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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声,他疲惫地说,“别紧张,强尼,有什么动静没有?”
一个男子在巡官身边现身,“妈的,你把我派在这个什么鬼岗位嘛,老大,整
天都没看到一个鬼影上来。”
“再忍几分钟,我会叫克劳斯上来接你的班。你早上再回来。”
巡官又打开天窗下楼去了。他找到克劳斯要他准备接手,然后步履沉重地走进
图书室,呻吟着坐进扶手沙发,忧愁地看一眼棕色的空酒瓶,捻熄桌上的灯,把帽
子搁在鼻子上,合眼睡了。
巡官不太确定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发觉不对劲。他记得边睡边不安宁地翻来
覆去,曾松动一下一只发麻的腿,然后又缩进扶手沙发的软椅垫。他不知道事发的
时间,可能是清晨一点钟左右。
可是有一件事他很确定。正好听到时钟敲两点时,他忽然醒过来,鼻头上的帽
子掉到地上,他紧张地坐起来。有件事把他惊醒,可是他不知道是什么。有个声音,
一个东西掉下来,还是有人呼喊?他屏息聆听。
然后声音又来了,一个遥远的、惊惶的男人呼叫声:“失火了!”
巡官像椅垫上长了钉子似地跳起来,冲到外面的走廊上。走廊上只亮着一盏小
小的夜灯,在微弱的灯光下,他看见一绺绺卷曲的烟雾顺着楼梯飘下来,墨修匍匐
在楼梯口,声嘶力竭地喊着,整个房子都充满了烟火苦辣的气味。
巡官一句话也没问。他赶上二楼,飞奔绕过楼梯口,浓厚的黄色烟雾从约克·
黑特实验室的门缝倾泻而出。
“叫救火车,墨修!”萨姆大叫,手忙脚乱地找钥匙。墨修踉跄着跑下楼梯,
一路上推开三名原来在房子各处站岗闻声而来的刑警。巡官嘴里不停地咒骂,把钥
匙插进钥匙孔,用力一扭,推开门——迅即又把门大力关上,因为门才一开,就有
恶心油腻的烟雾和阵阵火舌迎面冲来。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一时之间,他站在那里
无所适从,像只困兽仓皇四顾。
走廊上冒出几个人头,每张脸都惊慌失措,四处是咳嗽声和颤抖的询问声。
“灭火器!到底放在哪里?”萨姆吼道。
芭芭拉·黑特跑上走道,“老天!……没有灭火器,巡官……玛莎——小孩子!”
走廊成了一片迷雾,到处是仓惶的人影,火苗开始从实验室的门缝钻出来。穿
着丝绸睡袍的玛莎尖叫着跑向幼儿房,一会儿之后带着两个男孩子出来,比利害怕
地嘶喊,难得也被吓着的杰奇紧抓住他母亲的手。他们都向楼梯底下跑去,不见了
人影。
“每个人都出去!出去!”萨姆震耳欲聋地大吼,“不要停下来拿东西!那些
化学品——会爆炸——”他的吼声被尖叫声淹没。姬儿·黑特从他身边踉跄地跑过
去,面容苍白失措;康拉德·黑特把她推开,自顾往楼下落荒而逃;身着睡衣的艾
德格。 皮瑞从阁楼冲下来,正好碰到芭芭拉·黑特被烟呛得往地上摇摇坠倒。他把
她往肩上一扛,背着她下楼。
每个人都又呛又咳,眼里充满了苦辣的泪水。
萨姆派守在屋顶上的刑警噼噼啪啪地跑下来,前面赶着阿布寇夫妇和维琴妮亚。
巡官像置身梦境般昏昏沉沉,又咳,又呛,又喊,拎起一桶又一桶的水向紧闭的实
验室门泼去,他听到救火车的警鸣……
情势紧急。刺耳的煞车声通告救火车抵达,救火人员动手接水管,把水管沿着
屋边的巷道拖往后花园。火舌从围着铁栏杆的窗户伸出来,救火梯被升上去,斧头
击碎尚未被烧熔的窗玻璃,一道道水柱从铁栅栏之间直射入实验室……
正当救火人员蹒跚地拖着水管进屋上楼时,蓬头乱发、一身污黑、满眼血丝的
萨姆,站在屋外的人行道上,清点他身边衣着单薄、不住发抖的人头。所有人都在,
不……不是所有人都在!
巡官的脸一下因痛苦和恐怖而扭曲。他跑上阶梯,撞进房子,赶上二楼,一路
上跌跌撞撞跨过湿漉漉的水管。一到楼上,他直奔史密斯小姐的房间,墨修接踵而
上。
他踢开房门,冲进护士的房间。史密斯小姐像一座白色的山丘,裹着一身宽大
的睡袍,倒在地上昏迷不醒;露易莎·卡比安一脸野兽陷入绝境的表情,不知所措,
全身哆嗦,匍匐在护士身上,掀动鼻翼嗅着苦辣难闻的烟味。
萨姆和墨修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两个女人弄出房子……
而且似乎刚好及时。因为当他们正踉跄地步下屋外的石阶时,从他们身后,从
他们头上,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一片火光像炮弹爆炸般,从屋后实验室那里爆
裂出来。一声惊雷般的爆炸后,是一瞬间令人错愕的静谧,然后传来救火人员困身
火海的嘶声叫喊……
可避免的终于发生了,实验室里有些化学品受火引爆。
一辆救护车鸣笛而至,一只只担架送进又送出,有一名救火员受了伤。
两小时之后,火被扑灭,最后一辆救火车离去时,天空正好微露曙光。暂避于
隔壁崔维特船长的砖造房子的黑特一家和其他人员,疲惫地爬回烧焦的老巨宅。穿
着睡衣睡袍的船长,木制义肢在人行道上发出空洞的回响,他协助苏醒过来的史密
斯小姐照顾露易莎·卡比安,无助的露易莎简直吓呆了,出奇地歇斯底里。接到电
话通知的米里安医生业已抵达,忙着供应镇静剂。
楼上实验室惨不忍睹。门已经被炸掉,窗户的铁栏杆都松松垮垮的,架子上大
部分的瓶罐都破破碎碎,地上湿漉漉的一片。床、衣柜和书桌全部都烧焦了,大多
数蒸馏器、试管和电子仪器的玻璃都被烧熔了。奇怪的是,二楼其他地方的损害不
大。
满眼血丝的萨姆板着一张铁灰脸孔,把众人集合在楼下的图书室兼休息室,各
处都有刑警站岗。现在没有人敢乱开玩笑,也没有人敢发脾气或违抗命令,多半时
候他们都消沉地坐着,女人甚至比男人还要安静,彼此呆滞地互望。
巡官走到电话旁,打电话回警察总局。他先和布鲁诺检察官谈,又和警察局长
柏巴奇阴沉地对话良久,然后他拨一通长途电话到纽约州蓝斯克里夫的哈姆雷特山
庄。
线路有些问题。萨姆等着,对他而言,这已是出奇的有耐性。等他终于听到哲
瑞·雷恩的驼背侍从老奎西暴躁发颤的声音,才一古脑儿把当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
地详细描述一番。耳聋无法亲自接电话的雷恩站在奎西旁边,经由奎西的唇语,一
点一滴地了解巡官在电话里传述的故事。
“雷恩先生说,”等萨姆讲完,老驼背尖声问,“你知不知道火是怎么引起的。”
“不知道。告诉他,屋顶上的烟囱入口每一秒钟都有人看守,窗户都从里面锁
起来,没有被人动手脚,实验室的门整晚都有我的手下墨修看着。”
巡官听见奎西尖声复述这些话,然后远远传来雷恩深沉的语声。“他说,你确
定吗,巡官?”
“我的天,我当然确定!正因为这样我才搞不懂,那只火虫到底是怎么溜进去
引火的?”
奎西复述之后是一片沉默。巡官等着,坚尖了耳朵,然后奎西说:“雷恩先生
要知道,起火爆炸以后,有没有人试图进去实验室?”
“没有,”萨姆吼着说,“我还特别留意了。”
“他说那么马上派个人守在那个房间里,”奎西尖着嗓子,“除非等一下还会
有消防人员来。雷恩先生今天早上会过去,现在他确定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他
说……”
“哦,他确定,他确定吗?”巡官焦躁地问道,“那他比我厉害。喂!问他有
没有料到会发生这场火灾!”
一段停歇,然后奎西回答:“没有,他说,他没料到,对他全然是意外,他无
法理解。”
“感谢老天爷,还有事情能难得倒他,”萨姆咆哮着,“好吧——告诉他早点
来。”
当他要挂下电话时,他清清楚楚地听到雷恩悄悄地——悄悄地——对奎西说:
“一定是,所有的事都指向这个……但是,奎西,这实在太难以置信!”
第二幕
我射箭穿过房子,伤了自己的兄弟。
第一景
实验室
6月6日,星期一,上午9时20分
哲瑞·雷恩先生站在烧毁的实验室中央,双眼滴溜溜地转。萨姆巡官已经洗净
脸上的污垢,刷平皱巴巴的西装,但是他的眼睛又困又红,而且情绪恶劣。墨修已
经交班了,全身乏力的皮克森坐在一把未遭火劫的椅子上与一名消防员亲切交谈。
架子仍然靠在墙上,但是潮湿而且被烟熏得漆黑。除了下层架子零散地立着些
奇迹般没有破损的瓶罐,其他架子全部空空如也,破损的瓶罐碎成一千块小玻璃片
撒得满地都是。那些瓶罐装的东西都已经被小心清除了。
“化学小组已经清除具危险性的化学品了,”萨姆说,“第一批抵达现场的救
火人员被他们副队长给全部痛骂一顿,好像有些化学品着火时,过水会变本加厉还
是什么的,本来结果可能会更惨——比原来发生的还要糟糕。就这状况来说,火势
能被控制住实在是走运。虽然黑特当初特别加强了实验室的地道墙,但整个房子还
是很可能被炸掉。”
“好了,这下子!”巡官说着咆哮起来了,“我们像一群白痴给击得垮垮的。
奎西在电话里说,你知道那只火虫是怎么过来的。怎么进来的?我承认这对我是个
谜。”
“不,”哲瑞·雷恩先生说。“事情没有外表看起来的一半复杂,巡官,我相
信答案其实简单到荒唐的程度,你看——纵火的人可能从这里这道门进入实验室吗?”
“当然不可能,墨修——我最得力的手下之——发誓昨天整晚连一个人靠近这
扇门半步都没有。”
“我相信他的话。那么,这扇门,就从可能的进入管道中被去除了。现在,我
们来看这些窗户,把某种燃烧物投进房间,引发火灾……”
“我跟你说过不可能,”巡官答道,“窗户全从里面锁住了,没有被撬开的痕
迹;而且救火人员抵达,又尚未爆炸之前,两扇窗户的玻璃没破,所以窗户也不在
考虑之列。”
“正是,我只是先铺陈每一条可能的理论。那么窗户作为入口的可能性也被消
除了,还有什么?”
“烟囱,”萨姆说,“但是那也不必考虑。我的一名手下昨天整晚都守在屋顶
上,所以不可能有人溜进烟囱,在那里躲一晚上。午夜时分我的另一名手下换班接
手,他也说没看到一个鬼影子上屋顶。所以你说呢?”
“所以我说,”雷恩呛笑道,“你以为你难倒我了。三道已知的入口,三道都
被守紧了,然而纵火不仅有办法进来,巡官,还有办法出去……现在让我问你一个
问题,你有没有检查过这些墙壁?”
“啊,”萨姆迅速反应,“原来你心里想的是这个!机关活门之类的东西。”
他咧嘴一笑,然后咆哮,“没这回事,雷恩先生,这些墙壁、地板和天花板,都和
直布罗陀要塞一样坚固,我早已经查过啦。”
“嗯,”雷恩灰绿色的眸子一闪,“好极了,巡官,好极了!那驱除了我心中
最后一道疑虑。”
萨姆瞪着他,“怎么,你在说什么大话!这样不是等手差不多都不可能了吗!”
“不,”雷恩微笑,“一点也不。既然无论如何想象,纵火者既不可能从门、
也不可能从窗户进来,而所有的墙、地板和天花板都十分坚固——所以就只剩下一
个可能性,而且这么一来,那个可能性就变成肯定无疑。”
萨姆的眉头皱成一团,“你是指烟囱?”
“不是烟囱,巡官,”雷恩正色起来,“你忘了这整套装置有两个主要的部分:
烟囱和壁炉本身。你了解我的意思吗?”
“不,我不了解。当然壁炉是向着这间房间开的,可是除非你从烟囱管下来,
否则你怎么进到壁炉里面?”
“那正是我质问自己的问题。”雷恩踱到壁炉边,“而且,除非你的手下撒谎,
除非这个房间有某种活门装置,否则,甚至可以不必查看这座壁炉,我就能告诉你
其中的秘密。”
“秘密?”
“你记不记得和这座壁炉的墙壁相连的,是什么房间?”
“怎么,卡比安那女人的房间啊,就是谋杀案的现场。”
“正是,你记不记得这座壁炉与卡比安小姐房间相接的另外那一面是什么?”
巡官膛目结舌瞪着雷恩, 然后大步迈上前去。 “另外一个壁炉!”他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