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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没有。”若林赶紧摆手,心中不免又对周忘杨多了些敬佩,想不到他在二十岁时,就已游走于外了。
遇上冰龙,无疑对寻找喜儿一事有所帮助。若林精神为之一振,“这一整天,先生在何府有何发现?”
周忘杨答:“正午时,衙门的仵作也到了何府,同我一起检验了何喜儿的尸首,发现是有,不过还不到时机告诉惠兄。今日与人赔了半天的不是,嗓子都说得有些疼。”
看若林满面疑惑,周忘杨接着说:“昨晚,我刁难了玉珠姑娘,让她受了委屈。若不尽早与她讲和,只怕以后要不到她的真话。”
任何一起案件都有相对应的证人,不过想要套得证人真正的言辞,有时却并非易事。周忘杨明白,像玉珠这样长期待在何府的佣人,是寻找真相的一大突破口。
很难想象周郎低声下气与人道歉的样子,若林暗暗一乐,大着胆子向掌柜的请示,是否可以提前离开。掌柜的乐得若林不在店里,听他要走,立马说好。
两人出了店堂,到了雪月楼门口,那里仍是一派蝶飞莺舞的景象,女人们依旧浓脂艳抹,站在楼前搔首弄姿。
周忘杨发现若林有些不自在,他是一个清贫的读书人,实在难以适应这类场合。没有多说什么,周忘杨只是举步绕离了正门,就连若林在后叫唤,他也没有回头。
眼看到了雪月楼正门口,却见周忘杨调头而走,叫他又不得回应,若林无奈,只好跟去。前方那人已驻足停下,若林抬头一看,竟已到了雪月楼的侧门,比起先前的情景,这里明显安静了许多。
若林不解,问:“先生为何要带我绕个圈子?”
“往这里走清静些,没人叨扰。”周忘杨说着,便推门上楼。
若林没想到仅是自己不经意间流露的一个神情,就已有人猜到他的心思。望着周忘杨清瘦的背影,他不禁微微一笑。
周忘杨先至二层,刚一转入走道,就被人猛撞了一下。他低头一看,见是自己的小童,问:“什么事毛毛躁躁的?”
小童本是一脸着急,见到周忘杨,立即展颜,“我正要去找先生!先生的师妹托友人捎来话,说她在四川办事,突然接到师门之命,要她立刻赶回苏州,问先生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长眉一挑,周忘杨未答,只问小童:“红蝎的朋友走了没?”
小童点点头,“来了一会儿见先生不在就走了呢,不过她说会在洛阳城待上一段时日,晚些再来拜访先生。那姑娘原在一楼等,无事可做就抚了一段琴,她的琴声同样也是出神入化,连东家都被引出来了。我请她留下姓名,她说她姓穆,叫作穆清素。”
“穆清素?”一听这名字,若林的心顿时轻颤了一下。
弱水三千,穆清素便是那与众不同的一泓秋水。
若林还记得在家乡的茶寮里与她的初次邂逅,仅是那一曲歌谣,几句谈笑,就已让自己心神向往,倾慕万分。
身侧,周忘杨听若林那一声反问,猜出他与师妹的朋友有些渊缘。他对此事并不感兴趣,又问小童:“冰龙到了没有?”
小童一拍脑瓜,说:“就顾着说刚刚那事,我倒忘了冰龙捕头了。他刚到不久,就在房里等先生,他这次来,身边还带了一个年轻人。”
周忘杨不再多言,直接向最后一间雅格走去,门被推开之际,正巧与坐在房中的冰龙对上目光。看到故友两鬓微白,极显沧桑,周忘杨不禁有些感慨,走进屋里,道:“大哥这些年在外餐风饮露,确实辛苦。”
冰龙年逾不惑,气魄非凡。他起身,走至周忘杨面前,道:“我日夜在外奔波,可比不得小四你这般闲暇的生活。”
若林跟在周忘杨身后,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关中总捕头,只觉浑身似被一种强大的气势压迫着。
冰龙,这个足以震慑半个中原的名字,果真配得上眼前这名非同一般的男子。
五、冰龙
不用周忘杨介绍,冰龙见了若林便主动道:“这位兄弟想必是小四的朋友?”
若林有些受宠若惊,忙道:“在下惠若林,无字。前些日子才刚与周先生结识,托他寻人。”
“惠兄弟是读书人吧?”冰龙笑着说,“哈哈,洛阳人都敬称周郎一声先生,却不知他的小名也是难听得很。”
冰龙说话风趣,若林想起他刚才唤周忘杨为“小四”,不知趣地问了周忘杨一句:“是不是在家里排行老四,才叫了这个小名?”
对于“小四”这一称呼,就连周忘杨的小童也不曾听过,也跑来插一句:“原来先生还有小名啊?”
周忘杨脸色不好,冷冷道:“别问我。”
冰龙大笑,“看看这火爆脾气,还是一点儿都没有改。你们不知道,周郎的师父平阳子道人座下共有五名贤徒,三男二女。忘杨因为排行第四,所以叫他小四。”
若林“哦”了一声,本想发表些议论,却又碍于周忘杨态度冰冷而作罢。小童方才被他一训,也识趣地不再插嘴,麻利地倒来了茶水,请几人坐下。
师门往事早已被尘封在记忆深处,刚听小童说起师父要招人回去,现又经冰龙一提,周忘杨反倒不知如何接话,他端起杯盏,默默喝了一口,却没留意那茶味是甘是苦。
许久不见周忘杨,再聚时,冰龙难掩兴奋,“我前阵子刚去过苏州,你二师兄梁胤平与三师姐桑茵五月初就要完婚了,他们还一直念起小四你……”
冰龙话未说完,忽被一记碎裂之声打断此刻,周忘杨手中的杯盏已经掉落在地,碎成两半。
若林有些看不明白,座位对面,那一双可抚出优美琴音的手,这一刻竟在微微颤抖。而那双手的主人正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淡道:“那真是恭喜他们了。”
冰龙墨瞳一亮,问:“恭喜?莫非我消息有误?苏州城里,人人皆知平阳子座下有对金童玉女。排行第三的医女桑茵,学的是妙手回春之术,据说她豆蔻之年就立下誓言,说是此生嫁郎只嫁周四郎。”
嫁郎只嫁周四郎……
那不过邻人美好的设想罢了。周忘杨苦笑一下,至于桑茵,她……从来就没立过那样的誓言。
不愿在这一话题上多作停留,他转问冰龙:“听侍童说,大哥来时身边还有一名年轻人,这会儿怎么不见他人?”
一旦论及感情,周忘杨必定闪烁其辞。冰龙心中叹气,也不好再问了,只得转入正题,“那位小兄弟这些日子疲于奔命,劳累不堪。我已让人另开了房间,让他先去休息一会儿,不过他心事重重,应当睡不着。”
冰龙语落,忽向房门瞅了一眼,接着开口:“石松小兄弟,周先生已经回来了,你要是有话,就进来与他说吧。”
一听“石松”这个名字,周惠两人纷纷想起今早在何府花园外叫嚷,后被彭德海赶走的男孩。只可惜,当时他二人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也不知石松长得什么模样。
正觉好奇时,就见房门被推了开来,一名浓眉大眼的农家少年走进房来。
那男孩穿着落魄,却一脸悲愤,像是怀着极大的冤屈。他四下一打量,目光停在周忘杨身上,随即竟双膝着地,跪下大哭了起来,“先生一定要救救我大哥大嫂!”
那少年哭声悲痛且是跪在地上,周忘杨见状,连忙扶起他,“你我素未谋面,受这一拜,我当之有愧。”
石松一抹眼泪,急道:“冰龙捕头说先生心思缜密,能破常人所不能破的奇案。我不拜你,还能拜谁?”
周忘杨背后,冰龙道:“我清晨刚进城时,看见一个男孩倒在地上。本以为他是晕厥街头,走近一看才发现他竟是醒着的。”
石松看向冰龙的眼神充满感激,道:“我那时万念俱灰,倒在路边,心想要是能在睡梦里冻死也落了个干净,幸得后来被龙捕头劝起。”
眼前的农家少年年纪轻轻,脸上却已镌满苦痛。周忘杨对他说道:“今早我在何府,恰巧听到你上门寻人,其实就算不是大哥带你来,我也会去找你。”说完,他便望了若林一眼。
“小兄弟一早敲砸何府边门,说要讨回你大哥大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若林同样深感疑惑,“他们不是半年前就离开洛阳了吗?就算没有返回开封老家,也不能说人就一定留在何府啊。”
听见有人偏袒何府,石松紧握双拳,瞪着若林,“看你与那何夫人眉目间有些相像,难不成你是她娘家的人?”
周忘杨挡在若林座位前方,对石松说:“他虽是惠蕾的弟弟,但与你一样也是初来乍到,何府怪事与他无干。”
小童也在边上着急地催促石松,“甭扯别的了,快说说你大哥大嫂的事!”
当真要揭开心头创疤时,石松又一下子哀怨了起来,他叹道:“我大嫂春枝原是何府千金何喜儿的乳娘。去年,她连续寄来几份家书,说想辞工回家。”
“可何夫人却以府中缺人手,她把何喜儿照顾得不错等诸多理由,拒绝让她回开封?”周忘杨问。
石松点头,“因为东家不肯放人,大嫂始终脱不了身。直到半年前,她实在忍无可忍,又写信回来说何府内阴魂不散,时常闹鬼,让我大哥上洛阳一起说动东家,带她回去。”
周忘杨听后,道:“照惠蕾的说辞,是说你大哥确实带着春枝离开。洛阳至开封,就算是步行,最慢一个月也能到达,至今不归且还杳无音信,说起来确实有些古怪。”
若林问:“会不会是他们夫妻到外地谋生去了?”
“不可能!”石松叫道,“我大哥大嫂不会一声不吭,连个口信也不传给我就搬去外地!”
“后面的事,就由我来说吧。”
一个低沉的男音在房中散开,冰龙稳坐椅中,开口道:“我遇上石松,听完他的遭遇后,当即决定带他到东城门打听。开封位处洛阳以东,六个月前,他大哥石山大嫂春枝如真是回了老家,必定要经过那里。”
眼前众人都静心听着,冰龙续道:“我让石松把他兄嫂二人的模样作了个详尽描述,可碍于时间过久,驻守城门的将士想了半天,还是回忆不起六个月前是否有一对像他描述的那样的夫妻从此经过。”
“啊?那岂不是白忙活了?”听到这里,小童不禁大失所望,第一个叫了起来。
冰龙扬唇一笑,高深莫测,让人感觉他像是居高临下。
“那一刻,正当我也觉得此事无望时,石松又想起一条重要线索,那便是他大哥石山左手多出一指,共有六指。经他这一说,城门士卒立即有了印象,称那天暴雨肆虐,有对夫妻打伞到了城门口,很是狼狈。那丈夫对妻子体贴有加,见她发髻乱了,还亲自替她重梳。也是得以这一动作,才让他们注意到那人手有六指,回想了一下石松所说的体貌特征,与那对夫妻确是极其吻合的。当时那女的还很惊慌地说了句‘我把梳子漏在何府了。’”
周忘杨插话:“一把梳子不值得她这么大反应,到底是什么梳子?”
这一问,勾起了若林的话,他道:“我昨夜得到一把做工极好的工艺梳,外壳是青铜所制,梳脊上有条缝,打开后里面还暗藏了一把镶宝石的金梳。最奇怪的是那把梳子是放在了绣有彭翎名字的布包里。”
“有这等事?”周忘杨问。
若林点头,却碍于其他人在场,无法细说那四肢残损的女孩。
见众人都没再说话,冰龙接着之前的话题,道:“那对夫妻等到雨停才出城,城门士卒称那时约是傍晚时分,我估算他们步行不到半个时辰,天就要黑。这半个时辰的路途中,所经官道很是荒凉,几里内只有一间驿站。石山来接妻子时,已经走过一遍,肯定知道这些,势必会在那家驿站投宿。”
周忘杨接着道:“但等大哥带着石松赶到驿站询问时,掌柜的翻遍六个月前的所有住宿记录,均无记载说曾有一对姓石的夫妇入住过?”
“小四分析得不错。”冰龙道,“照现状来看,只可推测石山春枝是在出城后的半个时辰内离奇失踪的。”
“依冰龙捕头的说法,石氏夫妇确实已出了城。”
若林存有私心,只求那两人的下落不要与姐姐家沾上关系,反复掂量后,道:“如果不是遇到歹人的话,我仍然认为他们是到别处生活去了。”
石松瞪了他一眼,突然拉住周忘杨,急切道:“先生定要信我!我来何府要人并非无缘无故,自从我大哥去接大嫂,长达两个月未归后,我就觉得不对劲儿。有一夜,我梦见大嫂站在一座深宅中掩面而哭,而大哥则搂着她,像在安慰。两个人都背对着我,我唤了一声,就见他俩缓缓回头,竟是双目垂血,肉身腐烂……”
说到这里,石松一时语塞,顿道:“只有冤死的人才会流下血泪,那个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