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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见过的那多混混和黑道人物不同,面前这个已经能将杀意收敛到若有若无的人,就以方榕这么多年浪迹天涯的阅历和眼力,稍不留神都会以为他是一个现代受过高等教育的白领人。
一身合宜的烟灰色三件套西装,干净整洁的衬衫领带,一头乌黑整齐的头发下微微带着自信笑意的帅气面容,都给人一种相当有修养的感觉,就连伸出来接烟的修长手指上,那指甲都剪的短短的让人舒服。
面对着这样一个和传闻中截然相反的传奇人物,方榕在暗叹可惜的同时,任由些微的好感驱散了最后的戒意。因为赵三那双刚刚还戒意浓重的眼睛,此刻正坦诚的迎接着自己的凝视。
“在下来得有些鲁莽,还请方老板见谅。”在接过烟之后,赵三并没立即点燃,而是放到茶几上之后,双手抱拳,郑重地道。
“赵三哥客气了,不知道今天来是?”方榕并不答礼,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后,伸手把手里的火机打着送了过去。
“是这样的,先前小明来找我,说是今天办事没留神连累到了方老板,不但让方老板受到牵连,而且还花了冤枉钱,所以特地上门前来道歉。这是赔给你的钱,两万元整,你点点。”赵三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个信封,往茶几上一放,轻轻推了过来。
“赵三哥,这就不必了吧?其实这钱我之所以交给警局,也是考虑过的,并没想着再收回来,你还是拿回去吧!”方榕一愣,随即笑了。
“我知道,警局也是迫于运输公司的压力和你商量后才要你掏钱了事的,但是那种烂人不值得你这样为他。他不就是仗着自己是公司经理的舅子一贯猖狂吗?这次是给他个教训,要是你不收这钱,岂不便宜了他?”赵三劝道。
方榕一听,笑了:“这钱我收了,不就变成你便宜他了?这有什么区别吗?”
“我赵三的钱是那么好拿的吗?”赵三一听呵呵的轻笑了起来。
“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呢?三哥。”方榕沉吟了一下劝道。
“方老板你放心,只要那混帐不再猖狂,我不会再叫人去找他的,不过他那个经理姐夫,既然有胆子出面插手,那么便要有胆子承受后果。可惜现在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花几万买我们一个“沉默”,据说他老婆很善妒的。”说到这里,赵三顿了顿,直视着方榕的眼睛,忽然又很诚恳地道:“方兄看来也是江湖中人,知道江湖上也有道义,所以这钱还请方兄不要再推辞了,收下吧!”看着面前这双眼睛,又想想在警局时那个运输公司经理的嘴脸,方榕轻轻地点了点头。
“时间不早了,方兄请早点休息,打搅之处,还请方兄勿怪,我要告辞了。”说着话,赵三很干脆的站了起来。
“三哥客气了,请。”方榕也站起送客。
“方兄,咱们也算是认识了,能不能交个朋友?”走出门口的时候,赵三忽然停住脚步,转身伸出自己的右手,又似握别,又似结交的问道。
“天黑路滑,三哥路上小心了。”方榕还是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做答,只是也伸出了自己的手,轻轻地和他握了一下。
“改天我请方兄喝茶。”微笑着说着,赵三走了。
慢吞吞的换好睡衣,关了灯,方榕却并没有上床,只是懒懒的斜倚在沙发上又点起了烟。
此刻的他毫无倦意。
没想到好不容易平静了这么几年后,一天之内忽然会冒出这么多事。隐隐的,他敏锐的触觉已经感觉到了不安和动荡的味道。这对现在一心只想过点安稳日子的他来说,意味着再次选择的开始。
深深的就在烟头的最后一次明灭中叹了口气:“难道这真是一种无法摆脱的宿命吗?”他茫然的低声问着自己。
窗外雨声淅沥,暗夜风冷漆黑。
初春的天气变化真是叫人无法预料,昨天下了整夜的小雨居然在黎明时分收住了。
到方榕九点下去开店的时候,湛蓝的天空竟然找不到一丝阴云,只有初升不久的太阳高挂半空,斜斜的洒下它那温暖的金辉,懒洋洋的照在街上,为这假日平添了几许生气。
与以往的早晨不同,被夜雨洗刷了一宿的街头显得分外整洁和安宁。或许是大多的人们都还沉浸在假日的懒觉中享受吧,此时的街头并没有几个过往的人,只有周围相邻的店家见面了相互笑着点点头,道声:“早上好。”
狠狠的深吸着清冷纯净的空气,方榕在打开卷帘门的瞬间,心头隐隐的闪过一抹不舍,直到这时,他才真正的明白这三年多的平静生活,已经让他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了这座古老而又朴实的城市,还有自己面前这间小小的书店。
大约孩子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知疲倦的动物。就在他心头的这一抹不舍还未消褪干净,人也还没走进店门的时候,已经有急了一夜的孩子们前来报到。随即他些微的情绪便被淹没在这番忙碌中不见踪影。
说实话,他真的非常喜欢这些孩子,特别是他们脸上那双清澈明净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风霜侵袭的痕迹,也没有大人眼中的那份浑浊,只有面对着这些孩子,或者是在读一本好书的时候,他才能完全抛开心底里那块始终阴暗冷酷的压抑,也才觉得这狗娘养的人生有那么点些微的意义。
等最后一个孩子开心的离去时候,太阳已经到了天空的正顶,在它的拉扯下,就连前面有些清冷的春风也开始有了暖意,远远的街道两边,那些已经开始有了些绿荫的柳树和榆树夹杂在满街飘扬的彩旗之间,看上去分外的让人欢喜。
“方老板,今天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小蒋呢?”闲暇也不过一根烟的工夫,隔壁礼品店的店主老王就笑嘻嘻地走进来问道。
“今天假日,给她放假休息了。王老板,进来坐。”方榕笑笑客气的站了起来。
“呵呵,不了。就在这站一会好了,我那边随时还要忙。”老王笑着摇了遥头,过来斜倚到了柜台上。
“今天王老板生意应该不错吧?”方榕在递过一支烟的同时,顺口问道。
“每天还不那样?哪能和你的书店比啊,光昨天那一下就不止这个数吧?”老王夹着烟卷的手比划出一个数字。
“呵呵,我看再下来的七天长假下来,王老板赚的就不止是我这个数的三倍?不管那行生意,不都有淡季旺季?现在可是王老板你的旺季哦。”方榕拖长了声音,笑嘻嘻的逗着面前这个其实还不到四十,却非常喜欢别人叫他老王的店主,知道他近来就指望着一年两次的长假,狠狠的从外来旅游人的手里赚上一笔。当然,他确实也有狠赚的能力,他店里的玉饰真的是这地域里罕见的精品,很受越来越多来逛聊城的游客们欢迎。
“呵呵,那里,那里,我那小店怎么可能比的上方老板你的书店?”尽管嘴上谦让着,可他笑嘻嘻的面容还是清晰的反映着他心中的满意。
方榕笑了笑,没有接话。果然,稍微停顿了一下后,老王又满怀希翼的回头望了望人来人往的大街,狠吸了口烟道:“就是不知道这次政府花了这么大代价做的宣传到底能起多大作用,要是今年的人数超过去年的一倍,那今年的日子就好过多了。”说着,又狠狠的吸了口烟。
“放心好了,往后来这里旅游观光的人会越来越多,先不说这边的清新空气和自然景观,就光是大坝里那一往无际的水库和库区中央那几座林木茂密的湖心岛,就会吸引越来越多的人来玩,以前是没有宣传,大家都不大知道,现在政府这么大张旗鼓的宣传,你就放心吧,人只会越来越多,不会少的。”抽着烟,方榕笑着给他分析。
其实他一开口,方榕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平日没事的时候这老王就爱过来和自己有一句没一句的瞎聊,图的就是除了多抽几支自己不要钱的香烟之外,也就是不时从自己嘴里冒出的一些看法和想法。
就自己那些话,这些年来,也让这个除了玉饰,并不认识多少字的人在生意上受惠不少。
当然,他也不时地会按照他的方式,回馈点方榕一些回报,加上人心眼也着实不坏,所以这长久以来,还算和方榕以及小蒋处的融洽。
“如果真是那样,那就太好了,以后可有好日子过了。”有些兴奋的扔掉手里的烟头,老王搓着双手,两眼放光地开心道。
“可惜人一多,聊城也就开始变样了。”方榕也随手摁灭烟头,淡淡地道。
“哦?”一愣之后,老王把不解的目光投向方榕。
方榕自嘲的笑了笑,又递过一支烟:“没什么,我随口说的。”他知道自己说的这些,像老王这种朴实人没办法理解。
其实,这也是聊城这几年发展相对缓慢的原因之一。因为聊城有太多这样朴实到近乎迟钝的人。当然,这也是聊城至今还能保持几分纯朴的根由。
这座不大的聊城尽管在北方内陆的城市中几乎没有什么名气,地方也不是太大,但是这座城市却有着很长的历史,按照方榕卖过的聊城志上看,从魏晋时期便有建制了,只是因为北方城市大多共有的限制,被群山环绕的聊城历经了千百年之后,也不过发展成了一个不大的地方城市,要不是近几十年来,在途经城市边缘的黄河上建了座大型水库,围绕着水库又陆续建成了几座大型矿厂,拥有三十几万人口的聊城实在是个很保守,很落后的地方。
也算是托水库和这几座大型矿厂的福,聊城这些年来有了些不大不小的变化,但是要和周围的一些大城市比,那落后的程度还是有些距离。
不过自方榕来到聊城后的第二年年底,聊城开始往旅游城市发展后,这座城市的变化也显著了起来。但是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改变聊城人的生活方式和习惯,那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起码在方榕的估算里,最少还得五年。本想着就趁这还没完全变化的五年时间,安安静静地在这里过完自己三十岁前的日子,可
想到这里,有些出神的方榕不由地轻叹了口气。
“方老板好端端的叹什么气?”站在一边注视着方榕面色变化的老王奇怪的问道。
※※※
“方老板,闲着呢?”随着微带笑意的声音,衣冠楚楚的赵三踏进店门,身后,双手插在裤袋里的王小明有些躲躲闪闪地跟在他后面,低着头,好像不大愿意进来。
“哦,是赵三哥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好像这是三年多来你第一次踏进我的小店门口吧?来,请进来坐。”方榕微笑着站了起来。
“不了,我今天要去火车站接个人”说到这里,方榕发现微顿了一下的赵三眉头微微地皱了一下,随即他又好像若无其事的笑道:“正好路过,所以过来和方老板你打个招呼,马上就走。”说到这里,他接过方榕递来的香烟,就着一边的老王有些微颤的双手送过来的火点上后,冲着老王笑着点了点头:“谢谢!”随即又转头对方榕道:“方老板你们继续聊,今天我就不打搅了,以后一定常过来看看,免得方老板以为我赵三不读书,哈哈。”大声笑着,他冲方榕摆了摆手,又对着有些紧张的老王点了点头出门走了。
“方老板你什么时候和赵三关系这么熟的?”带着点惊讶,带着点羡慕,老王回头又盯了已经走远的赵三背影一眼,压低了声音问道。
“不过是刚刚认识,哪谈得上什么熟不熟的?咦?王老板刚才好像很紧张啊。”方榕技巧的改变话题,同时心里也在暗暗琢磨赵三这看似随意的来临。
“方老板不会是没听过赵三闹市杀人的往事吧?这样的人站在你面前,不紧张才怪呢。”老王说着,心虚的又回头张望了一眼。
“大体听过一点,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十年前的事吧?”方榕故意在那边装糊涂。
“十二年前,就在前面的那个十字,我亲眼看着他揪住常局长的儿子就是一顿乱刀,当时那血溅的到处都是,整个路口全乱了。现在想起来都害怕,你想我刚才能不怕吗?”老王打了个寒颤后,变脸变色地道。
“哦?”方榕一下来了兴趣。当年初来聊城的时候,在注意聊城环境和特别人物的时候,就这个赵三和韩家寨的老太爷这俩人的传说最多,传说的版本也各不相同。特别是赵三,他和有数十年奇怪传说的韩老太爷不同,他主要就是靠当年闹市杀人一事而成为轰动聊城的传奇人物。
但就对这许多人目睹的这一件事,坊间的传说也有无数不同的版本,几乎所有的聊城男人一说起这件事,都在那里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说是自己亲眼目睹的。像老王这般低声诉说的好像方榕还是第一次遇到,所以尽管对这件事的大体真相和当时场面他已经从无数传说中听过