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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那件事发生在森林深处,被大雾弥漫的古老洋房里,也许并不奇怪。
又譬如在大气层雷声震动,闪电划破黑暗,照出的树木仿如恶魔在狂舞的暴风雨之夜,那种事也有发生的可能。
否则的话,在马蹄声轻敲石板道、在雾里润湿的煤气灯光宛如细雨洒在披斗篷绅士肩膀上的情景中,发生那种事可不太相称了。
那是一个极其宁静的春夜,一个不需要屈曲着身体也能酣睡的夜晚,浸长的冬天终于结束。
地点是某个社区。
冈田突然醒来,这是少有的事。
若是老人家还情有可原,冈田才三十多岁。十分健康,一旦睡熟了。通常一觉到天亮才会醒来。
他觉得有点奇怪。
肯定是深夜,卧室几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如果太阳升起,透过窗帘照进来的话。室内应该相当明亮才是。
几点钟了?
冈田从棉被探出脖子,望望枕边的闹钟,三点——不,过了三点半,接近四十分了。
怎么会在这个时间醒来?冈田叹一口气,明天一正确地说是“今天”——是周末休假。即是可以悠悠闲闲地睡到中午过后之意。
咋晚十点多就早早熄灯上床,和妻子君江度过温馨的一夜,彼此都得着满足,这佯子竟然睡不着是假的。
“君江。”
冈田坐起身来,隔邻的棉被是空的。
原来这佯,大概是君江起身的动作吵醒了自己吧!
也许我也出乎意外的敏感哪,冈田想。君江多少有点神经质,有时会莫名其妙地闷闷不乐。
可能是没有小孩无从解闷,但她才二十九岁,还有足够的生育机会。
“君江!”
冈田从卧室走出走廊,由于是集中社区,房子的设计尽量做到不浪费空间,所渭的走廓也只有一点点地方而已。
厨房、厕所都没亮灯。
冈田开始觉得不安,君江究竟跑到哪儿去了?
只有玄关入口的灯一直开着,冈田来到这里时,已完全清醒过来。
玄关的门链子解下来了。
肯定应该上了锁的,冈田睡前检查过。昨晚大门绝对有上锁。
难道君江出外了?
如此半夜三更的,跑去什么地方呢?
君江的拖鞋留在门口。冈田穿着睡衣,拖上自己的拖鞋,步下玄关。
他握住门钮,没锁!毕竟外出了么?
冈田悄声开了门,出到外面的走廊。只穿着睡衣的缘故,冈田有寒冷的感觉。
外面一片寂静,没有风,没有任何声响。
由于是大型社区,到了这个时间,四周完全宁静下来,连车声也听不见。
可是,到底君江去了哪儿?
冈田从走廊的栏杆俯视下面。冈田住的是五楼,下面是停车场。有灯,可以看得颇远。
并排的私家车、树丛和街灯
只有这些映人眼帘。
槽糕,君江那蒙伙究竟……
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侯。
“啊!”
突然划破寂静的女人叫声响彻四周,冈田吓得跳起半天高。
“救命!来人,救命啊!”
几乎半狂乱的叫声,而且在社区的高层建筑物之间回响,听起来特别大声。
那不是——
“君江!”
君江的声音。的确,那是君江的叫声。
“杀人哪!谁呀。快来,我被杀啦!”
冈田深深吸人一口气,然后冲向楼梯。
他花了好一段时间才能找到君江,因着声音不住回响,不知道来自何处。
冈田终于赶到时。君江已被好几个听见叫声而出来的居民包围住。
“太太,镇定些!”
“已经没事了——”
各人哄慰她,可是君汪披头散发地继续狂喊:“我被杀了!他来杀我了!”
“君汪!怎么回事?”
冈田一把抱住君江,她终于停止喊叫。
冈田向聚集的人们道歉。“对不起。我醒来后,不见内子踪影……骚扰大家了!”
“我倒没什么——”一位跟冈田家很熟的太太担心地说。“她怎么啦?”
“不知道,平时这个时候应该熟睡了的——君江。你没事吧。”
君江穿着睡袍,双脚赤裸。幸好是在自己的社区内,否则搞不好,已经割伤脚了。
君江愣愣地注视空中,突然醒觉似的看着丈夫的脸。
冈田被她的眼神困惑了。
就像看见陌生人似的狐疑眼神——
“君江——”
“你是——哪一位?”君江说。
“你说什么?”
“我被他追赶,他是来杀我的!”
“他?”
“呃,从烟雾中……拿着刀。”
“振作些,你是——”
“我?我是玛莉。”君江说。“也叫波莉。”
“你说什么?”冈田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是哪一位?”君江再问一次。
冈田觉得眼前一阵黑暗。
“君江!醒一醒,你在做梦啊!”
可是,君江好像完全听不见冈田所说的话。只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风景。
“晚上了,竟然这么亮,好像白天一样……”她喃喃地说。
冈田呆呆地盯着妻子的脸,当然是完全相同的一张脸,可是已变成另外一个人的表情。
“你可以替我叫一部马车么?”君江望着丈夫说。
一、五个名字
我把车子停进车库后,打开后面的行李箱,将买回来的东西拿出来。
玄关的厚门打开,大川一江急步走出来。
“小姐,叫我一声就好了嘛。”
“这点小事我自己来。”我说。“才二十岁,太安逸,身体会退化的。”
“有人在客厅等着。”一江说。
“谁?”
“福尔摩斯先生。”
“咦,”我停下手。“他没说今天要来呀!”
“他的表情十分为难。”
“是吗?那我去看看好了。拜托了。”
“好的。”
大川一江拿出行李,关上行李箱。
我向玄关走了几步,回头问,“对了,约好四点钟的客人,其后有没有再联络?”
“没有特别联络。”
“哦,那就四点钟没问题了。如果来了,请带去客厅吧!”
“是。”一江说着,两手抱起行李。
我往客厅走去。
我,铃本芳子,继承了偌大的房子和庞大的遗产,跟大川一江两个住在一起。我是二十岁的年轻美女(当事人这样说,不会错的)、单身贵族。
我的住家不仅是这幢大房子,还有某精神病院的第九号楼,我在两个地方来来去去。当然我还拥有其他别墅;然而对我来说,与其到滑雪场或避暑胜地去,不如到第九号楼更来得开心。
在那里,有我的好“拍档”福尔摩斯,剑豪达尔坦尼安,挖隧道高手丹提斯等人,大家和睦共处。
无论走到世界何处,都不可能看到贝多芬和爱因斯坦下棋的场面,或者是维多利亚和拿政仑吵架的光景。
那种事,在第九号楼却是可能发生的。
当然,第九号楼的人在世人眼中称不上“正常”。可是。他们每一个都深信自己是“真正的贝多芬”,“正式的苏格拉底”。除了这点之外,他们全是心地善良、有强烈正义感和心思细密的人。
跟他们交往一段时间后,我也了解到,由于他们心地太善良。于是转身不看世间的污秽。逃入虚构的世界以明哲保身。
我因这点而觉得他们亲切。我之所以没有变成卡列莲娜或奥菲莉亚,盖因我继承了先父几亿遗产。
总之,我有时住在这幢大房子。有时在第九号楼过日子。然后借助于福尔摩斯和达尔坦尼安,经营“侦探业”以搭救那些无辜被陷在罪里的人。
原本一辈子出不来的第九号楼,拜丹提斯,即后来的克里斯特伯爵所挖掘的秘密隧道所赐,我们可自由出入。
现在在客厅等候的福尔孽斯,当然也是从那里出入了……
“欢迎,福尔摩斯。”
我一打开客厅的门就吓得举起双手。
“别开枪!”
因为坐在沙发上的福尔摩斯,手里的枪直直瞄准我这边。
“失礼了!”福尔摩斯笑着放下手枪。“别担心,没有子弹的。”
“吓死人啦!我不记得几时惹你仇恨。”
“是吗?”福尔摩斯把枪摆在桌面摊开的布上。“不管什么世代,美女都是犯罪的根源。”
“恭维话不适合名探哦。”我笑。
当然,被赞“美女”并不会心情坏也是事实。
“那枪是什么玩意?我第一次看到。”
我在沙发坐下,注视那支摆在布上的过时手枪。手枪发出油味,大概护理过吧!
“在这幢房子找到的哦!”福尔摩斯衔住烟斗。
“这里找到的?”我睁大眼。“我完全不知道。”
“书房的桌子有个暗门,枪就放在里面。”
“可是连我也不知道的事,你竟知道了。”
“普通人是不知道的。”福尔摩斯有点得意地说。“其实在我的老家,有一张同样设计精巧的书桌,所以才知道的。一次可以放十颗子弹。”
“可以用吗?”
“没问题,以前的东西制作结实得很。”
“那还好……不过,这支枪会引起骚动。何不放回原位?”
我并非不信福尔摩斯或达尔坦尼安,但是如果把枪带进第九号楼,被别人找到的话,后果就令人担心了。
“不,我们需要这个。”福尔摩斯说。“或者应该说,以后有需要。”
“怎么说?”
我的问话令他那原本温厚的笑脸从脸上消失。
“那家伙回来了。”福尔摩斯说。
他的语气稳重,而且十分严肃。
“那家伙是谁?”我反问。
这时,大川一江端茶进来。
“晤,好香。”福尔摩斯微笑着拿起茶杯。
“到底是什么?”一江看到手枪也露出好奇的神色。
“请看看这个。”
福尔摩斯从上衣口袋掏出好几段新闻剪报来。
我把它们逐一摊开排好,全是不同内容的新闻。
“我让报纸让得很仔细。”福尔摩斯说。“每一件事都是在不同时日、不同地点发生的,大概没人想到会有所关连吧!”
“一名主妇冈田君江,半夜突然外出,自称是玛莉……好怪的事。”
“听说也叫波莉。”
“她喊说我被杀啦,十分恐惧的样子——怎么回事?”
我再看其他剪报。“这个的情况也很相似,一名身份不明的女性要求保护,怎么看都是日本人,但她自称依莉沙白,警方正在寻找对这案有任何头绪的人……”
“还有一个是自称安妮的女性。”一江也过来窥视新闻剪报。“她叫三原呀子,三十三岁的单身女郎。”
“也是突发的?”
“她在公司上班时突然晕倒,意识恢复时自称安妮。”
“三宗都是怪事件。”我侧侧头。“那么,福尔摩斯先生认为这三件事有何关连?”
“当然了。玛莉、安妮、依莉沙白……不可能是巧合。”福尔摩斯说。“还有两个类似的女人会出现吧”,
“两个?”
“一个是凯塞琳,另一个是码莉。”
“已经有了玛莉啦!”
“应该还有一个。叫做玛莉·珍。”
“五个?那些人有着怎样的关连?”
福尔摩斯不作答,反而提出问题。
“一八八八年八月三十一日,记不记得这个日期?”
“一八八八年?一百年前的事啦!”我沉思一下。“历史事件?什么事呢?对了,那是你住在贝克街的时代。”
“等等。”一江举起手来。“难道是——”
一江的话没说完,玄关的门铃响了。
“是不是约好的客人?”
“可能是吧!提早了些。”
“请带来这里吧。”我对一江说。
福尔摩斯迅速把手枪用布包起,收进上衣口袋里。
一江带了两名女子进来,一看就知道是两姊妹,只是类型完全不同。
“请问哪一位是铃本芳子小姐……”年轻那个,年约二十二、三的女孩说。
“我是。你是来电话的人吧!请坐。”
“对不起。”女孩鞠躬。“我叫白川美子,她是我姐姐。”
跟她在一起的是个二十五、六岁的美人儿,可是样子颇不寻常,就像梦游症者一般眼神虚幻。
“姐姐,坐吧。”白川美子说着,那女人突然回到现状,然后像终于发现我和福尔摩斯似的,鞠个躬。
“失敏了——幸会。”
“我叫铃本芳子。他是我的搭档,福尔摩斯先生。”我介绍。
“请多多指教。”姐姐说。“我是玛莉·珍。”
那天的百货公司十分拥挤。
也许是星期日的关系,加上前几天不停地下雨,很少人逛百货公司,结果都在睛朗的星期天蜂拥而至。
“好多人啊!”白川美子叹道。
美子是二十三岁的单身女孩,她有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