硬地吩咐忘儿,“把他锁到冰屋里去。不许送饭送药!关不到剩半口气,就不准放他出来!”
“上神……”念儿终归比较心软,求了声,在瞧见水镜月冷得有些刺目的眼神时,立即住嘴,与忘儿一同扶着早已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的鸢尾往冰屋里去。
第十章
幽幽暗暗的道儿,四下里有着不知名的花木盘绕,却寂静得听不到一丝儿声音,连虫吟都不见。鸢尾冲动的头脑静了下,然终是打小爹娘爱,爷爷宠着长大的,族里又是最小,被人疼惯了,此时水镜月这般冷待,心中自然委屈极了。
想哭,却又怕丢脸,只硬忍着,许久才低声问着身边的忘儿:“姐姐……冰屋到底是什么地方?那儿是不是冷极了?”
忘儿本恼他与上神顶嘴,此时见他也着实可怜,便也软了语气:“谁让你跟上神顶嘴了?这般处罚还是轻的!你去打听打听,上下三界里,谁敢这么说上神的?就是霄然大人也不过就是理论一番!若是换了别人,十条命也魂飞魄散了!”
鸢尾委屈地一扁嘴,心中不服大家俱帮着那人说话,嘴上却也不敢多讲。正说话间,冰屋已经到了。
说是冰屋,其实也夸大了些,不过是个由冰雪封口的山洞,里头虽是较殿堂里冷些,却也还受得住,只是这洞外一圈,因地气阴寒,故遇水成冰。若有风,那洞里便极冷了。
念儿早想到这一层,方才已取了两床被褥、一张裘绒毯来,裘绒毯施法钉在门洞处,两床被褥铺在一处略为平整的地上,虽不能捂出暖意来,到底能挡些寒气。忘儿小心扶着他在边上坐下,又施法搬了些干植楮草铺在地上。“你呀!先受着几天,等上神气消了,我们再给你求求情!只是你这嘴可得改改了!”
鸢尾一听要求情,便扭了头去不说话。
忘儿又拿出甘华膏来替他将药涂在手肘上,见他一直不吭声,便道:“你呀!怎么可以对上神顶嘴?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她算什么救命恩人!她看着我受刑,眉头也没见皱一下,她根本就是个魔鬼!”还把他的族人都放逐到了人世,轮回转世,不知投生成什么,还要受尽人间折磨。
忘儿听了这话,心头倒是一恼,纤指在他额上戳了一记,“傻子!你不会自己想想啊?上神要亲眼看着你是因为怕冥府的量刑太重,一两个就要了你的小命,元神尽毁!你们狐族不过一群小妖,只是因为居于天一池,碰巧是上神的旧识,所以冥府才法外施恩,全都是卖上神的面子!你傻呀?就不会好好转转脑子,上神与你们本来就有交情,又在旁亲眼督刑,他们敢施重手么?要那酷刑一一历尽,是怕给人说闲话,旧事重提!真是被你气死了!”忘儿大声叱他,“噢,你就为这个和上神呕气?”
“我,我……”鸢尾被一阵喝叱给骂得抬不起头,细细想想,觉得自己倒还真有些无理取闹。但一时又转不下脸来,只是憋着一口气。
念儿替他铺了褥子,见他还犟着头,不由好笑:“还使性子哪?也不想想,上神是谁!你们整一族的命也是全靠她才保下来的!你若再出言不逊,别说拿绳子捆你了,我第一个就拿铁链子锁你!”
鸢尾心里有委屈,见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