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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药师脑中轰然作响。
手指抬起她下巴,只见一张脸明灿如朝霞,难描难画,分明就是妻子的缩小版,形貌宛然,娇艳犹胜往昔,光天化日之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又哪里是昨夜之前那个人?
“蓉儿,你几时到的?”他艰难地问出声,心中存着万一的希望。
黄蓉啊的一声,拉着他的手道:“刚刚到的呀,我和靖哥哥一同来的,对了,爹,我太想见到你,跑得太快,靖哥哥都让我丢下了,不成,我要马上去找他,不然他会迷路的。”手一用力,却拉不动,回头望去,惊讶万分地看到父亲一脸大受打击的样子,茫然不知所措,不由暗叫不妙,难道自己叫靖哥哥叫得太亲近了,父亲不高兴了?
“爹,你怎么了?”她担忧地问。
黄药师撑着额,到底自己是不是发了一个梦?一个人,可以有分身之法吗?他无比渴望再看到那人,“蓉儿,你先回房去,至于同来的那人,我去找他。”定定神,跟着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黄蓉晕生双颊,笑眯眯道:“他姓郭名靖,忠厚老实,爹,你可别欺负他。”
郭靖,郭、靖,有个人曾经在他掌心放一朵花,说,“郭靖说这花是白驼山的人身上带的,我要去找这花,所以想到白驼山去。”
是那个郭靖吗?
蓉儿与他似颇为亲密,处处回护于他,黄药师哼了一声,也不知心中对那郭靖气什么,摸摸女儿面庞,心想找到那臭小子一定要先问个清楚再行教训。
至于,至于另外那个人,没亲眼看到人之前,一颗心总是落不到实处。
隐隐害怕起来。
如果找不到人…
作者有话要说:催不来滴TX,忽然觉得,吼一声真相大白,团圆结局会很开心滴。
晚安。
第十五章
断断续续的箫声从绿竹林中传出,音色圆润轻柔,虽是不成曲调,但却透出一股快活自在的悦耳音符。
黄药师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掠过去,却在看到那个紫色身影时霍然停顿。
呼吸急促起来。
眼光贪婪地盯牢那个人,同时怀疑自己的眼光来,以前,怎么会将她看成蓉儿呢?明明就是二个不同的人啊,就算是音容宛若,那性子那性情,又怎么可能转换得彻头彻尾,更别说是天资聪颖沦落成半点不通了。
错认了女儿的感觉怎么样?
她骗了我。
人家一早就说她不是蓉儿,也不是你的女儿了,是你强要她喊爹爹的。
…她误导了我,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和蓉儿长得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那样,你是断断不容得别人接近的,更别说是真心接纳她照顾她操心她了。你愿意失去这段相片的日子吗?
黄药师非常清楚,如果不是顶着蓉儿的外表,让他以为她失忆失常,他不会容许任何年轻女子走近他。
如果不是他以为她是蓉儿,他又怎么会让她无比接近,无限纵许,以致不知不觉间入了魔障?
黄药师向来好强,就算是驱逐弟子后有了悔意,也坚决不流露出认错的意思,这次犯了个天大的错误,却实在说不出全部都是她的错这种借口,也不怎么恼怒。
拾回来一个陌生少女,当是亲生女儿如珠如宝呵护备致,阴差阳错,颠覆了以往父女相处模式,带给他新奇悸动,他不得不承认,有她陪在身边,他的生活绝不无聊,就连生气操心都是一种乐趣。
如果没有失去过,以为失去的那种彻骨冰凉,也许他还会试图挣扎一下。
因为那种暧昧的超乎父亲怜爱的感情,不太对劲,自妻子亡故,他从来不曾想过,这个世界上,除了阿衡与蓉儿之外,还有会另一个女子能闯入他心扉。至于这份突如其来领悟的感情,到底属于哪一类,暂时无解。
父女?远远不止,他对蓉儿,决计没有起过独占欲。
朋友?当然不是,论世情人理学识武功才智知心,她都只有望尘莫及余下被欺负的份。
不是长辈晚辈上下之分,也不是平辈好友,也不单单是娇客。
那么她是他的什么人?
“阿衡,我不知道她对我而言是什么,但我要留下她。”那一天,他重见打赌时妻子背诵经文的情景,其实不止是记忆重放,阿衡消失之前,忽然对他说了一番话。
…对不起,当年你那样不快乐,我以为重新默写出经文就能帮到你,让你开心起来,也不必比武时落了下风,所以不顾身子偷偷默写经文,结果却是舍了性命,累你悔恨内疚一生,其实我应该对你有信心,我应该因为你而更保重珍惜自己,得失之间,我算错了哩。
…我始终没后悔嫁给你,我的一生已结束了,你的人生,却依然进行中,慎之,我希望你可以开开心心活下去,如果你活得不开心,生不如死,又何苦呢?不要以我的名义自虐自欺,我的丈夫,不是为死者而活着的人。
慎之是黄药师的字,只有亲密如她才叫唤。
那是她临死之前的强烈执念,对丈夫与幼女的极度不舍,又知道生离死别对丈夫的打击惨痛而更是凄苦,终于香消玉殒之际残留一缕相思,在今天借情景回放磁场变动而播放迟到十五年的留言。
最后那绽开的微笑,深深凝眸,是信任与祝福。
她为他骄傲,她深信她的男人不会令她失望,在她离逝的日子里,她宁愿他重拾欢笑,而非因她情重而孤寂一生。
只因爱意太重,才将他的喜乐看重于她自己的安危。
只因情深,才要在死后也怜惜他殊无欢颜,只将眷恋寄托于记忆中。
黄药师是什么人物?矫情,做作,害怕承当,退缩,这类形容与他搭不上关系。他悼念亡妻,十五年来守身如玉,洁身自好,因为他想这样做,而不是他想博情圣之名赢得同情,他眼界极高,爱妻因他而死,更视天下美女如粪土,心如止水。
…这天下,有哪个女子及得上阿衡,配当上桃花岛主夫人?
…她是我的爱妻,唯一的桃花岛主夫人,决不会有人能取替得了她的位置。
他纵情任性,想要什么,不会找一大堆理由来堵众口悠悠。他不近女色,只因对此兴味索然,只将精力放在武道与蓉儿身上,也没觉得单身有何不妥。
他何曾在意过别人的异样眼光?名声,他连自己是大魔头都心平气和承认了,还差其他骂名吗?他的性情,他的强大,足以让他纵横天下。
他对礼教世俗之见最是憎恨,行事说话,无不离经叛道,一旦下了决定,就再不容置疑。
何况只是软禁区区一个小女孩儿。
如果有必要的话。
她不是蓉儿,黄药师微微笑起来,无论以什么名义,他都想留下她在桃花岛,和他一起。
缓慢吐口气,黄药师出声道:“你吹箫的技术,还是没有进步。”
晏近吓了一跳,赶紧将箫藏在身后,才转过身来,脸上明显写着我有秘密不告诉你。
黄药师嘴角一抿,忽然发觉,她是不是冒名顶替,为何而来,一点也不重要了,谁也不谁的替身。
“你又忘记回去吃饭了。”语气却是平和的,面上也毫无愠色,倒是有一份无奈的纵容。
晏近小心地看着他,确定他不生气,补偿地说:“我晚上吃多二碗。”
黄药师哑然,她当他是喂猪啊?
他走前一步,晏近双手放在背后,握紧竹箫,她好不容易才动手制好,只差上漆,可不能现在就曝光了让当事人提前知晓礼物是什么。
黄药师似乎没注意到她小小的紧张,以他的眼力,早就瞧到她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学吹箫有什么可藏起见不得人的?除非别有内情,这个内情,他很有兴趣。
“蓉儿回来了。”他口气自然而然。
晏近一呆,黄蓉回来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对了,黄蓉第一次回桃花岛,是因为郭靖要和周伯通结拜兄弟,学功夫,还有求亲的三道路试题,第二次回来,似乎是岛上血案,感情大受打击,黄药师被人冤枉杀了江南六怪。
“我不去见黄蓉的。”她用力摇头,黄蓉那样聪明狡猾的人,她都是敬而远之的好,聪明人她在这里遇上一个就够了,她才不要老被人说笨蛋呢。
黄药师凝视着她,说道:“你不想见,就不必见。”他也很乐意将她藏起来不叫任何人瞧见。
他目光如许灼热,晏近悄悄往后一退,黄药师不动声色地扬眉,闲闲道:“说起来,来桃花岛之前,你跟蓉儿长得一模一样,我都分辨不出来呢,现在就不同了,你的样子,变了很多。”现在就算她们二个人并排站着,他也可以一眼就分出谁是谁来。
晏近一愣,想伸手摸摸脸,及时缩回一只手,讷讷道:“你们老是认错人,我还以为我跟蓉儿真的长得一样呢。”
晕。
黄药师叹道:“你从来不照镜子的吗?你不知道自己原来长得怎样吗?容貌有所改变,你丝毫没有察觉到吗?”仔细想来,与她相遇以来,她真的没有对镜梳妆,平时也不爱照镜顾盼。
还有,认错人的是“你们”,除了他还有谁?蓉儿离岛之前,分明不认得什么人。而她嘴里说过的人,只有见面之时她提及的那个郭靖。
又是郭靖!
照镜子?晏近脸上闪过惧色,她不介意自己长得怎样,但绝少照镜的原因,却在于天使中有一个照镜子的时候老是出问题,不是照出自己是活动骷髅,就是看到空气中隐形的异种,要不然就是黑洞洞的召唤,她碰过一次同时照镜,以后就再也不肯特意去照镜了。
她这么身子一抖,黄药师当即关怀地趋近,握住她摸脸的手,“怎么了?”怎么这孩子手掌似是受了伤?有竹屑,是割伤?
晏近甩走可怕的联想,道:“爹,我没事。”
轮到黄药师打个突,这个称呼,听起来好生别扭。
“以后不要这样叫我。”他严肃地命令。
晏近大惊失色,冲口道:“难道蓉儿回来了你就不要我了?”被嫌弃了吗?好不容易,有个父亲,而且相处得好好的,为什么忽然就不许她叫他爹爹了?她本来就没有父亲,也没见到母亲,黄药师硬是要认她当女儿,她都适应得很开心了,为什么不要她了?
眼眶一红,泫然欲泣,抽出手,背过身去不理他。
黄药师一噎,难不成说蓉儿回来了我才知道你不是蓉儿所以我现在不想被你当成父亲了?那多丢脸,她一直以为他是知道她不是蓉儿的呢。
这样说来,有一个天大的问题要马上处理的。
“如果我让你叫爹爹的话,你想要我怎么喊你?”父亲便父亲吧,只不过是一个称呼,而且,他一点也不介意利用这个名正言顺的名头管束她照顾她,父亲的权利,是相当大的。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她…其实叫什么名字?黄药师汗颜。
晏近轻轻道:“我叫晏近,日安的晏,近在眼前的近。”他终于问她名字哩。
晏近,近在眼前的近。
黄药师将这二个字珍而重之记下,将脸凑到她眼前,柔声道:“小晏,你别生气了,只要你愿意,你想怎样叫我都可以。”
那张脸近在咫尺,晏近只觉得有点呼吸困难,赶紧去推开他,黄药师看着她手中崭新的竹箫,再转向她掌心的伤痕,神色一变,沉沉道:“你又让自己受伤了。”
晏近低头一看,也是一惊。
须知黄药师非常自豪他照顾人来无微不至,但凡晏近自己不小心弄伤弄脏饿肚子之类的都会让他不喜,晏近被教训几次后,已努力减轻意外了。
“我不是故意的。”她一急之下,举起那支未完成的箫,诚恳地认错,“我想自己做一样礼物送给你,不会有下次了”
黄药师又是欢喜又是气恼,难得她知道要送礼物还是自己亲手做的,无论做得好不好,单是心意已打满分,但她居然说不会有下次,难道她的礼物只一次有效下不为例?
那可不行。
“这支箫,剩下的部分由我来做,算是我们一起完成的。”他果断出手没收礼物,笑容可亲可近,“那么小晏,你还欠我一件礼物哦。”
晏近发呆,礼物送出手了还倒欠一件?
黄药师当她答应了,举着她的手涂药包扎,这几个月,他已习惯在身上带药物以备不时之需了。
“好了。”他满意地松开手,“小晏,我煮了几个小菜,吃饭去。”
晏近迷迷糊糊地往外走,黄药师提醒道:“蓉儿住在翦水轩,就在你对面。”
晏近马上转头,瞪着他,“我要搬家。”距离太近了,太不安全。
黄药师略一思索,道:“好,就住到捎云楼吧,那里有大片空地,正好给你种花。”而且因为某种原因,蓉儿不会到那附近逛荡,而其他人断然无法接近那里,正安全不过。
晏近果然很是开心,道:“那我把饭带去那边吃了。你不回去吗?”
黄药师随口道:“你先去,我稍后再回。”他还要去看看那个郭靖是何等人物呢。
晏近走了几步,又想起一事,“对了,你如果有看到郭靖,不要为难他,天底下没有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