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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蕾连连发问:“喜儿在哪里?她现在人在哪里?”
彭德海不答,只是默默往外走。
十年了,实在是太委屈这孩子了,让她躲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整整十年。
昏暗的房间没有窗,四周极其潮湿。
若林醒了,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盏老旧的烛灯。
潮湿,无尽的潮湿。
若林觉得很不舒服,就连他身上盖的棉被也是湿乎乎的。很快,他便紧张了起来,他记起自己在密道内找到了账本与可疑果实,并发现密道下还有玄机,后来在挖掘中,密道坍塌,接着听到有人向他走来…… 那他现在在哪里?
若林猛地起身,看见房间一角蹲着一个小丫头。那丫头背对着他,看不清脸。若林问:“姑娘,这里是哪里?”
丫头不回话,若林下了床,走到她身后拍了拍,“姑娘?”
那丫头慢慢回头,一瞬间,若林像被烫到般抽回手。
又是那给他布包,四肢皆损的女孩!
对于她的身份,若林心中也有猜测,他问:“你……到底是谁?”
小丫头望着他,张了张嘴,却好似没有发出声音。
“你说什么?”若林听不真切,问道。
“舅……”
“什么?”
“舅舅……”
心,猛然间一沉。
若林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孩,这一次,他越发觉得女孩与惠蕾惊人地相像,而在她半敞的胸口处,确实有一颗朱砂红痣若隐若现。
“你是……喜儿?”
丫头从怀里拿出一幅画像,抬起畸残的手,艰难地指指画中人,又指指若林,清晰地发出两个音:“舅舅!”
若林的视线有些模糊,他从不知道喜儿竟活得这般悲惨。
恐惧一消而散,他上前拉住喜儿的手,“这是哪里?舅舅带你出去。”
“井。”喜儿说了一个字。
“井?”
若林大惊,再问喜儿时,却发现她咿咿吖吖,竟组织不起一句完整的句子。
难道……这孩子被彭德海收养后,再也不与人接触,连话也说不上几句?
如此一想,若林更加辛酸,他重新打量所处的房间,发现此地简易得像个洞穴。
洞穴?
若林灵机一动。
彭跃曾说,何府密道共有两个出口。一处藏在何福松的厢房内,而这另一处会不会就是那口水井?
他见土黄色的墙上有个类似窗户的小洞,外部隐约传来水流声。心说:自己和喜儿应是处在水井内,只不过未及水面,是在井壁一侧所开的暗室内。
想不到那何家先人所设的另一个密道出口,竟是这般隐蔽,想要出去,必须拉着井绳向上。周忘杨说过喜儿的臂力大于常人,想必就是夜夜进出水井而练就。
“喜儿,你跟着舅舅,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洞口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过。若林让喜儿跟在他身后,当他爬出小洞,抬头可见井口时,只听井上一片嘈杂。有人在喊:“我看到舅爷了!他真的在井里,快放绳子!”
紧接着,一根麻绳被抛了下来,若林立即拽绳向上。何府众人此时都站在了井边,等把若林拉上来后,何喜儿也跟着露出了头。初见阳光,她飞快地以手遮眼,长久的黑暗生活已让她畏惧白昼。
见她趴在地上,如蜘蛛般四脚并用,爬着前行,人群“啊”一下散了开来。何喜儿爬至彭德海跟前,怯生生地躲在他脚边,低唤:“爷爷……”
像是听见有人正在哭泣,她扭头去看,只见一名中年女子正掩面而泣。
见状,若林不禁哽咽,“喜儿,那是你娘。”
“娘?”歪了歪脑袋,何喜儿显得有些迷茫。
天际雷声滚滚,雨滴坠落,落上众人面颊,宛若淌下的眼泪。
人说六月飞雪必有奇冤待申,那在这寒冷初春,震响这阵阵春雷,势必告知沉封的真相已经大白。
凶案告破,周忘杨本应回到雪月楼,只不过穆清素尚还没走,琴师这一职位并不缺人。他坐在何府院落内,见冰龙走入月亮门,问:“石松怎么样了?百花散只能缓解食尸草的毒,真要根除,还是要等我师妹寄来解药。”
冰龙道:“他服下百花散,已经睡下。等红蝎解药一到,还要替李培林、燕鹰两人解毒。李培林贪赃杀人一案现已递交刑部,石松是死者家属,也要进京作证。我刚得到消息说彭跃已被释放,但他不肯回何府,拖着病体不知去向。”
周忘杨叹了口气,“事已至此,逃避又有何用?但愿他能尽早看开。”
无意间,冰龙看见院内的山兰花,问:“小四,这兰花像是极品山兰,你可有调查过?”
周忘杨无奈道:“不瞒大哥说,我初到何府就是为查这极品山兰。现在只知这批花源自皇宫,是去年皇后赐予李培林的,到底是不是出自兰岭镇则全然不知。”
看他一脸落寞,冰龙宽慰道:“流落在外的极品山兰,世间并不多见,我们一株株追查,总有一日会找到线索的。”
脑海中,姨娘惨死的景象又渐渐浮上,周忘杨点头,蓦然握拳。
应若林再三挽留,周忘杨又在何府住了一夜。
翌日清晨,他本还未醒,却被一阵“咕咕”鸟叫吵醒。周忘杨不胜其烦,起身一看,见是一只红尾信鸽停在窗台上。
此鸽周身雪白,唯有尾部羽毛呈红色,正是师父平阳子送给红蝎的赤羽鸽。据说但凡赤羽鸽见过的人,无论该人走到哪里,它都能准确无误地将信送达。
周忘杨心头一热,解下鸽子脚上的两个纸卷,打开其中一个,内附一行清秀楷书:四哥,听你描述,所中之毒当属食尸草。解药奉上,一粒可解。另,桑茵大婚将至,师父请你与冰龙速回苏州。
红蝎字
看后,周忘杨立即开启另一个纸卷,里面包着数颗小丸,他吞下一粒,站在窗口久久未动。
大婚将至?
她终于还是要嫁人了。
闭上眼,周忘杨看见一片荷塘,塘内开满荷花,白中透粉,温柔如斯。一座小亭屹立于荷塘中心,四处青烟升起,如梦似幻。亭内站着一个宛若天仙的女子,长发垂腰,半收半披地束拢在后,轻轻一笑却已媚倒世间众生。
他猛地睁眼,强迫自己不再去想,穿上外衣,赶去衙门,将剩余的解药交予冰龙。
当天傍晚,周忘杨要回苏州的消息传入何府。惠蕾手执木梳,细心打理着若林的头发,问:“你真要随周先生同去江南?”
相隔一夜,惠蕾经历了太多,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她特地请来大夫为喜儿诊脉,今日一早,又亲自同玉珠一起去了集市,替喜儿购置了好些东西。
此刻,得知弟弟要走,惠蕾终究放不下心来。
若林安慰她道:“先生替我们找到喜儿,我欠他大笔报酬,总是要设法还上的。姐姐放心,若林可以照顾自己,至于小笙,就让他留在何府帮你打理家业吧。”
惠蕾笑道:“好,就依你说的办。不过有一事我始终觉得奇怪,却一直没机会与你说。”
若林长眸一亮,问:“姐姐何事觉得奇怪?”
“我记得我们村一共几十户人家,只有惠、郭、上官、徐四个姓,那施笙又怎会是你的同窗?”
啪!
话落的同时,惠蕾手中的木梳突然掉地,而她则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向后退去。
“你不是若林,你是谁?”
她清楚记得,若林脑后有块伤疤。那是他们小时候在街上玩耍时,一辆马车向她疾速驶来,若林为救她,飞扑而来,自己被马车撞飞后磕伤所致。
但……眼前这个人,他的脑后什么也没有!
若林捡起梳子,递还给惠蕾,笑着看她,“姐姐,你在说什么?我不是若林,还能是谁?”
这抹微笑如此阴冷,甚至带着残忍,这是惠蕾所不熟悉的微笑。
门边,另一个身影挤身入房,施笙缓缓走来。与过去大大咧咧的个性大相径庭,今日他也换了一副浅笑的神情。
“夫人忘了我们村除了惠、郭、上官、徐之外,还有一户姓施的人家?”与若林相视一笑,施笙目光一冷,“从今往后,我会代若林陪伴夫人,将您视作胞姐。”
惠蕾转身想跑,可厢门被风一带,“吱嘎”合上。接着,院落内的木门也一扇扇“砰砰”关上,最后,何府大宅前的朱红大门也被重重关上,地上扬起了厚厚的尘土……当周忘杨收拾完行嚢,准备离开洛阳时,有个人偏偏说要来送。
对此,周忘杨没有意见,可送君千里终需一别,出了洛阳城,那人还没有任何要走的意思,就让他有些疑惑了。
“不劳烦惠兄送了,你走了这么远,还是早些回去吧。”
见周忘杨正视前方,看也不看自己,若林忙说:“托先生的福,何府大案告破,我感激不尽。往后,你就叫我若林吧。”
对于若林的心思,周忘杨早已一清二楚。
想他自尊心那么强,拖欠的那一百两报酬不靠自己双手打拼,尽早还给自己,他是绝对不会死心的。
冰龙走在另一侧,道:“小四,我看惠兄弟这么重诚信,不如就和我们一同下江南吧。”
闻言,前方一蹦一跳的小童回过头来,“是啊是啊,他待在他姐姐那里,做得再大,产业也是人家的,像捡了便宜一样。要还钱,靠自己嘛。”
小童那话说得尽管不好听,却正中若林的心坎,他用力点了点头,征求周忘杨的意见。
“洛阳至苏州岂是三五天可到的,你的行李呢?”
此问无疑表明同意自己一起前去,若林高兴道:“哦,我怕带着行李出门,先生不同意。昨晚就先把东西寄存在城外的客栈,等你答应了再去拿。喜儿由我姐姐照顾,何家商行现交由彭管家和施笙打点,我本来就是推荐他来这里做事的。”
想不到这穷书生还有耍小聪明的时候,周忘杨点头,算是首肯。
四人继续前行,经过一座凉亭,亭边被挖出一个大坑,石氏夫妇的尸骨已被石松带走,重新厚葬。
狂风突卷,飞沙扬起,前方的路刹时变得难走起来。
若林回头,洛阳城内的那座深宅早已远去。
忘杨异事之毒心计篇(上)
十一、无头僵尸
黎明,天蒙蒙亮。街市空空荡荡。
桐山镇位处安徽与江苏交界,穿过了桐山镇,就能到达江苏境内。也因如此,每天都有南下北上的大批人流出入小镇,导致人口不足一百的桐山镇上,竟开了十家客栈,赵二所在的喜来客栈也是其中一家。
客栈大门正对着一座牌坊,今日,赵二起得格外早,刚摆完大半笼的包子,稍一抬头,就见牌坊旁闪过一抹黑影,他心中不禁泛起嘀咕:怎么这么早就有客人到镇上了?
手里的活儿没停下,他探头向牌坊望去。
一看之下,捏着的包子却滑了下去,赵二像傻了般盯着前方,一对眼珠子瞪得极大,就差没掉出来——牌坊下,一具身体正在向他走来,一步一步,由远及近。
这一刻,迎面来的哪怕是狼是虎,也比眼前那东西要好上几倍。
晨曦太暗,暗得赵二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前方站了一个“人”,只是那“人”项上无首,竟是靠身子硬生生地支配着四肢,僵硬而来。
此时,那半人半尸的怪物与赵二相距不足二十丈,它突然停下,虽然没了头颅,却让赵二深感自己正被它盯着。
“僵尸!无头僵尸!”
赵二顾不上店外的包子铺,撒腿就往店堂里跑,回头时,只见那无头怪物也朝着店门的方向冲。他吓得面无人色,猛地拴上门栓,又推来桌子抵住,自己则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时间分明只过了片刻,他却像煎熬了一个时辰。许久没传来声响,赵二猫腰走到门口,将耳贴上大门,不料门竟又从外被“咚咚”敲响,他咽了口唾沫,拉开门栓,开了条小缝向外瞅,一看没人,心下大惊,立即把门重重关下。
“喂!你这人怎么做生意的?竟让客人吃闭门羹,快开门!”
听那叫门的声音像一个孩子发出的,赵二大着胆子又一次把门打开。视线所及,是位宛若兰芝的俊秀男子,清瘦但却挺拔,精致的五官中,数那双丹凤亮目最为传神,令人看了,情不自禁甘愿臣服在这目光注视下。
“您是……周先生?”
赵二这一问糊涂了周忘杨,身侧,小童抢先说:“知道是我家先生还不快把门打开?你倒好,还把人关外面。”
赵二摸摸脑袋,心想准是自己太过紧张,开门时只顾看前方,没注意到敲门的是个个头儿不高的小鬼。他赶紧致歉,把人引进店堂。
随周忘杨一同进店的,除了小童外,还有另两名男子。一个看来三十多岁,腰上配刀,赫赫威严;另一个则是书生打扮,斯文儒雅,背上的竹箱内还支着一根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